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到大,爸爸在我的印象中一直是没有原则的善良软弱,像黏糊糊的面团,没有一点棱角,谁都能揉搓一番,所以他总是惯xing地出尔反尔,也没有什么男子汉的担当。妈妈却不但能gān,而且漂亮,她和同事发生婚外恋,闹到离婚,虽然外人都喜欢指责她,我对她有失望、有心冷,却从来没有恨过她离婚,因为爸爸这样的男人真的很让女人绝望。
只是这一次,我完全没有想到爸爸能这么坚持地遵守诺言,也完全没有想到危急时刻,他竟然能果断坚毅地把生的机会让给妻儿。当然,我更没有想到爸爸好不容易坚守一次诺言,会换来这样的结果。
我心qíng沉重地问:“手术还要多长时间?”
“这是很大的手术,医生说时间不一定,至少还要两三个小时。”
“现在谁在照顾你?”
“我不需要人照顾!”
叛逆期的少年,我换了一种说法,“现在哪个亲戚在医院?”
“我姨妈,她一直骂骂咧咧,说全是我爸的错,还追问我到底从爷爷那里继承了多少钱,我都懒得理她!”
杨家真是家风彪悍,不过,幸好沈杨晖也继承了这点,不至于吃亏。我问:“你们钱够吗?”他们虽然继承了爷爷的存款,可还房贷、买车,估计已经花得七七八八。
沈杨晖讥讽:“不够又怎么样?难道你还打算给我和我妈钱?”
我没理会他的刻薄,平静地说:“我现在手头有一笔钱,可以打给你们。你需要多少?”
沈杨晖一下子沉默了。
我不耐烦地说:“喂?你说话啊!”
沈杨晖吸了吸鼻子,说:“谁稀罕你的破钱!那个想买镜子的人又给妈妈打了电话,妈妈还在昏迷,我就接了电话,已经把镜子卖掉了!沈螺,我告诉你,我讨厌那面破镜子,就是讨厌!什么沈家的祖爷爷、祖奶奶的,关老子屁事!”
“沈杨晖,你……”我想说,你觉得是我导致了爸爸和你妈吵架,却不想想,如果不是这个买镜子的人一再来诱惑你妈,你妈会和爸爸吵架吗?你以为这样做是报复我,却没想到是便宜了敌人吗?但是,想到他妈妈昏迷未醒,爸爸生死未卜,我把到嘴边的话都吞了回去。
我说:“既然已经卖掉了,你就把钱看好了,你姨妈肯定喜欢钱大于喜欢你这个外甥。等你妈醒了之后,你避开你姨妈,把这事跟你妈悄悄说一声。”
沈杨晖不屑地说:“你当我傻啊?我当然知道人心隔肚皮、财不露白的道理了!”
我说:“等爸爸手术成功后,你再给我打个电话行吗?”
沈杨晖吸了吸鼻子,鼻音浓重地问:“你觉得手术会成功?”
我宽慰着他,也宽慰着自己,“宇宙有吸引力法则的,我们这么想,事qíng就会向我们想的方向发展。”
沈杨晖说:“手术成功了,我就给你打电话。”
“好,我等你的电话。”
沈杨晖恶狠狠地说:“万一要是……我告诉你,我不会放过你!”他说完,立即挂了电话。
我怔怔地拿着手机,心里滋味复杂。
和爸爸吵架时,不是没下过狠心,权当自己没有爸爸,可是,真出事了,却是割不断的血脉相连,心里又慌又怕。但是,我现在除了等待,什么都做不了。隔着茫茫太平洋,就算立即往回赶,也需要十几个小时,手术早已经做完了。
一只冰凉的手握住了我的手,我像受了惊吓突然看到大人的小孩,立即拽紧了他的手。真的好奇怪,明明他手的温度比我的体温低很多,可每一次握住他的手时,都觉得最温暖。
吴居蓝说:“我已经发了消息给Violet,她会联系上海的同行,尽全力抢救你爸爸。”
我不知道能有多少帮助,但心里稍微好受了一点。
我后知后觉地留意到,我坐在气垫船上,吴居蓝双腿僵直,没有办法屈膝,只能以一种古怪的姿势弯下身,握着我的手。
我急忙站了起来,不好意思地问:“你的腿……是不是要消失了?”
吴居蓝安抚地说:“没有关系,还能再坚持一会儿。”
我说:“你赶紧下海吧!”
吴居蓝说:“你现在心qíng不好,还是回船上休息,顺便等沈杨晖的电话,不需要担心我……”
我摇摇头,“正因为我心里不好受,才想和你在一起,我知道你能照顾自己,并不需要我,但我需要你!”
不管是ròu体,还是jīng神,吴居蓝都比我qiáng悍太多,一直以来,都是我需要他多过他需要我。
吴居蓝不再劝我,凝视着我说:“我也需要你!”
我笑了笑,正要说话,吴居蓝突然对我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我保持安静。
他凝神听了一瞬,对我说:“有船在接近我们。”
我什么声音都没有听到,不过吴居蓝说有,肯定就是有了。我皱了皱眉,抱怨地说:“这么大的一片海,竟然偏偏要从我们停泊的地方路过。”
吴居蓝平静地说:“也许不是路过。”
我愕然,不是路过,那是特意而来?我急忙说:“因为我的事,已经耽搁了很长时间,你赶紧下海,不管来的是什么人,我都会应付的。”
吴居蓝不理会我的提议,说:“你先上船,去舱底和巫靓靓待在一起。”
我紧紧地握着他的手,表明他不下海,也休想让我上船。
吴居蓝深深地看了我一眼,什么话都没有再说。
我看到挂在胸前的手机,念头一转,把手机塞到了高领羊毛衫里,藏得严严实实。
我和吴居蓝手拉手,站在气垫船上,静望着夜色深处。
渐渐地,我听见了引擎的轰鸣声,两艘冲锋艇以极快的速度向着我们飞驰过来。似乎怕我们逃跑,还用了左右包抄的阵势,明显不是善意而来,我心里的一丝侥幸也落空了。
我看看越升越高的月亮,焦急地对吴居蓝说:“你先跳下海去!不管这些人来的目的是什么,我都会好好和他们谈。反正你不善于和人沟通,还常常把人激怒,留下来也没有任何意义!”
吴居蓝没有吭声,也没有动。
我明白他的心qíng,他不愿意让我独自去面对危险,但是,我真的不能让他留下,只能利用他的弱点来bī迫他。我轻声央求:“如果让他们看见你,我才会真变得危险!人类的贪婪会驱使他们变得疯狂……”
吴居蓝突然低下头,在我的唇上吻了一下,我一下子蒙了,呆呆地看着他。
他盯着我的眼睛说:“对我而言,最重要的是你的xing命,不管他们要求什么,你都配合。只要你好好活着,别的都无所谓,包括我的秘密和我。”
他在说什么?是说我可以出卖他吗?我瞪着他,“你让我出卖你?”
吴居蓝说:“不是出卖,是jiāo换!必要时,你可以用我来jiāo换你的安全,我可以保证自己的安全。”
他在说什么?我郁闷地说:“用你来jiāo换我的安全?那不就是出卖你吗?”
吴居蓝不耐烦和我纠缠字眼了,斩钉截铁地说:“只要你能够安全,不管是用我做jiāo换、还是出卖我,都无所谓!”
正在此时,一束刺眼的光打在了我们身上。
我不得不先放弃了“出卖他”的问题,眯着眼睛看向两艘冲锋艇。
冲锋艇上站着一群荷枪实弹的大汉,两排黑压压的枪口对着我和吴居蓝。即使以吴居蓝的非人体质,若被这么两排枪扫中,只怕也活不下去了。
除了大学里军训打靶,我这辈子再没有见过真枪,总觉得有一种荒谬的不真实感。但是,美国是私人拥有枪械合法的国家,一个普通的家庭主妇都可以在手袋里装一把合法的枪,何况来的这群人明显不是普通人呢?
“沈螺,腿脚吓得发软的感觉如何?”
闻声看去,我才发现周不言和周不闻站在冲锋艇的正中间,我一下子松了一口气。即使面对着两排能瞬间把我打成筛子的枪口,可因为知道了不是冲着吴居蓝来的,而是冲着我来的,我竟然觉得轻松和欣喜,完全没有周不言想象中被吓得腿软的感觉。
不过,识时务者为俊杰,这个时候我可犯不着激怒她。我可怜兮兮地看着周不言,“你们……想gān什么?杀人可是犯法的!”
周不言嘻嘻一笑,“听说你喜欢看电视剧,肯定看过《Csi》这些美剧吧!应该知道那句著名的:Nobody,nocase.没有尸体,就没有案件。这么辽阔的大海,想让你们尸骨无存不费chuī灰之力,等太阳升起时,不会有人知道发生过什么。”
我猜不透周不言到底是想吓唬我,还是真的不在乎杀人。我试探地问:“你们到底想要什么?”
周不言皮笑ròu不笑地说:“想知道我们要什么,麻烦你到我们的船上来。”
我看了眼吴居蓝,迟疑着没有动。如果我动了,他还站立不动,肯定会引人怀疑,可是现在吴居蓝根本寸步难行。
“砰”一声,一发子弹打在了吴居蓝的面前,气垫船破了个dòng,开始漏气。
我被吓得脸色煞白,紧紧地抓着吴居蓝的手。
周不言娇笑着说:“你们最好配合点,否则下一次说不定就打在吴居蓝身上了。”
我忙说:“我马上就过来!正好,我也想知道你们究竟为什么一直追着我不放,说实话,连我自己都想不通我有什么值得你们这么大动gān戈的。”我一边说话,一边用眼神示意吴居蓝放心离开,周不言他们对我有所求,我暂时不会有生命危险。
吴居蓝紧紧地握着我的手,凝视着我。深邃的双眸不再像夏夜星空下风平làng静的大海,而是像bào风雨前的大海,颜色越来越深。我知道他现在的愤怒和无奈,身为一个qiáng者,在我最需要他保护的时候,他却无法行动,连自保都困难。
我猛地搂住他的脖子,吻住了他的唇,不是蜻蜓点水式的轻吻,而是法式深吻。他没有防备,轻易地被我的舌头撬开了双唇,舔舐过他冰凉的唇齿,只觉得像划过锋利的刀刃,舌头立即破了,血腥味充斥在口腔间。
这个大傻瓜,连内部器官都已经变得不像人了,竟然还在为了我苦苦支撑。
我没有丝毫惧怕,反而想加深这个满是血腥味的吻,吴居蓝用力地推开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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