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之雾_飘阿兮【完结】(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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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辉煌一时的家业如今已是百孔千疮,被政府反复调查,岌岌可危。被人压低股价,恶意收购。多年的创业元老,选择背弃公司,以求自保。三十年的基业,如今已是摇摇yù坠,随时将要崩塌。

  陈子柚回家的时候,外公被内忧外患和悲伤打击到住进医院。她安静而简化地cao办完父母的丧事,一一地找到那些她认识的看着她长大的公司元老,请他们告诉她,公司发生了什么事。

  她不懂经济,但还是很快搞清楚,有人想要毁掉外公一手创立的公司,而且手段完全合法,没有破绽。

  那一只看不见的翻云覆雨手,似在玩有趣的猫捉老鼠游戏,给孙氏重重的一击,又给它足够的缓和期,待qíng形终于好转,便再给它下一波打击,每一下都致命。如此反复,令诸人心力jiāo瘁。

  她立即明白,这是蓄意的打击,目标或许不在于利益,而在于她的外公。

  外公一生最引以为傲的是他愈挫愈勇的斗志,外公最看重的是同伴与下属的忠诚。而现在,在泥淖中,他的斗志一点点被消磨,而他信任的那些同伴,一个个为了保住自己的身家选择叛离。

  这不是砍头或者枪决那种速战速决,而是凌迟一般的酷刑,施刑者以一种游戏的,甚至是艺术的心态,悠然地欣赏着自己的作品如何慢慢地死去。

  陈子柚记起曾经读过的文章,中世纪最伟大的刽子手,可以将一个人行刑三天才折磨至死。杀人之于他而言,是一种高尚的行为艺术,而死人之于他,是作品。如果那人死得太快,那么这个作品就失败了。

  她想像一下这幅画面背后藏在黑暗中的那双眼睛,不寒而栗。

  然而她更害怕,在这样耐心的优雅的手段背后,还藏着什么新的招数,可以令外公,以及她的家庭,蒙受更大的耻rǔ。她不怕贫穷,也不怕被嘲笑,她只怕自己唯一的亲人受到更大的伤害。

  就像一个垂死的人,即使刽子手再过高明,也总有断气的时候。

  几个月的时间,外公在全力以赴,而她则如同死刑犯一样在等待。这些年,在她身上发生了这样多的事,她只学到了一件事,把一切往最坏的地方想,然后你就不会受到更大的打击,也不会更加失望。

  当外公再也无力回天之时,陈子柚瞒着外公作的各种调查也渐渐有了结果。

  在这个大时代的背景下bào富起来的人,总有一些不能见光的东西。她的外公也不例外。

  而那些足以决定外公生死的文件,果然已经失踪了。这才是她最害怕事qíng。

  而且,在大局将定时,她终于见到了这条收购链最终端的那个名字,一个熟悉的名字:江离城。

  他居然没有骗她,连名字都没有欺骗。

  8-故人(2)

  没想到那么容易就能见到江离城,大大地出乎她的意料。

  找到这个名字,陈子柚瞒着外公,通过非常规的渠道,用了一些非常规的手段。

  二十几年来,虽然她一直做惯了乖乖女,但偶尔做一些出格事的时候,也向来坚定不移。

  所以当她得到了这个幕后终极者的名字时,她立即决定,她要设法见到他。

  陈子柚已经做好了持久战的准备,甚至也准备好了直到最后的审判日那天才有可能见到江离城的面,甚至可能永远没机会再见到他。

  岂料她试探地按照私家侦探给她提供的信息打过电话去,秘书两分钟后就给了她答复。她思索了几天才准备好的另几套方案完全没有机会用上。

  或许这只说明了一个问题,这个人现在早已胜券在握,料定外公绝无翻身的机会,所以他已经完全不介意身份bào露了。

  陈子柚对着镜子仔细地审视自己的装扮。

  她的青chūn夭折于17岁那年夏天。自此以后,她对妆容、衣饰这些大多数女子最关心的东西,永远缺少了一份好奇心。

  这些年来,她还是第一次这么用心关注自己的容颜与身段。

  自然不是她自己来化妆与搭配衣物,事实上过了这么多年,她几乎只会扑粉、涂口红以及描眉,再复杂一些的,就无能了。衣服也永远是最经典的款式,以及最不容易被淘汰的颜色。

  她直接去了一家专门为影视公司定点服务的造型工作室,含蓄表明自己的要求:她要自己看上去落落大方同时又楚楚可怜,要显得有点憔悴疲倦但又要无损美丽动人,要兼有大家闺秀与小家碧玉的气质,总之,她要充分激发出男人的同qíng心,保护yù,以及满足感。

  她演技不够好,以至于在国外学校念书时只能充当美丽的背景,所以只能请专业人士来为她恶补。

  提那些要求时,她自己都觉得十分的qiáng人所难,然而当几名工作人员结束了对她的折腾时,她自己都觉得很满意。

  搞影视的化妆师,一出手果然与普通化妆师不一样。她看起来就像几天几夜没睡好,面色苍白得近乎透明,眼睛幽黑深陷,而唇色艳红。

  衣服是她自选的颜色,纯白与接近黑色的深蓝两色的复古款式,因为她印象里,江离城自己的衣服,以及他的那个不知是否是家的地方,只有这两种颜色。

  她对着镜子看仔细,端庄肃穆到了诡异的境界,有一种接近哥特式的凄美感——只是她的短发稍稍破坏了这种感觉。

  倘若她是一个男人,她也会为如今自己的这副模样感到很得意,很释然,甚至会有一点惭愧。

  可惜她不是江离城,她揣摩不出那个人的心思,甚至不知道自己此举会不会弄巧成拙。

  工作室的人只当她要去参加演出面试,也有心思复杂的人则猜测她是否要去上演与其他女人抢夺男人的戏码。但总而言之,在她离开时,大家都很诚挚地祝福她心想事成。

  为了避免被跟踪,陈子柚是打车去的江离城公司。而此刻,她表面平静,实则微微发抖地在他的办公室外等候。

  qíng况比她想像得要好,她本以为迎接她的是最难堪的羞rǔ,但至少到目前为止,一切风平làng静。

  秘书小姐笑容友善,称她早到了十分钟,而江总向来守时,此时屋内正有人在与他谈话。又亲切地请她喝茶,只是纵然她紧张到口gān舌燥,也决不会碰那杯茶,她不知道那里面是否藏着yīn谋。

  度秒如年,每一秒钟都是煎熬。但她又希望时间就此可以停住,这样她就不必进那一扇门了。

  她如念经的圣徒一般一颗颗捏着自己手腕上的那串珠链,用力之大几乎要折断自己的指甲,但她脑中浮现的却不是经文,而是一些乱七八糟的念头和景象。

  她临出门前摘下了那串从来没离过她身的平安扣。她一度将那作为她的护身符,而现在她知道了,家传的两枚平安扣,从来没保住任何一个拥有人的平安。

  而她现在手上的那段像彩色玻璃一样的珠子,也曾经属于母亲。她戴了一辈子,从来没有离过她的手腕。一个月前,母亲去看她时,将这珠子送给了她,于是这成为母亲送给她的最后一份礼物。

  她戴着它,仿佛母亲的灵魂也陪伴着她。虽然母亲一生柔弱怯懦,然而两个人的力量,总会大过一个人。此刻她需要勇气。

  她飘飘忽忽地还想起了那年的夏天,如果那时候,她有勇气把一切都告诉家人,如果外公或者父亲一怒之下会去追查那个男子的姓名身份,是不是就会有所防备,而不至于落入今天这样的局面?

  她想起读书时的那些调查,即使是在观念更加开放的发达国家,被qiáng迫的妇女都会为了不让自己的生活更加难堪而选择沉默,宁可让罪犯逍遥法外。何况她,并不是这样的qíng况,她完全是一味傻气地自投罗网,根本是自找,在这样的qíng况下,她怎么有脸去向家人诉苦?

  而且,那个人,那么笃定地利用她的无知,根本就是成竹在胸,知道一切都是不可逆转的吧?她反反复复地自我安慰着,似乎这样一来,她的罪孽就可以减轻。

  陈子柚盯着墙上的钟,那钟是无声的,但秒针每跳动一下,她的心也跟着颤一下。那扇门仍然紧紧关闭着,陈子柚想象不出当年那个看起来纯白透明,其实背后藏着黑色羽翼的年轻人如今的样子。

  她得到的资料上写着,他携了神秘的巨资,在短短的几年内,创造了商业奇迹。他几乎不在公众面前露面,身份成谜,行踪成谜。表面上,他是大珠宝商,但实际上,在他的背后还有更qiáng的势力与资金。比起珠宝,他更喜欢玩吞并与拆分游戏,将一家公司qiáng行吞并,并不经营,而是拆得七零八落,然后分批卖掉。

  所以,陈子柚家并不是他唯一的猎物,但却是被他玩得最狠的一家。对于其他公司,他乱刀斩乱麻,并不含糊。而对于她家的产业,他的目的早就不在于赚钱,而在于折磨。

  陈子柚脑中浮现出恐怖电影里变态杀人狂提着电锯将人杀掉,又分解成无数小块的画面,她突然一阵恶心,猛地站起来,想冲到洗手间去。但恰在此时,墙上挂钟的分针与秒针重合在12的刻度上,那间办公室的门同时打开,一位胸前别着员工牌的经理模样的中年人走出来,他没有把门带上,而是看了陈子柚一眼,替她扶住门,作一个请的手势,礼貌地示意:“这位小姐请进,江总正在等您。”

  当人恐惧到了极点时,反而一切都无所谓了。

  陈子柚一度想,自己见到江离城时,面孔会因恐惧成绿色,或者因为愤懑而变成蓝色,但是当她朝明净如鉴的窗户看一眼时,发现自己看起来状态良好,并没那么差劲,她甚至还试着动了动唇角,以免过一会儿因面部肌ròu过于僵硬而致使场面太láng狈。

  她从玻璃中看到秘书微微吃惊的神色,突然就放松了下来。

  多年之后再见到故人,两人的表现都未免太过平淡了些。

  陈子柚安静地站在门口。屋里光线太好,以至于她一进屋就被明亮的光线映到眼睛,要立一会儿才能看清主人坐在哪里。

  坐在办公桌后宽大皮椅上的男人并没站起来迎客,但是十分客气地说:“请坐,陈小姐。”

  隔了五六年的光yīn,她居然对他的声音还有记忆。那一副可以当播音员的男xing声线,虽然很经典很大众,但因为他的语调里总是透着一种冷淡的qíng绪,所以辩识度仍然很高。

  所以她也知道,她曾经一度揣着的那个最微渺的希望,即,屋里的这人其实并不是那个人,也终于破灭了。

  她在他桌前的椅子上坐下,隔着办公桌,与他坦然对望。

  江离城的容貌与当年并无太大改变,但气质却大不同。

  这也难怪,当年他只是一名学生,纵然背负着累累仇恨,又心思深沉似海,也仍未脱去gān净的书卷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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