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之雾_飘阿兮【完结】(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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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子柚再度产生出那种幻觉。每当做这种事qíng进入正常的持续状态时,她常常会产生幻觉。有时她觉得自己像波涛翻腾的海面上一叶失控颠簸的小舟,随时都可能被巨làng掀翻,被旋涡卷入海底。有时她觉得自己像一棵被连根拔起丢弃在烈日当空的的沙漠上的植物,灸晒着,煎熬着,水分渐渐蒸发尽,只余一层gān枯的表皮。

  而现在,她觉得自己好像古罗马时代的罪人,刽子手正面无表qíng地将她一下下钉在十字架上,她的身体被他钉出巨大的dòng,空虚而疼痛。

  “我果然还是活着的,每一个细胞都活着。”她想,“但是,让我死了算了,那样就什么都不用面对了。”

  在这bào风骤雨般的时刻,她反而能站在高处平静地俯视自己。

  她其实并没有多少勇气去面对未来可能要发生的事。可是她也同样没有勇气去自杀,因为她还有没履行完的责任与义务,如果选择了自尽,也许她会失去在天堂或者地狱与亲人重逢的权利。

  “那么就请让我意外地死去,让我得到解脱吧。”她在与江离城jiāo缠的时刻尽力地忽视现实而沉缅于虚幻的冥想状态,然后她似乎感应到了神灵召唤,在一阵剧烈的颤粟中仿佛见到天光。

  然而一切总归是幻觉,当她从短暂的昏迷中醒来时,她仍然与江离城密密地贴合着,上半身伏在他怀中,揽着他的腰,全身是汗,像刚从水中被捞出来一般,本来就微湿的头发,此刻被汗水或许还有泪水浸得更湿,贴伏着她的脸与额头,挡着她的眼睛。而她口gān舌燥嗓子疼,仿佛真的溺了水。

  空气中飘散着香烟的味道,忽远忽近。

  她有一点迷糊,分不清这是梦还是现实,继续闭着眼睛一动不动,感到江离城将她的头发从脸上一一拨开,用毛巾擦掉她脸上的泪水和汗水。然后他微微倾身,似又点上了一支烟。

  他点烟的动作惊动了陈子柚,她挣扎了一下,江离城立即轻轻地拍了拍她的后背,似在安抚一个在睡梦中受到惊吓的孩子。

  陈子柚的脸正贴着他的胸口,能够听到他的规律又有力的心跳。她一直知道,她只是他的玩偶与宠物,可是此时她突然对这样的局面感到无比的愤怒。她在他怀中突然扬起脸来,张口便咬住了他的锁骨,就像他刚才咬她一样,但是她用了很大的力气。

  江离城抖了一下后便没作声。他继续吸着烟,任由她狠狠地恨恨地叼着他的锁骨。

  陈子柚脑中有两股力量jiāo战,其中有一股力道鼓励她:用力,再用力,咬断他的骨头。另一股力提醒她:松口吧,适可而止,得罪他没好处。

  她一边纠结一边慢慢地加重牙齿的力道,终于听到江离城嘶地猛吸了一口气,伸手大力地捏住她的下颚,将她的头掰到一边。他的手劲太大,她也疼得叫了一声,随后被他重新按倒在chuáng上,一切咎由自取。

  很久以后,她被江离城抱着去冲澡,踩着他的脚,倚着他的胸,被他环抱着腰,被他在喷泻的水流下揉来捏去。

  然后她又被他从头到脚擦gān重新抱回chuáng上,给她换上睡衣,把她塞进被子里。

  她又累又困,全身的骨头都仿佛散了架,只能任由他摆布。

  在他俯身去关台灯时,陈子柚伸手扯了扯他的睡衣。

  她的手指很无力,以至于她疑心他根本感觉不到。但江离城还是停下了动作,回头看她。

  她躺在那儿抬头看他,低声地说:“其实你不甘心他就这样解脱吧?你也不甘心就这么放过我吧?这个游戏你一定还没玩够吧?”

  陈子柚以前就怀疑江离城是否受过特殊的训练,因为他总是随时随地都能将他自己置身于逆光之中。台灯的光将她的面孔被照得无所遁形,而他则只是一道背光的剪影,面容模糊,看不清表qíng。

  她用最后一点力气坐起来,伸手紧紧地揪着他的睡衣前襟:“如果你不甘心就这么放过我们,如果你还没玩够,我请求你,请让他活得再久一些。如果他真的去了,那么我发誓,我就是死也要离开你,不再让你有半分玩弄我的机会。如果那样的话,你真的会少了不少生活乐趣吧?”

  她的声音轻得就像窗外的风一样,连她自己都疑心这只是幻听。

  14-解脱(2)

  陈子柚猜不透江离城的想法。

  那夜他身体僵硬,面无表qíng,目光深沉难测,一言不发。

  她在他冷漠的表qíng与紧张的空气中勉qiáng睡去,身体乏极,大脑却不累,整夜睡得极不安稳。

  窗外嘀嗒的的雨声在她的梦境中化作一只充满了天地之间的巨大的破损的滴漏,生命之水正在以非常快的速度迅速地从破损处涌出,然后消弥无形,而远方的天边则有一只眼睛在凝视她,漆黑幽暗,深不见底。

  那梦境太寂寞太寒冷又让人恐慌,她挣扎着要逃离这个梦境,用尽全力却无法睁开眼睛。

  醒来时日上三竿,窗外晴空无云,阳光明媚,若非空气里透着一股润湿的泥土味,全然看不出夜雨的痕迹。

  江离城也与夜雨一般不见了踪影,只有枕头上还留着一处深深的压痕。

  吃过早饭兼午饭后,陌生的司机送她回医院。

  外公依然睡得安详,江流在外公的病房门口向她行礼后离开,一切都没变。

  两天后,林医生告诉她,有两名国外的脑部肿瘤专家最近要到本院作学术jiāo流,并且会再次对她外公的病qíng进行诊断。

  江流偶尔现身,恢复了他一惯的模样,彬彬有礼,表qíng木然,没有悲喜。

  迟诺也来过一次,见她神qíng疲倦,他也没多说话,向医生简单了解qíng况后,在病房里坐了一会儿。

  江离城一直没再露面。

  从国外空投来的专家也救不了陈子柚的外公。三个月后,老人溘然长逝。

  他走得很安详,始终没有再睁开一次眼睛,就那样沉沉地睡着,呼吸渐渐地微弱,血压渐渐地消失,连接着他的身体的所有仪器滴滴作响,心电图屏幕上划出一条直线。

  那个时刻,医生们手忙脚乱,而老人只是静静地躺着,嘴角挂着一丝笑,似乎在酣睡中正做着好梦。他离去时没有半分的挣扎与痛苦的表qíng。

  与紧张的急救场面格格不入的还有陈子柚,她得安静得仿佛老尼入定,小心绕开各种管线,轻轻地握着外公的指尖,脸上有老人离去时同样的表qíng,直到最后也不吵不闹,不哭不叫。

  孙天德的葬礼简单而隆重,前后只准备了一天。

  因为没有什么亲友可以通知,所以很省事。唯一亲近些的算是家中以前的几位佣人,但陈子柚早已打发他们各自回乡,此时也并不想惊扰他们。

  她没有伤太多的神,只安静地在别人帮助下将早已准备好的寿衣为外公一件件穿上,静静地守了一夜灵。

  外公过世的两小时后,一位陌生的中年男人带了几个人匆匆地赶来。那位一脸诚恳憨厚的男人说:“陈小姐,我是天德集团总部现任总经理,我也姓陈。孙先生的后事请jiāo给我来办理。”

  她木然地听陈经理羞惭地解释,孙老先生这么多年都失了消息,他们一直以为他早已移居国外。倘若知道前任董事长是这种qíng况,一定不会置之不理。

  “请不要拒绝我,陈小姐。这是我们的份内事。”陈经理诚恳地说。

  那位陈经理是实gān派,说做就做,立即亲自带人把一切安置得妥妥当当,有条不紊,遇上不能决策的便轻声向陈子柚请示,生怕惊吓到她。

  他眼中有尊重有怜悯有诧异甚至有惊恐,也许因为他面前这位弱女子过于镇静的表现太不正常。

  那些民俗的规矩陈子柚完全不懂,幸好有他们为她一一指点。

  她本以为火化那日会非常的冷清,结果那日来了不少本城的有头有点的人物,唏嘘感慨,惆怅万千,将孙天德的离世称作英雄的陨落,语重心长地请她节哀,更有人责怪她为何不将孙老的病qíng早日告知他们,以便他们可以施以援手。

  她安静地立于灵堂一隅,机械地对每位陌生来宾行礼,qiáng忍着自己的面部神经才能让自己不笑出来。

  她突然觉得江离城也不是那么面目可憎了。至少他的报复行动事出有因,又从不加掩饰,比起这些虚伪的人,不知真实了多少倍。

  当初外公四面楚歌时,恰是这些人,明哲保身,六亲不认,落井下石,釜底抽薪,令外公彻底地走投无路。

  他们走到了今天,固然是江离城这个恶人处心积虑报复的结果,但他们又何尝不是帮凶。大约知道她如今真的什么都不需要了,便纷纷涌出来作秀。

  她被人指挥着下跪,洒香油,燃香,有些晕头转向。有很多陌生的人来帮忙,也被指挥来指挥去,与她一起完成各种仪式,那些人她都不认识,不知他们从哪儿借来的。

  后来大家开始哭,哭得惊天动地,她又想笑了。连她这个作亲人的都没有哭,这些人掉的是哪门子的泪。然后身边一人轻轻地捏她的胳膊:“哭出来吧,姑娘,哭出来吧。”

  她低下头,还是没眼泪,那老婆婆又加重一点力道捏她:“一定得哭呀,你不哭,你外公怎么得走得安心?”

  也许是那些不相gān的人哭得太bī真分走了她的注意力,总之她到最后也没掉下眼泪来。

  她的前任上司迟诺,也与她以前的几位同事一起来祭拜,带来花圈与鲜花。她并没有告知原来的单位,不知他们如何知晓。

  迟诺在离开前对她说:“你好好休息一阵子,如果没有更好的工作,就回来上班吧。我已经跟上面打过招呼。”

  她在指定的地点烧了一摞又一摞的纸,还有外公生前的很多物品。

  一阵风chuī过,纸灰飞扬,扑了她一脸,她立即转过头捂着嘴咳嗽,于是她在烟尘弥漫中见到江流立在一个脚落里,一身黑衣,不知来了多久,但没有走过来的打算。

  她思及江流对外公的特殊对待,慢慢地走向他。

  江流大概不曾习惯她一身黑装灰头土脸的样子,沉默了一会儿才说:“您还好吧?”

  “请你别对我说‘节哀顺便’之类的话,我今天听的够多了。”

  “好。”江流又沉默,目光瞟向火光滚滚的那个方向,神qíng有一点恍惚,似想起一些往事。

  过了一会儿,陈子柚打断他的凝思:“你不该来这里,回去吧。”

  “我可以去烧几张纸吗?”江流垂着眼睛问,见她没有反对的意思,慢慢走上前,认真地烧了几摞纸与一柱香,双手合十念念自语,又恭敬地鞠了三个躬,方才向她告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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