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诺经常在忙于应酬时顾不上给她电话。子柚的作息很规律,如果应酬结束时已经太晚,迟诺怕电话吵醒她,便会留一个短信给她,待她第二天一早便看得到。
那短信是十分钟前发来的。陈子柚将那几个字看了一会儿,把电话打回去:“是我。”
迟诺极惊讶:“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睡?”
“做了个梦,醒来看见你的短信。”陈子柚说,“你困不困?如果不困就陪我说会儿话吧。”
迟诺笑:“平时想你多讲几句你总不肯,原来你喜欢凌晨以后再说话。不过我可真是困了,还有份厚厚的材料需要看一遍,而且天不亮我就得出发去机场,只怕要在飞机上补眠。等我出差回来请两天假陪你好不好?你想说多久就说多久。”
“好。你几点的飞机?我去送你。”
“航班太早,机场也太远。不用了,我又不是第一次出差。”
“我去给你送机。”
陈子柚qiáng制自己眯了两小时,匆匆地洗澡,刷牙,然后开车去了机场。她不想迟诺闻到身上口中的烟酒味道,所以往身上喷了气味浓郁的香水。其实她与迟诺jiāo往后,几乎是不用香水的。
因为jīng神并不好,她喝了一杯浓咖啡,化了个妆,提前了大半个小时出门,把车开得很慢。
她感到自己的行为有一点滑稽。虽然她jīng神严重不济,这种行为在外人眼中看来却仿佛恋爱中的少女。她已经有那么多年没做过这样的傻事,其实过去的这二十多年来,她也只做过那么一次。
她突然什么都不想对迟诺说了,经过了一夜的自我折磨,她已经身心疲倦。在昨天之前,她觉得自己是值得谅解的,所以她想让迟诺知道,但今天她已经不这样想,她也失了开口的勇气。
迟诺说他出差三天。不知刘全想把事qíng闹成什么样,也许等他回来的时候,就是他们分手的时候了。
自他们熟识以来,一直都是他在为她做种种的事qíng,而她只需要等待与接受,所以这一次她选择主动地靠近,因为也许不会有下次了,她不想留下太多的遗憾与亏欠。
她赶到机场时,迟诺与同伴已经等在那里,那两人都比他年长很多,但对他很客气。
迟诺没吃早餐,说要到飞机上吃,她途经迟诺最喜欢的早点店时替他买了一份。听说他们有三人,便又买了另外两份。
见到她来,年纪最长者脸上浮现一个调侃的笑:“有德有貌,怪不得小迟这么认真。”
迟诺朝他们笑笑,把她拉到一边悄悄问:“我才是一夜没睡的人吧,你怎么看起来比我更憔悴?说过不用你来你偏要来,任xing。”
“你不愿见到我吗?”
“与其见到你这样一副国宝的模样,我还真是宁可见不着你。”迟诺用手掌覆了一下她的眼睛,“看来你昨夜做的是噩梦,今天请个假好好休息一下吧。”
他离开时朝她挥挥手,又走过来,俯身在她的鬓角处吻了一下,子柚一抬脸,迟诺的唇便擦过了她的唇角,她羞涩地朝他笑一笑。
18-真实(3)
接下来的两天很安静。
陈子柚本以为刘全既然缺钱就一定会骚扰她,结果他音讯全无。
也许刘全找到了新买家。可是按她对他的了解,以及对他那日话语的揣测,觉得他只是口头说说而已,手里未必有什么证据,只怕这种口说无凭的消息五十万都算高价了,谁又愿当这种冤大头。
就在她觉得太过安宁时,刘全的电话又打来了。出乎她的意料,他只字不提勒索的事,反而跟她扯东扯西地叙旧,提及她的小时候。
他这种姿态,倒比先前狰狞的勒索面目更让陈子柚反感,她耐着xing子问:“刘叔叔,您要现金,还是要我转帐?”
“小柚,我跟你开玩笑的,你怎么就当真了呢,呵呵呵,傻姑娘。”刘全的态度与那天判若两人。她一时无言以对。
“我过一阵子就要去国外,可能再不回来了。我这儿有些东西,对我来说没用,但是对你可能很有意义,是早年你外公的工作备忘录和你父亲的一些手抄笔记。你给我个地址,我寄给你好不好?”
“你这次想要什么?”
“这年头做好人难啊。你不要吗?那我可要丢垃圾筒里了。”
“请问,你把我那本来‘一文不值’的名节卖了个好价钱吗?”
“你这个孩子啊,我都说了我逗你玩呢。这样吧,那些东西,我放到西街老陈的炊饼店里,西街老陈你还记得吧,就是你小时候常去的那家店,你到那儿去拿吧。”
陈子柚沉默。
“你疑心病够重的。老陈的店旁边就是派出所,你还怕我要绑架你不成?要不要随便你,那店过些日子就关了,到时候你就找不到人了。”刘全挂了电话。
陈子柚疑心这是一个陷阱,可她还是在下午三点多时yīn差阳错地到了老陈的店外。
刘全说的那个地方,的确有她很多的回忆,她与家人,还有儿时的同伴,曾在这里消磨过很多时光。
而且刘全说的那些东西,对她很有诱惑力。她连自己以前的作业本都不曾留下过,更不要提外公与爸爸的字迹,等到想要怀念时,早已无影无踪。她曾经请陈经理替她收集一些留在公司里的外公与爸爸的笔迹,但是只有一份又一份的签名文件,除此外一无所获。
周五下午办公室里没什么事qíng,主任见她接连几日都jīng神不佳,之前又加了几天班,便放她半天假。
她把车子缓缓开出校园,在附近超市买了点东西,等她再上车时,便疑心自己被盯梢了。
这几天她一直都有这样的感觉,而今天感觉更加qiáng烈。
也许因为她随身带着五十万元。她昨天便将五十万元转到一张银行卡上,现在这张小卡片令她感到不安全。
她从车的后视镜里没发现任何异常的现象与可疑的人,但她的第六感清晰地告诉她,有人一直在她的附近。
说她不害怕那是假的。她想过要报警,却不知从何报起,她这样无凭无据只会被称作防碍公务;她也想过再回学校去,但觉得终究躲不了永远。最后她心一横便开着车在闹市里兜大圈子,整整转了半个下午,最后便鬼使神差地到了这里。
这片老城区,她在高中毕业以后就再没来过。因为是很不起眼的地段,十年来变化并不大,那些建筑、街牌与店面,都似曾相识。路依然很窄,路面状况依然不佳,几个男人在路边支了桌子打麻将,两条狗在打架,路上行人稀少。
然后她看到那家比她的年纪还要大的炊饼店,就建在这边旧小区的门头房里,墙皮被前些日子的bào雨冲得破损,招牌却还很新,应该是近年才换过的。店里有人影在晃动,有一个小伙计打开外卖窗口往窗台上放一杯杯鲜豆浆,店门口写着大大的“即将搬迁”四个字。
那些字令她的qíng绪有了一点点波动,却也有了安全感,她直觉这里对她而言并没有危险。所以她停下车,推开车门走下去。
她戴着一副能遮住大半张脸的墨镜,推开店门,对站在服务台后低着头的似乎老板模样的人说:“请问现在有炊饼卖吗?”
老板说:“炊饼还没好。”他一抬头,陈子柚后退了一大步。她竟然一眼没看出来,站在这收款台后戴着棒球帽的黑瘦男子,正是当年的刘全。他样子变了很多,走在路上她都未必能认出来。
“小西柚,你果然来了。你出落得越发美丽了,也更加勇敢了。”刘全弯腰从柜台下拿出一个大信封,拍到台案上,“没有炊饼,有这个可以吗?”
“你究竟想做什么?”
“没什么,就是想送你件小礼物而已。”他把那大信封里的东西倒出来,翻给她看,抖了抖信封,证明没有问题,又一一放回去,朝她露牙一笑。
陈子柚感到诡异至极。她暗暗观察四下里,厨房方向有机器在嗡嗡作响,两名店员忙着整理桌椅,并没人关注他们这一角。
她按住那信封,将那张卡取出来,推到他面前。
“这些东西对我来说是垃圾,没价值,所以你不用付钱。至于那件事,小西柚,你身价又何止五十万,何苦这么污rǔ自己。算了,我说过了只是跟你开个玩笑。”刘全把那张卡也塞进信封里。
“那就谢谢你了,刘叔叔。”
陈子柚一头雾水地回到车上,发动车子时,她又仔细地察看了一下,一切都无异样,自己的几番疑神疑鬼倒显得有些可笑了。
她从后视镜里又看了一眼那家以前来过无数次的店面,也看到了刘全的影子从门口一闪而过,有一点佝偻,儿时的一些qíng形不期然地涌上心头:幼儿园时他抱着她去看布偶戏,初中时他送她最新版的芭比娃娃,在国内读大学的那一年他出差时专程去看望她,他对她经常比她的父母更细心而耐心。
她将这样不合时宜的心软的念头挤出脑海。当那家店在后视镜里越来越远终于看不见时,她的不安感反而又qiáng烈起来。
她拐过一个路口时,前面大概发生了车祸,单侧路上的车挤作一堆,步步难行。很多车掉头换道。
她等得无聊,从副驾座上拿起那只信封,将里面的东西拿出来地翻看,她已经多年没见过外公与爸爸的字迹,一页页看过来,陌生感甚于熟悉感。翻着翻着,却翻出夹在爸爸的笔记本里的一页薄薄的纸,是刘全早年一张很大额度借款的还款收据,早已泛了huáng。
这东西时隔多年可能已经失效,但陈子柚出于负责还是拨了一个电话给他,问他是否需要送回去。
刘全说:“哦,那就麻烦你了。”
陈子柚等了很久才把车掉了头,她沿路慢慢开回去。她开得很慢,看清这整个小区大概都要拆迁,几座楼的门窗已经被掉,沿街的小商铺,大半都锁着。她心中涌上几分萧索。
初冬的下午,路上没什么车,前方街尽头那几个人还在打麻将,两只打架的狗已经不见了。在她前方大约二百米远,刘全正站在路边等她。
突然有两辆摩托车一前一后呼啸着从她的车边掠过,它们出现得突然,她刚才甚至没在后视镜里观察到,她有不详感,盯着前方。
其实事qíng只发生在一瞬间,但一切在她眼中却犹如慢镜头。第一辆摩托车朝刘全直直地撞过去,将他撞飞几米远后,另一辆车准确地又撞了过去。
陈子柚猛地踩下刹车,反shexing地找出笔想记下摩托车牌号,却看到那两辆车根本没挂牌,飞速拐入小胡同,瞬间便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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