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出很正式,对观众着装要求严格。演出结束他俩随着人流一起出了剧院大厅。外面不知何时变了天,风非常的冷,陈子柚穿着珍珠灰色的小礼服,同色的绸缎披肩也难以御寒,而他们的车停得有点远。
迟诺给她披上自己的西装外套,轻揽着她的腰,成功地替她挡住了寒风,并传递给她温暖。他俩半依半偎地在风中慢慢走着,就这样直直地与另一对也依靠在一起的男女正面相遇。
其实江离城与苏禾的车已经开了过来,偏偏在他们上车前的那一瞬间碰个正着。
天色很暗,没有月亮,她本可以将头一低装作什么也没看见,但是搂着她的迟诺居然开口说:“你好,江先生。苏禾姐,你气色不错。”他与江离城握手,另一只手仍然扶着她的腰。
江离城也说了句“你好”,然后便没下文。陈子柚本来就有些夜盲,在如此夜色中只能勉qiáng辨别出人的轮廓,索xing半低着头。
苏禾倒很有兴致地在夜风里与迟诺寒暄了几句,从今天的天气真冷啊刚才的演出有点小意外啊一直聊到你最近是不是又升职了恭喜啊,临别时轻轻握一握子柚在风中冻得发冷的手,柔声说:“迟诺选女朋友的眼光可真不错。”
迟诺开车送陈子柚回家,一路没怎么说话。她将刚买的《蝴蝶夫人》原声碟cha入音响,调到那一曲著名的咏叹调Unbeldivedremo,悠悠叹叹的女声飘散于车内每个角落。
女歌手唱到最高音处时,迟诺说:“你也认识苏禾?”
“买东西时遇见过。”
“她对你很有兴趣。她很少对女xing感兴趣。”
“你看起来跟她很熟。”
“她是我中学时代的学姐,大我两级。”
“哦。”
“离她远一点,她这人很麻烦。”
“嗯。”
过了半晌,她将刚才那支曲子又重新播放。
“只喜欢这一首?”迟诺问。
“只对这一首有印象,其它的旋律都没记住。”
“说起来,你是我见过的唯一一位听完这整出歌剧竟没掉泪的女xing了。”
“这出歌剧你看过很多遍吗?”
迟诺笑:“我还以为你会把重点落在‘我陪很多女人’看过这出歌剧。”
“一个人看当然没意思啊,可是两个男人一起看应该更没意思,所以有女伴陪是正常的。我刚才奇怪的是,你明明一副并不喜欢这出剧目的样子,怎么还会看那么多遍,难道你以前的女朋友都爱这出剧?”
“你的思维方式够特别。我说的女xing,包括我妈,我外婆,我表姐,我外甥女……无一例外都哭得很厉害,看一次哭一次。难道你不觉得这故事的女主角很可怜,很值得同qíng吗?”
“她自己选择的男人、生活方式,还有结局,只能由她自己负责。可怜归可怜,没什么值得同qíng的。”
“陈子柚,我好像从没跟你讲过,你是与众不同的女子。”
“我就当你在夸我。”
“当然是夸你。”
“多谢。”
18-真实(1)
陈子柚与迟诺进展很顺利。
他俩曾在同一个国家留过学,所念学科相近,有很多共同的喜好与话题,彼此谦让妥协,相处平和。
没几个月,迟诺便将一枚纤巧jīng致的戒指套到她的中指上。
迟诺是那种表外看似温和,但骨子里极qiáng势的人。
那时他握着她的手,她本想轻轻地抽回,但他握得用力,她尝试了一下,没抽出来。
其实他并没紧握到令她完全无法撤手的程度,但她终究没那么做,任他给她套上戒指,并吻了她的手。
迟诺说:“我知现在时机并不合适,而且你心中没准备好。但我请你给我一个可以等待的机会。”
陈子柚想,就这样吧,迟诺的确是一个很理想的结婚对象。
其实,她从来没有真正地在心中描画过未来的结婚对象应该是什么样子的,也不曾期望过。
无非是一个男人,长得不要很差,有份正经工作,喜欢她,没有大的人品问题,足矣。
而迟诺,各方面都明显超标得太厉害。
她再次对她生活中的那个规律产生疑惑,平凡的寻常的别人都拥有的东西她总是轻易失去,而别人轻易得不到的上好的幸运,她却总在不经意间便撞到。难道这也算上天的一种补偿?
她最近的日子的确过得很不错。她结jiāo了一些新同事,相处默契。原先的旧同事也常喊她一起聚会,甚至旅游时认识的几位朋友也与她网上联络。她的生活圈子突然大了许多,原先空空dàngdàng的生活似乎开始拥挤。
她在旧帐户上发现一大笔钱,吓她一大跳,打电话咨询,方知她自己的以及外公留给她的那些公司的股份,因为去年公司成功扭亏为盈,今年高额分红。她一直知道天德集团近几年的现状,她早把自己的股份凭证视作废纸一张,权作纪念,不想这仍是一笔资产。她恢复了早晨慢跑晚上做瑜伽的习惯,身体与jīng神状态都良好。总之,她的生活如今洒满阳光。
也许,她的生活本来就该是这样的。心胸越宽广,可以容纳的世界就越大,而之前,她将自己锁在了盒子里。
林医生回校做报告,陈子柚为答谢他对她的多次帮助,请他吃饭。
林医生盯着她食指上的戒指:“听说你订婚了。”
“只是jiāo往中而已。”
“你这姑娘,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一下子就找到了顶尖人物。”
“太夸张了。他只是一名公务员而已。”
“你见过他简历没?你知他这四年换过多少个职位吗?但凡这样频繁变动的越变职位越高的,必然是前途无量的重点培养对象。”
“哦。”
“对了,我和你嫂子上次在路上见到你后,她回家后跟我讲,小柚天生长了一副贵人相,生来就该大富大贵的。她对面相一直有研究,很准的。”
陈子柚直笑:“你和嫂子这两位自然科学工作者,业余爱好竟然分别是研究手相和面相,说出去谁信啊。嫂子难道没看出来我天生长了一副孤星相?”
“童言无忌,你的人生才刚刚开始,现在就像九点钟的太阳,未来还长得很。”林医生假咳了两下,“看起来你还真不知道你那男朋友的背景呢,有你这么糊涂的姑娘吗?”
迟诺真的没跟陈子柚提过家里的事,她也不问。其实他整个人都透着好家世好教养好品位,无论谈吐举止或者衣着修饰。
她儿时被bī着接受严格的淑女教育,包括说话的表qíng发音,包括走姿与坐姿,包括被bī着练书法练琴练舞;外公发家晚,是外人眼中的bào发户,结jiāo最多的也是这种受益于政策而bào富的人家。所以她更能体会迟诺那种浑然天成的不经意的低调,绝不是如她一般上几堂突击礼仪课程就能学得来的,那更像是一种仿佛与生俱来的又似乎经历了无数岁月的沉淀与累积。她见过这种人,却没见过像他这么纯粹的。
其实她见过的人里还有一个绝对的特例,明明生长生存于泥淖之中,却可以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清贵高雅,犹如白莲,单看外在,简直挑不出半丝瑕疵,谁又想得到他的内里有千疮百孔,谁想探试只会被苦到麻弊。
她生生地把这种联想压到大脑某一钝感皮层之下。
不过她不去问,也很快便有人主动来告知她。有天学校组织了一次教职工郊游活动,参与的都是年轻人。
女xing在这样的活动中一向是被关注与关照较多的群体,无论她是否名花有主。
所以时时有目光投向陈子柚,时时有人靠近她,也就不奇怪。
但她近年来的第六感总是很敏锐,即使背对着别人,也常能感受到投向她身上的目光的温度以及xing别。整个上午她都感有道冷冷的同xing目光时时在她身上停留,而且这种感觉不陌生。
她终于找到那目光的主人,是刚刚毕业留校的一位女教员,外表美艳气质高傲,几天前曾偶尔与她碰面,对着她桌上的名牌看了好几眼,又打量了她甚久,令她非常不舒服。她自认相貌虽然生得不丑,却也绝不至于好看到惹事生非碍同xing的眼,她还从未遇上别人用看狐狸jīng的眼神来看她。
果然下午他们两人一组乘缆车时,那美女便寻了机会恰与她一组。路程很长,陈子柚仍然时时被观察,索xing直截了当地开口:“你是否有话要对我讲?”
美女反被她直率的态度吓一跳,停了片刻重拾起得体仪容说:“我一直想向陈老师请教几个小问题。”
“请教万万谈不上,只怕我能力有限解答不了。请讲。”
“其实我是想听听陈老师关于婚姻与爱qíng的见解。你认为什么是婚姻的前提呢?爱qíng、门当户对、其他?什么又是爱qíng的保证呢?婚姻?时间?”
陈子柚将她的来意猜出了四五分。
“果然深奥,我还真是回答不了。不过我恰好认识相邻大学某位研究社会学的老教授,或许可以帮你引荐一下。”
“那就不必了。我只是觉得,你目前正拥有爱qíng,即将走入婚姻,对这问题应该最有发言权。”女子笑笑。
“有句诗说‘只缘身在此山中’,不见全局的人,是谈不出什么见解的。”陈子柚也从容微笑。
“没想到您这么幽默,”年轻美女说,“这路线可真长,我讲几个故事解解闷吧。”
缆车是开放式,只有两只并排双人椅与安全扣,半悬在空中,被风一chuī,dàngdàng悠悠,低头一望,下面是嶙峋的山石,不知摔下去何等模样。陈子柚沉默地望着脚下,有一搭没一搭地听那位jiāo浅言深的美女径自给她讲着貌似从中老年妇女杂志上看来的狗血故事。
比如,故事一,优秀的男A与同样优秀的女B青梅竹马两小无猜qíng投意合眼见要顺理成章地天长地久,突然有来路不明的女C横刀夺爱,坏人好姻缘。
比如,故事二,某位身份地位都太寻常的女D费尽心机嫁给故事一中男A所在的优秀的家族中的一位优秀的男E,门不当户不对,经历百般折腾,仍不免以离婚收场。
再比如,故事三……
见陈子柚没有任何反应,美女慢声慢气说:“霸占着本属于别人的幸福的人,真的能够享受的心安理得吗?你说呢?”
陈子柚似笑非笑:“‘幸福’如果曾作过财产登记的话,大约是可以通过法律途径找回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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