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在时间的彼岸_青衫落拓【完结】(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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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谁也没想到,陈子惠怀孕那一年,她44岁的母亲也意外高龄怀孕了,陈子瑜比高翔晚差不多六个月出生。陈立国还沉浸在年近半百得子、再度做父亲的喜悦之中,妻子却在生下儿子的第二天不幸死于产后并发症。陈子惠接受母亲临终前的嘱托,迅速由一个受宠任xing的女儿转变成负责任的长姐,给刚满半岁的儿子断奶,jiāo给丈夫和保姆照顾,担当给弟弟哺rǔ,抚养他长大的责任。

  高翔自懂事起就一直知道,母亲对小舅舅的关爱远超过对他这个亲生儿子。不过他并不妒忌。一方面,他在母亲不间断的耳提面命之下,确实把陈子瑜当弟弟一样照顾;另一方面,他也知道,就算接受再多关爱,这个小舅舅都没法弥补一出生就失去母亲的缺憾。

  陈立国没有再婚,陈子瑜从一出生便取代才半岁的高翔成为陈家所有人关注的中心。只是他尽管受到无微不至的照顾,万千宠爱集于一身,却成长得跟所有人的愿望背道而驰。他不爱读书,不服老师管教,三天两头逃学,仗着家境优越、零用钱充裕,招揽了一帮差不多年龄的半大孩子充当他的马仔,前呼后拥,摆出老大的派头招摇而过,更不时寻衅打架惹事,成为清岗县城里最有名的纨绔子弟,从小到大闯出的祸可说是数不胜数。

  陈立国的企业越做越大,却拿儿子全无办法,他年事渐高,又查出患有冠心病,受不得如此不间断的刺激,渐渐断绝了望子成龙的念头,对陈子瑜的要求从不要闯祸变成了不要闯出大祸就好。

  高翔与陈子瑜读同一所幼儿园,同一所小学。随后高翔考入清岗初中,陈子瑜jiāo一大笔赞助费用才得以进去;两年以后,陈子瑜因一连串严重违规被开除,转到另一所中学,勉qiáng毕业,分数只够读一所普通高中,而高翔毫无悬念地考上了清岗高中;三年过去,高翔以不错的成绩考上省城的一所大学,陈子瑜则不出意料地名落孙山了。

  陈子瑜根本满不在乎,拒绝父亲和姐姐让他复读的提议,在家闲待了差不多一年多的时间,一次酒后聚众打架,混乱中险些闹出人命,自己也受了伤。陈立国、陈子惠惊吓之余,不敢再放纵他如脱缰野马般胡混,待他伤好之后就bī着他报名参军,指望部队能够改造他的行为,让他懂事成长起来。

  他被分配到遥远的东北服役,第一年虽然抱怨连天,小麻烦不断,倒也确实规矩了不少。可是不待家人完全放下心来,他便因为一次严重违反纪律被部队开除,遣返回到清岗市。陈立国恨得咬牙切齿,然而面对已经人高马大的儿子,不可能像他小时候那样拿起棍子打他一顿算是惩戒,更加不敢再送他去外地,只得在公司里给他安排一个工作,让他跟着姐夫高明做事。

  高明对他的行为实在看不过眼,略一抱怨,就会招来妻子的不满,很多时候反而不得不在岳父面前替他打掩护。他十分清楚,他不可能管得住这个任xing不羁、完全不把他放在眼里的小舅子,索xing就再也不去多事。陈子瑜于是得以三天打渔两天晒网,继续过游手好闲、惹是生非的日子。

  高翔的父母与外公住在清岗县城内一个带宽大独立院落的三层楼房内。他一进门,发现一楼客厅内除了母亲和父亲外,还有两位女xing客人并排坐着,年轻的女孩子穿着T恤加紧身牛仔裤,看上去不过十七八岁,长得十分漂亮,长发烫得波翻làng卷,左边嘴角上方有一粒俏皮的黑痣,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迅速斜斜瞄向他,然后马上低头。

  高翔一下认出,大概三个月前,陈子瑜开车去省城玩,找他出来一起吃饭,便带着这个叫小琴的女孩子,不过她当时妆化得更浓艳一些,打扮也时髦花哨得多。事后他曾不解地问陈子瑜怎么会找看上去刚刚成年的女朋友,陈子瑜则大笑,说算不上女友,只是带出来玩玩而已,那个轻佻的口气让高翔皱眉却无可奈何,庆幸自己的女友孙若迪有事没来,不然肯定会大加批评。

  此时在家里看到小琴,高翔猜想这个状况当然与陈子瑜有关,只见小琴身边坐的是衣着十分简朴的中年妇女,他母亲正将一个厚厚的信封递到她手里,她捏住信封一角,一脸的惊恐与茫然。而父亲面色铁青地坐在旁边,一言不发。

  他打个招呼,先回自己房间,等他再下楼时,两个客人已经走了。他问出了什么事,陈子惠仍然吞吞吐吐,他不免有些急了。

  “子瑜现在人在哪里?”

  他父亲高明开了口:“他已经被刑事拘留了。”

  “他又gān了什么事?打架吗?伤了人没有?”

  陈子惠难得地沉默着,高明看一眼她,只得无可奈何地说:“不是打架,是□。”

  高翔大吃一惊,第一个反应是摇头:“这怎么可能?不会是刚才来的那女孩子吧。他们早就认识的,带她去省城玩,我也见过。”

  “不是她,是另外一个女孩子,而且怀孕了。”

  “那也不能证明是他犯了罪,”他几乎本能地为陈子瑜辩护着,“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陈子惠马上接口:“对对对,我也是这么说的。”

  高明横了妻子一眼,转头看着儿子,声音放低,几乎有些难以启齿:“高翔,那女孩子才满14岁,是清岗中学的学生,出事的时候还在读初二。”

  高翔顿时完全被惊呆了,几乎想重复说“这怎么可能”,可是看看父亲的表qíng,知道母亲之所以会急招他回来,只意味着这件看似不可能的事qíng大概确实发生了。他一想到14岁这个年龄,顿时有想作呕的感觉,好一会儿才艰难地说:“他怎么能gān出这种事来?”

  “你别跟他们一样忙着下结论,我觉得肯定是他们弄错了。”陈子惠显然根本就不相信自己一手带大的孩子怎么会犯下这样可怕的罪行。

  “你还在说这种话?”一向言语不多、xingqíng深沉内向的高明面有怒色,破天荒地对妻子发了火,“警察是怎么说的,你又不是没听见。”

  “那只是那个女孩子的一面之辞。她那么小,吓得一直哭哭啼啼,说的话能当证据吗?缠着子瑜的姑娘一向多如牛毛,他用得着gān这种事……”

  “你真是糊涂啊,子惠。你知不知道缠着你弟弟的都是些什么人,那个女孩子又是什么人?她是省城过来挂职锻炼的副县长左学军的女儿,去年才跟着她爸爸来清岗中学读书,成绩优秀,今年五月才刚满14岁,甚至根本不认识你弟弟,怎么可能纠缠他?警察也给你看了她讲的案发经过了,她当时站在护校的后门等人,被你弟弟拉上车……这不是□是什么?”

  “那她当时怎么不立刻报案,过了好几个月才说,还说得颠三倒四的。”陈子惠犹自振振有辞,“现在的女孩子都早熟,谁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高明为之气结,转向高翔:“刚才来的那对母女你看到了吧,那个小姑娘两年前跟子瑜发生关系的时候,也只15岁。昨天你妈妈去见陈子瑜,他要你妈妈拿钱封住她的口,你妈妈还就真把人家叫到家里来给钱了。”

  高翔倒吸一口冷气:“妈妈,你怎么能做这种事?”

  陈子惠一脸的不以为然,“我去找她,她正跟她妈妈在菜场摆摊卖菜,难道我应该在菜场当着所有人的面把钱塞给她不成?当然只能叫她们来家里。那个女孩子现在已经快满18岁了,自己也说是跟子瑜在谈恋爱,我只是给她家一点补偿,让她不必张扬,一窝蜂跑去报案添堵,又没叫她撒谎。别听你爸爸的,他一向对子瑜有偏见。”

  “偏见?你不妨说说,我对他的哪一点看法是偏见?你和你爸爸要早听我的话,对他严加管教,也不至于弄到今天这个地步。”

  陈子惠拍案而起:“你现在说这个有什么用,你这种态度是想气死爸爸不成?”

  “他生气也只可能是因为你那个宝贝弟弟gān的那些好事。”

  高翔连忙拦住眼看着要大发作的陈子惠:“好了好了,别说这些气话了。外公知道这件事吗?”

  高明冷笑一声:“警察昨天上午开着警车上门抓人,大半个清岗的人都知道了,怎么可能瞒住他。他气得当场晕倒,被我们送到医院,医生说他现在不适合路上颠簸,先观察一下,等明天qíng况稳定再转到省城医院去。你妈妈非拉着我出来,叫我去找公安局的关系。我一说不行,她就跟我吵个没完没了。”

  “子瑜可是我唯一的亲弟弟。你明明跟胡书记的关系很好,我们陈家对你不薄,叫你做这么点事,你不是推三推四,就是gān脆一口回绝。我能不生气吗?”

  高明恼怒地瞪着妻子:“你太抬举我了。不用你时时提醒我,我知道我有今天全靠‘你们陈家’。不过你动脑子想想,你弟弟犯的是什么事,侵犯的是什么人。我就算跟胡书记有jiāoqíng又怎么样?别忘了左县长是胡书记同事,是省里下来挂职锻炼镀金的gān部,你弟弟居然去侵犯人家唯一的女儿。不要说我,哪怕爸爸顶着省政协委员的头衔亲自出面,谁又能在这种事上卖人qíng。”

  高翔眼见他们又要吵起来,连忙说:“子瑜才被关进去,我们先把qíng况弄清楚才能确定下一步怎么做。妈,你别着急,赶紧把外公的东西收拾好,我陪你去医院。”

  等陈子惠去收拾衣物,房间里只剩父子两人,高翔问父亲:“爸爸,真的确定是子瑜做的吗?妈妈说得也有道理,毕竟过了好几个月的事,不能只凭一个小女孩的一面之辞抓人啊。”

  高明叹气:“那女孩子前几天在学校昏倒,被送到县医院才检查出怀孕了。一个14岁的女孩子,加上父亲是副县长的身份,你想想会弄得多震动。她完全吓傻了,她爸爸赶去反复盘问,她才讲出了这件事。别的细节不说,陈子瑜当时开的车是你外公新买的奔驰,整个清岗县就这么一辆,上的又是那么打眼的8888车牌。她的一个同学也作证说,他赶过去的时候正好亲眼目击陈子瑜把她从车上抱下来丢在路边,然后开车走了。实在是……太恶劣了。”

  高翔再也说不出话来。

  陈立国在第二天被送到省城做进一步诊断治疗,陈子惠坚持留在清岗打听弟弟的消息,高翔和父亲陪着陈立国到了省城,高明在医院陪护,高翔按母亲的安排去找律师。

  几天以后,高翔和省城做刑辩颇有名气的张律师一起回到清岗,跟陈子惠一起去公安局,见到了被关在看守所的陈子瑜,听着案qíng介绍,他的心完全沉到了谷底。陈子瑜最初态度极其嚣张狂妄,什么都不肯承认,经过几天审讯,气焰渐灭,开始语无伦次,吞吞吐吐说只是一个误会,他和另外一个女孩子约好在护校后面见面,看到左思安站在路边,错把她当那个女孩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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