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家里种了葡萄树,每到葡萄丰收的季节,那些葡萄吃不完,我妈妈就自己酿成葡萄酒。后来就只习惯喝这种酒了。”
“为什么只种白葡萄呢?红葡萄更好吃一些。”
“陈小姐,如果把皮去掉再发酵,用红葡萄酿的酒也叫白酒。还有,‘发霉的烂葡萄’这种话以后不要在公开场合讲,太丢脸。”江离城继续向她传道解惑。
“哦。”白葡萄酒原来是可以用红葡萄酿出来的,这个她第一次听说,不过她对这酒没兴致。只是,江离城在提到他的母亲时,神qíng和声音都很温柔,眼神有一点迷离,似陷入很美好的回忆,这令她感到奇怪。她本以为,以他那么睚眦必报的个xing,纵然他不恨她的母亲,也一定不愿意提及她。
也许,那位只从照片看都美艳绝伦的女人,固然伤害过她的儿子,却也给过他最珍贵的温柔与体贴。
她想了想自己的母亲,只觉得面容模糊。在她的回忆中,几乎没有与母亲坐在一起超过一小时的时间。她从不曾打过自己,骂过自己,但也很少过问自己的事,每天只是逛街美容打牌。
说起来,她几乎有点嫉妒江离城了。她也想含笑回忆起一两件妈妈的往事,但是她此刻脑中盘旋的却只有两个qíng景。
陈子柚知晓自己身世的那一回,母亲说:子柚,对不起,瞒你这么久。她与母亲最后见面的那一次,母亲同样说:子柚,对不起,我不是个好母亲。几天后,她便得到了母亲自杀的消息,而她居然没有震惊,仿佛一切早已注定只等发生。
“你当初学地质专业,就是为了以后做这一行吗?”既然江离城在回忆,她也不好贸然转了话题。但是她却再也不想把话题继续围绕着他的母亲来转了,那之于他二人实在是危险话题,指不定又要爆炸。
然而这个话题仍然没有脱离江离城的母亲。江离城说:“不是。当初只是为了跟我妈妈唱反调。她觉得这种专业风chuī日晒雨淋没气质又没前途。”
“然后你因为学了这个专业,偶然发现了宝石矿?”
“每个人的运气总不会一直不好。”
陈子柚心说,正因为你的运气突然变好,所以我们家的运气才会如此坏。而且,她怎么居然会跟他拉起家常来了,真是太无聊了。
她突然便郁闷到了极点,塞进口中一块不知是什么的东西,结果味道奇怪,她立即又吐掉,拿了杯子打算喝几口水压一压时,发现江离城又诡异地看着她,立即想起这水被她吐了一大口酒。
那怪味的东西害得她直反胃,于是她也顾不得别的,将还剩了小半杯的珍贵的贵腐酒一口喝下去,希望那甜甜的味道会将怪味冲淡。
陈子柚一直都不爱甜食,但从不曾像现在这么严重,那口酒咽到一半便连着她的胃酸一起向上涌。
她可以当着江离城的面往杯子里吐酒,却做不来当着他的面呕吐这等事。所以她扯了餐巾捂住嘴,匆匆地转身离开。
她吐了半天什么也没吐出来,其实整晚上她见江离城因为心qíng不好而胃口大好,自己反而非常失胃口,并没吃什么。想用水洗把脸,却发现妆容比她平时的浓太多,只怕一沾水就成了一张鬼脸,只好勉qiáng地漱了漱口,转身出去。
一出洗手间的门却发现江离城正笔直地站在外面等她,吓得她大大地后退一步,他一把拉住她才避免她撞到墙上。
“你gān什么?”陈子柚看着他那qíng绪似乎在浮动的脸色,心中发毛。
“你不会是怀孕了吧?”江离城还抓着她的胳膊,手心冰凉。
“你才怀孕了呢。”陈子柚使劲地甩他的手但是没甩开,心里很光火。
但是这顿又华丽又昂贵而且本来也算很和谐的饭局,就这么中途夭折了,因为江离城坚持要带她去医院做检查。
“我没有!我不去!”陈子柚被江离城一路拖回他俩的套间,就差抱住门框了。
“有没有去了医院就知道了。”江离城说。
被紧急召来的江流见着他俩以后,似乎稍稍松了口气,低垂着眼睛问:“陈小姐不舒服吗?”
“对。你找人预约一下,去最大的医院,找妇科最好的医生。你来开车。”
江流领命。
“你神经病啊,我上次来那个,是二十多天前的事。你听说过二十多天就有妊娠反应的吗?”等到终于没人,陈子柚狠狠地推了他一把。她真是受够了,他破坏掉她整个的假期,把她当玩具,当装饰品,总算她忍到尽头了,他居然又有新花样了。
“也许你体质异于常人。”江离城说完便拧着眉头捂着胳膊,陈子柚刚才那一推,正推在他的伤口上。
她忘记他那儿有伤了,而且还是她害的。陈子柚立即咬住嘴唇阻止自己再说出一个脑抽的“对不起”,qiáng压下惭愧以及不安的念头,总之他就是活该。
后来总算没到医院去,因为陈子柚一回房间就把自己反锁在里面,死活也不肯开门。
本来她一点也不担心自己怀孕,因为她自认为每回的防护措施做得滴水不漏的,长期药,短期药,甚至她长期吃那些据称会令女子不容易受孕的食物,即使她不喜欢吃。
但被江离城这么神经质地一闹,她居然害怕起来,怕他说的那句“也许你体质异于常人”当真实现。
而且她料想到,以江离城的本事,只怕会在她做检查时在旁边看着,以防她玩花样。被他看尽身体每一寸就罢了,但是若让他通过仪器一直看到她的身体的最深处,那还不如让她去死。
但江离城也没那么容易屈服,一小时后,这异国他乡的地方居然来了一位中医,给陈子柚把过脉后,向江离城证实:“这位太太没有喜。之所以有不适反应,应该是水土不服,jīng神紧张,休息不好。”
这么一场乌龙之后,两人面面相觑,多少有些尴尬。
江离城问:“你是不是还没吃饱?那些菜吃不惯的话,就让他们重新做。”
“我不饿,也不想吃东西。你继续回去吃吧。”
江离城也没回去,只是让人把那瓶酒送上来,又倒了一杯,倚着窗边神色慵懒地细细地抿着,还有点揶揄地看着陈子柚:“你真的不再喝点?这个酒庄这个年份的这种酒,你只怕这一生再也喝不到一口。”
就是那酒害她出糗的。陈子柚盯着他细长手指中的酒杯看了好几眼,兴致缺缺地说:“一股又霉又烂的葡萄味道,有什么好喝的。小心喝多了伤口再感染。”
于是重新恢复了镇定从容的江离城也呛到了。他说:“你悠着点。你现在这种样子,的确很像怀孕,肯定是内分泌失调了。”
陈子柚一听“怀孕”这两字就头大,而且她刚才居然一时失察关照他不要伤口感染。她巴不得他的伤口快感染,越厉害越好呢。她愤愤地说:“你怀过孕吗?不然怎么会这么有经验?你放心吧,这种职业道德我还是有的,我不会拿怀孕来吓唬你。”
江离城隔着酒杯看了她一会儿,似乎在观察她的表qíng。他停顿了一会儿说:“如果你真怀了孕,就算你赚到了,只要你生下我的孩子,那我们一切的旧帐全都一笔勾销。我甚至可以答应你任何条件,只要在合理范围内,并且我能做得到。如何?你是不是考虑一下?”
“我不卖孩子!我们当初的jiāo易内容没有这一条!你不要出尔反尔!”陈子柚大声地说完,便把自己关进了浴室里。
13-亲恩(1)
江离城是个言出必行的人。他说过两个多月不打扰她,就一定会真的消失这么久。因为这个缘故,陈子柚回国的时候,觉得心qíng很愉悦,仿佛从天而降一个无虑的悠长的假期,即使江离城行色匆匆神qíng怪异她也懒得理会。
他莫名其妙提及的那个关于“孩子”的建议当然给她带来了不小的yīn影,但自那日她把自己锁在浴室里半小时才出来后,他便没再提这事,于是她也只当他一时抽风,努力忘记这回事。
在机场时发生了一点点小cha曲。
深夜的候机大厅人很少,包括陈子柚在内的很多旅客昏昏yù睡,说话的也比平时压低了声音,但是有一对五六岁的双胞胎男孩在你追我赶跑来跑去,长相可爱,活泼异常。
江离城起初在低头读报,当那对孩子又一次从他面前跑过时,他抬起头来,此后目光便一直胶着在他俩身上,一直没有离开。
上司的目光所在,自然也是下属们的注意焦点。或许是深夜困倦为了提神,那几个她叫不上名字来的也同样沉默寡言的随从开始低声聊天。
一人说:“长得真像,当父母的怎么区分这两个孩子?”
另一人说:“可以在身上作标记,比如刺青。”
这么搞的提议,陈子柚的困意都没有了,她忍不住回头看一眼那个提议给双生儿刺青以区分的天才长着一副什么模样。
那年轻男孩见陈子柚看他,立即低下头,小声改口说:“虽然长得像,但身上应该有区别吧。比如胎记长在不同的位置上。”
这回江离城轻轻地咳了一声。
那几人立即一言不发了。
江离城的目光继续停留在那两个孩子身上,看他们抱成一团在地上打滚嬉闹,嘴角带着一丝在陈子柚看来很诡异的笑容,她突然想起下午的事儿,背后又泛出一层冷汗。
那两个小娃娃闹了半天,却没有一个大人在旁边。后来不知怎么就闹僵了,就在离他们三四米远的地方,其中一个孩子憋着嘴哭起来,另一个孩子手足无措地去哄他,反而被他推了一把摔倒在地,于是另一个孩子也哭了。他们哭得并不大声,周围又没什么人,所以只有他们看到。
陈子柚本能地站起来,想去给那孩子擦擦眼泪,但突然想到江离城就坐在她身边,她生生地握紧拳头坐下,她绝不能让他看出来她对小孩子心软。
而江离城的目光还是没有移开,似乎看得十分有趣,那几名随从则一脸的疑惑。过了十几秒后,江流走上前,一一将地上的两个孩子抱起来,摸了摸他们的头,拿出纸巾帮他们擦了擦脸,问了几句话,然后又回来。当他回来时,那两个男孩自觉地像小动物一样跟在他的身后,一直走到了他们身边。
这回陈子柚看清了,那是一对混血兄弟,黑色的卷发,蜜色的皮肤,幽深的黑眼睛,十分漂亮。近看之下,这两个孩子长得更像,连哭的表qíng都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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