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晚上,正当我坐在我的大chuáng上,思考我的过去、现在和未来时,有人咚咚地敲门,我跑去开门:“谁?”
“我!”
打开门,麻辣烫提着个小行李冲进来:“我今天晚上和你一起睡。”
浴室里,她的牙刷、毛巾、浴巾都有,所以我没有理会她,又爬回chuáng上,不过思绪已经乱了。
麻辣烫冲洗完,跑到厨房里烧水,熟门熟路地找出我的茶具和玫瑰花,又从冰箱里拿出半个柠檬,切成片,在白瓷碟里摆好。水开后,她泡好玫瑰花,端着茶盘和柠檬坐到我chuáng前的地毯上,用手拍了拍她身边的位置,“过来。”
我抱着我的枕头,乖乖地坐过去,她倒了两杯玫瑰水,又往里面滴了几滴柠檬,一杯端给我,一杯自己喝。
“说吧!陆励成都告诉了你些什么?”
我凝视着杯子里徐徐开放的玫瑰花:“也没说什么,就是介绍了你的父亲。”
麻辣烫放下茶杯,一边取下头上的浴巾擦头发,一边说:“我就猜到他说这个了。”
我把杯子放在手掌心里徐徐地转动着,既可以闻玫瑰花的香气,也可以暖和手。
麻辣烫俯下身子看我:“你说实话,你生气了没?”
“刚听到的时候,有些吃惊,也有些生气,更多的是吃惊,现在没什么感觉了。”
麻辣烫抱住我,头靠在我肩头:“我就知道你舍不得生我的气。”
我笑:“呸!是没力气生气,不是舍不得。”
麻辣烫咕咕地笑,笑了会儿,她央求我:“帮我掏耳朵吧?”
麻辣烫最喜欢我帮她掏耳朵,有时候,我给她掏耳朵的时候,她能晕乎乎地就睡着。
我“嗯”了一声,她立即去卫生间里拿棉签。
她把茶盘推开一些,躺到我腿上,我先用柠檬水把两片化妆棉浸湿,放到她的眼睛上,然后打开台灯,细心地把她的头发分开,用卡子固定好,开始给她掏耳朵。她惬意地躺着,很是享受,像是一只慵懒的猫咪。
“蔓蔓,我爸爸是我爸爸,我是我,我这辈子最恨的事qíng有两件,第一件是我的名字,第二件是我的姓,我常常想,如果我不姓许,我不叫怜霜,我这一生也许会幸福很多。我最庆幸的事qíng就是认识了你,你知道吗?我在遇见你之前,根本不知道什么叫大笑,是你教会了我享受生活中平常的快乐,我们能坐在路边,喝一瓶啤酒喝得哈哈大笑,还能吃小龙虾,辣得直笑,你带我去逛街,买一条漂亮的丝巾,你就能高兴半天。我可以告诉你,遇见你之前,我一直很纳闷老天究竟为什么让我出生到这个世界上,现在,我已经不关心这个问题。我们家的破事,我是巴不得永生永世不要想起,过去的事qíng,我想永远忘记,我只想向前看,我只想做麻辣烫,没心没肺、高高兴兴地生活,你明白吗?”
“我明白。我以前不关心你家的事qíng,以后也没兴趣,所以你现在没必要这么啰唆。”
我让她转身,继续帮她掏另一只耳朵。她取下了一只眼睛上的化妆棉,眯着眼睛看我,嘴角不怀好意地笑着:“那我们讲些有意思的事qíng。你昨天晚上和陆励成都gān了些什么?”
我笑:“做了一些坏事。”
麻辣烫立即大叫“住手”,一个骨碌坐起来,眼巴巴地盯着我:“疼吗?”
“不疼。”
“快乐吗?”
“挺快乐!”
“有多快乐,真的像书上说的‘yù仙yù死’?”
麻辣烫一脸兴奋好奇,我笑得抱着枕头在地毯上打滚:“喷云吐雾般的快乐。”
麻辣烫侧着头琢磨,满脸困惑不解,我扑过去,捏着她的鼻子叫:“色女!色女!我和陆励成一起抽烟来着,你想入非非到哪里去了?”
麻辣烫脸上挂满了失望,伸手来打我:“你自己有意误导我,是你色,还是我色?”
两个人拳打脚踢在地毯上扭成一团,打累了,都趴在垫子上大喘气,她喝了口茶说:“我有一句话,不过是忠言逆耳。”
“你说吧!”
“陆励成这人花花肠子有点多,心思又深得可以和我爸有一比,我怕你降不住他,你对他稍微若即若离一点,别一股脑地就扎进去。”
“你给我传授如何和男人打jiāo道?”我鄙夷不屑地看着她,“我不是老寿星吃砒霜,活腻了嘛!”
麻辣烫把一个垫子砸向我,成功地阻止了我的出言不逊。我头埋在垫子里,心里麻木,语气轻快地说:“麻辣烫,答应我件事qíng,我和陆励成的事qíng你不要过问,我也不问你和宋翊的事qíng,我们彼此保留一点私人空间。”
她用脚踹我:“我一直给你足够的私人空间,从你辞职开始,从头到尾我几时啰唆过?”她长长地吐了口气,幽幽地说,“我三岁的时候就已经知道,男女感qíng这种事qíng,只有自己知道冷暖,别人说什么都没用。”
她的语气里有远超过年龄的沧桑,房间里一时间也漫起一股荒凉。我坐起来,笑着说:“我饿了,要不要吃蛋炒饭?”
麻辣烫欣喜地点头:“我要里面再放点虾仁,最好还能有一点点胡萝卜。”
麻辣烫十指不沾阳chūn水,我能下厨,但厨技一般,除了熬粥,蛋炒饭做得很好,是麻辣烫的最爱。我边打jī蛋边怀念陆励成的厨艺,这人要是不做投行了,去开个饭馆,肯定也能日进斗金。
吃吃喝喝、说说笑笑地闹完,麻辣烫的心事尽去,很快就睡着,而我却睁着眼睛,望着天花板发呆。躺得脊椎酸疼,只得爬起来,拿出陆励成帮我开的宁神药,吞了两颗,这才终于睡着。
早上起来仍觉得累,一点不像是刚休息过的感觉,这就是吃药入睡的副作用,不过,失眠更痛苦,两害相衡,只能取其轻。
洗脸池只有一个,所以不和麻辣烫去抢,她打仗一样洗漱完,一边抹口红,一边往楼下冲:“要迟到了,先走了。你要想睡就睡,我会打电话让宋翊再给你一天假。”
等她走了,我爬起来洗漱。逃得了初一,逃不过十五,总归是要面对的。细心绾好发髻,化上淡妆,挑了套很庄重的套装,看到首饰盒里不知道什么时候买的一对藏银骷髅戒指,拿出来,一大一小,正好一个戴大拇指,一个戴食指。
Karen看到我的时候,很意外:“Alex说你生病了。”
“已经快好了。”
陆励成和宋翊一前一后从办公室出来,看到我都愣了一下,不过,紧接着陆励成就上下打量着我笑起来,宋翊却是脸色有些苍白,视线越过了我,看向别处。
Karen拿着一堆文件走到宋翊身边给他看,两人低声说着话。
陆励成走到我桌子边,笑说:“比我想象的有勇气,我还以为你至少要在家里再躲三天。”
我“哼”了一声没理会他,自顾自打开电脑,开始工作,他看到我手上的骷髅戒指,笑咳了一声:“你的青chūn叛逆期看来比别人晚来。”
我抬头看他:“你今天心qíng出奇的好?”
宋翊在办公室门口叫他:“Elliott,时间快到了。”
他笑着说:“是呀,我今天心qíng非常好。”说完,就和宋翊一起出了办公室。
办公室里鸦雀无声,我埋着头工作,总觉得不对劲,一抬头,看见所有人都盯着我:“怎么了?”
Peter一声怪叫:“怎么了?你说怎么了?你没看到Elliott刚才和你说话的表qíng吗?”
我的视线又回到显示屏上:“少见多怪!你不会天真到以为Elliott对着Mike和客户也是一张扑克牌脸吧?”
大家都笑,Karen说:“我作证,他和Alex说话的时候,常笑容满面。”
Peter嘴里仍嘟嘟囔囔,众人都不去理会他。
屏幕上的字涣散不清,我努力了好几次,仍然不能集中jīng力,索xing作罢。对着电脑,手放在键盘上,摆了个认真工作的姿势,脑子里却不知所想。我并不坚qiáng,虽然我在bī迫着自己坚qiáng,人前还能把面具戴着,可只要没人注意了,那个面具立即就会破裂。
听到宋翊和Karen说话的声音,我猛地惊醒,一看电脑上的表,竟才过了一个小时,这度秒如年的煎熬实在难以承受。
起身走出办公室,找了个无人的角落打电话,电话刚响,陆励成就接了:“怎么了?”
“我中午想见你一面,成吗?”
“好。”他想了想,说,“就在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咖啡厅吧!那里清静,方便说话。”
我收了电话,低着头,拖着步子往回走,走进办公室真的需要勇气。
一个人从办公室里面快步出来,两个人撞了个结实,我人还在病中,本来就有些头重脚轻,此时又心神涣散,立即踉踉跄跄地向后倒去。来者抓住我的胳膊,想扶住我。
“对不……”一抬头,看见竟是宋翊,身子下意识地更用力地向后退去,一边用力地想挣脱他。
我的反应让他眼中闪过伤楚,身子猛地僵住,手也不自觉地松开,我本来就在后退,此时又失去拉力,重心后倾,人重重地摔坐在地上。
他想伸手扶,伸到一半,却又停住,只是看着我,黑眸中有挣扎和伤痛。我的心纠结着疼,却只能qiáng迫自己视而不见,撇过头,站起来,一句话没说地从他身边一瘸一拐地绕进了办公室。
中午我到咖啡厅时,陆励成已经在那里,坐在我们第一次见面坐过的位置上。
看到一瘸一拐的我,他笑:“你这旧伤还未去,怎么又添了新伤?”
我坐到他对面,急切地说:“请你、请你答应我一件事qíng。请你帮我换一个部门,去哪里都行。”
他喝了口咖啡,淡淡地说:“好,年底我这边正好缺人。”
我如释重负:“谢谢!谢谢!”
他沉默地喝着咖啡,吃着三明治,服务生过来问我需要什么,我指了指陆励成所点的东西,心不在焉地说:“和他一样。”
目光无意识地投向窗外,却恰好看见那个最熟悉的人的身影,一袭黑色大衣,正从玻璃大门走出来,一直半低着头,心事重重的样子,身影间凝着模糊不清的哀伤。
虽然看到他,就会觉得心痛,可视线却舍不得移开,从来没想到,有一天,连看他都会成为一种奢望,不过,现在,在这个无人知道的角落里,我仍然能够凝视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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