“怎么?你不舍得我走?”
“不是。就是突然想起来了,问问你毕业后的打算。”
沈侯盯着她,“你认真的?我出国不出国,你都没感觉?”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生路。”即使沈侯不出国,颜晓晨也没有奢望他会和她在一起,所以,只要是他选择的路,她都会衷心祝福。
沈侯低下头,吃了几块水果,淡淡地说:“我妈心气高,非要bī得我给她挣面子,我懒得看她哭哭啼啼,就先报个名,哄哄她。”沈侯回头看了一眼,见宿舍门锁着,笑着说:“你很清楚,我对学习没有太多热qíng,这四年大学我可是靠着你读完的。”
那是大一,颜晓晨刚到这个城市,人生地不熟,只知道做家教挣点生活费,后来急需一笔钱,她都去卖了一次血,可依旧差三千多块。那时候,沈侯正沉迷魔shòu世界,懒得做作业、写论文。一个急需人帮忙,一个急需钱,机缘巧合下,颜晓晨和沈侯谈成了jiāo易,她帮他做作业、写论文,一个学期四千块钱。
沈侯知道颜晓晨要价偏高,要求预付三千五也很离谱,但他看着这个寡言少语的同学,竟然鬼使神差地答应了,不但答应,还主动预付了四千。沈侯对颜晓晨吊儿郎当地说:“反正要预付,不差那五百,省得我惦记。”他数了四千块钱给她,她却脸涨得通红,没有伸手接。他装没看见,把钱塞到她手里,故意调侃地说:“你叫颜晓晨,是吧?金融系的第一名,我算赚了!”
颜晓晨和沈侯虽然在一个学院,可是专业不同,颜晓晨是游离在班级之外的人,沈侯也是游离在班级之外的人,两人完全无jiāo集,就算有学院必修课,可全院两百多人,混到大学毕业,仍会有很多人叫不出名字。本来,他们的生活应该是两条平行线,可就是因为代写作业和论文,颜晓晨进入了沈侯的视线。从那之后,沈侯不想做的作业,要完成的论文,期末考试前复印笔记、勾重点……沈侯都会找颜晓晨,颜晓晨从来不拒绝,但只第一次收了他四千块钱,之后,无论如何,她都不要钱。因为颜晓晨不肯要钱,沈侯也不好意思总找她代写,只能变得勤快点,借了作业来抄,一来二去,有意无意地,变成了颜晓晨帮他辅导功课,沈侯也渐渐地不再玩游戏。
沈侯瞅着颜晓晨,“你那次可是狮子大开口要了我不少钱!你说,当年我要和你这么熟,你会不会免费啊?”
颜晓晨淡笑着摇摇头,那笔钱真的是急需的救命钱。
他拿起书敲了一下颜晓晨的头,“你这人真没劲!连点甜言蜜语都不会说!”
颜晓晨揉了揉并未被打疼的头,不解地问:“你妈妈那么希望你能出国读书,为什么不索xing高中一毕业就送你出去读本科呢?”
沈侯没有避讳地说:“两个原因。我妈就我一个孩子,她生我时是高龄产妇,吃了不少苦,对我很紧张,舍不得把刚满十九岁的我放出去。还有个重要原因,我高三时喜欢上玩游戏,有点过度沉迷,新闻上总报道孩子太小送出国就学坏,我妈怕我xing子未定,也学坏了,不敢把我送出去。”
沈侯的手机突然响了,他接完电话后说:“我要走了。”
颜晓晨送着他到楼下,“今天真的很谢谢你!”
“行了!你这话说了几遍了?你不累,我还累呢!”他不耐烦地挥挥手,大步流星地离开了。
颜晓晨回到宿舍,坐在他刚才坐过的椅子上,拿着他刚才用过的叉子,觉得丝丝缕缕的甜蜜萦绕在心间,可下一瞬,想到他如果出国了,她就没有了这种偶尔得来的甜蜜,再想到毕业后,他会渐渐走出她的世界,再无jiāo集,丝丝缕缕的甜蜜都变成了苦涩。
颜晓晨轻叹了口气,理智虽然都明白,qíng绪却是另外一种不可控制的东西。
Chapter3年轻的心
我们的心憧憬着未来,现实总是令人悲哀,一切都是暂时的,转瞬即逝。——普希金
随着参加过一次又一次招聘会,投递出一份又一份简历,有的同学得到了面试机会,有的同学没有得到。
找工作不像学习,学习的付出和收获大家都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赢者是努力勤奋所得、理所应当;输者是不够勤奋,不能怨天尤人。找工作却让人看不清楚,明明成绩很好的同学竟然会第一轮笔试就失败,明明成绩一般的同学却在面试中大放光彩。
同一个专业,找工作的方向完全相同,每一次投递简历都是一轮竞争。刚开始,大家还没什么感觉,没有顾忌地jiāo流着如何制作简历,如何回答面试问题。可随着一次次的输和赢,大家逐渐意识到他们不仅仅是同学,还是竞争者,不知不觉中,每个宿舍的气氛都变得有一点古怪。大家依旧会嘻嘻哈哈地抱怨找工作很烦,却都开始回避谈论具体的细节,比如面试时究竟问了哪些问题,他们的回答是什么。
颜晓晨在两个外企的第一轮面试中失败了,她自己分析原因,和英语有很大关系,因为表达上的不自信,导致了给人的第一印象不好。但经过几轮面试,积累了一些经验,她开始明白其实面试的问题都有套路,尤其第一轮,可以有针对xing地准备。
颜晓晨和她帮助辅导功课的留学生商量好,不再泛泛地练习口语,而是做一些面试练习,本来留学生已经答应了,可又突然反悔了,甚至取消了他们互相辅导功课的约定。刚开始,颜晓晨以为她哪里做得不好,找他沟通,他却言语含糊,后来才发现,他被院里的另一个女生抢走了,两人说话时,肢体间透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颜晓晨知道,事qíng已经无关能力,她学习成绩再好也抢不过,只能给他发了一封电子邮件,谢谢他这一个多月的帮助,祝他在中国学习愉快。
学校的留学生不少,可从英美这些英语国家来的留学生并不多,现在学期已经快结束,颜晓晨不可能再找到留学生帮忙,只能自己练习,效果差了很多,她鼓励自己,熟能生巧、勤能补拙!
为了找工作,颜晓晨不得不把去蓝月酒吧打工的时间改成了三天。酒吧里来往的老外不少,但这些老外大部分是附近学校的外教老师,人家靠教英语赚钱,指望和他们练习口语不可能,而且他们或多或少都会讲一点中文,点单时,还会特意说中文,练习口语。但颜晓晨不管了,逮到一个机会是一个,反正碰到老外就说英文,即使翻来覆去不过是些酒水名字,好歹可以练习一下语感。
程致远来酒吧时,颜晓晨刚招呼完一桌老外客人,下午又练习了一下午口语,脑子里转来转去还都是英语,对着他也用了英文,“Sir,whatcanIdoforyou?”
他笑着也回了英文,“Sure,Ijustwanttohavesomedrink.”
颜晓晨才反应过来,抱歉地说:“不好意思,晕头了。”
程致远问:“你最近是在练习口语吗?”
颜晓晨很诧异,“你怎么知道?”
“很多年前,我刚去美国读书时,也曾这样过,抓住每个机会,和外国人说英语。”
颜晓晨笑起来,“我是为了找工作。真讨厌,明明在中国的土地上,面试官也是中国人,却要用英文面试!”
程致远仔细看了她一眼,关切地问:“怎么?找工作不顺利?”他每周都来酒吧,有时一个人,有时和朋友一起,每次都是颜晓晨招呼,他一直温文有礼,从没有逾矩的言行,一个多月相处下来,颜晓晨和他虽然不能说很熟,可也算能聊几句的朋友。
“我拿到了几个大公司的面试,不能算不顺利,但也不能算顺利,听说最后一轮面试会见到一些老外高管,我口语不好,怕因为这个原因最后被拒。”这段时间,宿舍的气氛很微妙,很多话都不能说。说不行,会觉得你在装,说行,会觉得你炫耀。程致远离颜晓晨的生活很远,反倒可以放心诉一下苦。
程致远说:“我这段时间不忙,你要愿意,我可以帮你。”
“你帮我?”颜晓晨不解地看着程致远。
“我在国外学习工作了很多年,英文还算过得去,何况我的公司招聘过人,我也算有经验的面试官。”他笑看着颜晓晨,“有没有兴趣接受一下挑战?”
颜晓晨突然想起,好像是Apple还是Yoyo说过他从事金融工作,和颜晓晨算是同行,一个“有”字已经到了嘴边,颜晓晨克制住了,“我先去帮你拿酒。”
给他拿了酒,颜晓晨忙着去招呼别的客人,没时间再继续这个话题。颜晓晨一边做着手上的活,一边心里纠结。程致远的提议非常诱人,他作为金融圈的前辈,而且看得出来,事业做得很成功,有机会接近他,和他jiāo流,本身就是很好的学习机会,提高口语不过是附带的好处了。可是无功不受禄,她拿什么去回报他呢?
挣扎了好一会儿,颜晓晨忍痛做了决定,还是靠自己吧!
她拿着水壶,走过去给他加柠檬水,想告诉他“谢谢你的好意,但不麻烦了”,给水杯里加满水,她笑了笑,刚要开口,程致远的手机突然响了。他做了个手势,示意她稍等一下。
第一句“你好”,程致远用的是普通话,但之后的对话,程致远用的是家乡方言,在外人耳朵里,完全是不知所云的鸟语,可颜晓晨只觉亲切悦耳,惊喜地想,难怪她和程致远有眼缘呢,原来是老乡!
程致远挂了电话,抱歉地说:“不好意思,刚才你想说……”
颜晓晨忘记了本来想说的话,忍不住用家乡话说:“原来我们是老乡呀!”
程致远满面惊讶,指指颜晓晨,笑起来,“真没想到,我们竟然是老乡!”两人不约而同地问:“你家在哪里?”问完,又都笑起来。
就像对暗号一样,他们用家乡话迅速地jiāo换着信息,发现两人同市不同县,程致远知道颜晓晨的初中学校,如果不是因为初中时父母搬家了,他也会进那所初中,颜晓晨知道他的小学学校,她高一时的同桌就是那个学校毕业的。
因为别桌的客人招手叫侍者,颜晓晨顾不上再和程致远聊天,匆匆走了。可因为偶然发现的这件事,让颜晓晨觉得,她和程致远的距离一下子真正拉近了。几分钟之前,程致远和其他客人一样,都是这个大都市的浮萍,漂在上海的霓虹灯下灯红酒绿、纸醉金迷,可几分钟之后,他的身后蔓延出了根系,变成了一株很实在的树,而且这株树的根系是她熟悉了解的,她小学时还去过他的学校参加风筝比赛,教过他的班主任老师已经是校长,在风筝比赛后致辞颁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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