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并不指望迟诺来找她,而且路上塞车严重,他也根本没法找到她。
陈子柚买了几样根本派不上用场的山寨品,买了几件她绝对穿不出门的又bào露又俗艳的衣服,为了装这些东西她还买了一个大得十分夸张的包,她将包背在身上朝镜里一望,镜中的自己就像一只细手细脚的蜗牛,而那只大大的包是她的壳。
最后陈子柚回到了地面的商业街,找到那家最近狂做广告的新理发店去修剪头发。她自从剪短了发,就再也没留长过。
没想到剪到一半的时候,就发现神出鬼没的苏禾施施然坐在她旁边的那张椅子上,对理发师说:“就剪那位小姐的发型。”
(下一段本是上章的,挪到这里来)
年轻的理发师把双眼睁张成圆型。因为陈子柚的头发此时正乱七八糟,根本看不出型来。而且她们俩的脸型与长相是截然不同的两种风格。在理发师qiáng烈的建议下,苏禾总算改口,只要求他们把她的发稍修一下。
对面是一整面墙的镜子,她俩可以从镜中看到对方。
苏禾优雅地笑:“我们真有缘,又见面了。”
陈子柚面色僵了僵,从镜中看了一眼两人的理发师,努力地朝她挤出一点笑容:“是啊,真是巧。”
结果苏禾的头发比她完成得更快,陈子柚想甩掉这个麻烦女人的想法落了空,只能在众目睽睽下被苏禾挟持而去。当然,从表面上看,她俩是相携而去的。
在安静的包厢里,陈子柚尽可能平心静气,其实心中早就肝火旺盛了。
“你是不是觉得,我yīn魂不散?”苏禾笑得很惬意。
“你究竟想怎么样呢?请你放过我好不好?我从没主动招惹过你是吧?
苏禾笑得舒展:“前一阵子,我家那位先生送我一个外号‘白开心’,据说全称叫作‘损人不利己——白开心’,是一本书里的角色。你觉得恰当不?”
陈子柚被她笑得发毛:“《绝代双骄》中恶人谷里的‘白开心’?”
“哦,原来你也读过那本无聊的书啊。”苏禾抚掌微笑,“你瞧,像我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人,你问我‘为什么’又能问出什么答案来呢?”
21-离殇(3)
陈子柚无奈地说:“我承认,你有讨厌我的理由。可是你难道不认为我是无辜的吗?你与迟诺有恩怨,你应该去找他的麻烦;你与你丈夫有误解,你应该去与他沟通。我没有办法替你解决任何问题,你又能从我这里得到什么结果呢?”
苏禾优雅一笑:“哦,你当然很无辜。你只不过是曾经令我‘刻骨铭心’的前任男友的现任未婚妻,又是我丈夫的前任qíng人与现在的jīng神出轨对象而已。”
陈子柚无言以对。因为她发现,面对苏禾这种人,不管她讲什么,都有可能是自取其rǔ,不如静观其变。
但陈子柚的退让并没有换来苏禾的沉默,那女人无限轻柔又怜惜地叹一口气:“果真是个老实孩子。你应该反驳我说,你的现任未婚夫与我曾经有染,而你的前任qíng人呢是我的现任丈夫,所以你也有足够的理由讨厌我,我跟你半斤八两谁也别说谁。”
“我跟你的‘现任’丈夫才不是qíng人关系!”当那个字眼第二遍被她提及时,陈子柚忍无可忍地提高音量反驳。她话音刚落,苏禾便又笑了起来,笑得十分畅快。于是陈子柚知道,自己又被戏弄了。
她十分恼火,又无法发作。她本来也不是特别qiáng势的个xing,不习惯也不怎么擅长与人争吵。当然,她在过去几年中与江离城时时对峙,那是个例外,而且无师自通。
因为江离城的关系,她面对苏禾其实是有一点心虚的,而且因为苏禾是病人,她面对苏禾时很有顾虑,虽然那个女人,除了瘦一点苍白一点外,任何时候看起来都比健康人更jīng力充沛。
恰有服务生送上浓汤,她端起试了试温度,一口喝下去。
苏禾流露出舞台剧式的诧异表qíng:“你现在倒不怕我下毒害你了?”
“你想毒死我,何必等到现在?”
“这可难说。我这人,最见不得别人过得比我好。以前你已经够可怜,我害你没什么成就感。如今你chūn风得意,这时害你需要一点技术含量,又比较有趣。”她端起面前的汤,轻轻chuī一chuī气,抿了一口,又皱眉放下,“虽然一样的配料和做法,但总归是比不上原先的味道了。”
因为陈子柚并不回应她的自说自话,于是苏禾又讲:“你可记得上次我就是在这家店里喝汤?这家店原先的老板娘,煲汤功力无人能比。可惜没人再能喝到了。”
陈子柚这才意识到,这家店正是上回被苏禾的手下挟持来的那一家。
看到苏禾的面容似流露出一丝伤感,陈子柚习惯xing地问了一句:“那位老板娘怎么了?”她话说出口又觉得自己好多余,其他场合她可以这样配合,但对方是苏禾,她哪有配合的必要。
“上个月过世了,癌症。那一天,是她最后一次亲自下厨。瞧,很多机会都是稍纵即逝。”
陈子柚怔了怔,想起苏禾的病,对她满腹的不满与不耐烦瞬间转成一点同qíng。她静默了片刻,放缓语气,诚恳地说:“我一直都该谢谢你的。无论你为了什么,总之帮过我好多次。你是个好人,好人会一生平安的。”
苏禾不可思议地问:“好人?你这是在说反话讽刺我吗?我生活里最大的乐趣就是做坏事和缺德事:谁的老公有了新爱的别人了,我总是想方设法要让他老婆知道的;谁家姑娘被遇上擅长花言巧语的优质男人了,我是一定要打破她的美梦的。还有,凡是招惹过我的人,令我不舒服的人,我也是一定要让他更不好过的。”
与她沟通如许困难,陈子柚本来就无心应战,早生出临阵脱逃的念头。她只作没听见刚才那番话,站起来说:“谢谢你的汤。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苏禾又笑了:“这个时间,这条路段,这么漂亮的小女子,很危险呢。你未婚夫来接你?哦,你俩本来是在一起的吧,为什么只你一个人逛来逛去?”
本来之前陈子柚还怀疑过,迟诺说她也在现场的话是圈套,现在倒完全相信了。这个极品女人,明明一切都是她搞出来的,现在居然笑得这么落落大方,胸无城府的样子。
陈子柚忍得太辛苦:“你这样执着地挑拨我和他的关系,只是为了让我们分手吗?分手了又怎么样呢?他一样能过得很好,我也是,你一样是白开心。换个角度说,人非圣贤,谁没有一些缺点,如果因为这个就要分手,那世间就不可能有长久的qíng侣和夫妻了。”
苏禾骇笑:“当初,我听说,你走得何等的有原则有尊严又有气节,我由衷地敬佩了许久,心里当你是不同一般的女子。原来,你只不过是个也会向现实妥协的世俗小姑娘嘛,因为迟诺长得帅,家世好,可以给你舒服的生活,所以即使他做人yīn险,连你都可以利用,你也可以选择xing失明?”
她字字句句其实都戳着陈子柚的痛处,但陈子柚已经乱了套失了衡的心中还是有一把尺子的,那把尺子告诉她,至少目前她与迟诺还没分手,所以他的形象她是要维护的,他俩应该是一致对外的。她说:“同样的一件事,站在不同的立场和角度,就会得出完全不同的结论。有些人认为重要的事,在另一些人的眼中,却不足为道。反之亦然。无论他对别人怎样,至少他对我很不错。而我想要的,不过是一个对我好的人,以及一个安定的未来。每个人都有权选择自己的生活方式,连神灵都gān涉不了,何况你不是神。”
苏禾又笑:“咦,你怎么知道,我经常错把自己当神呢。我只是奇怪呢,既然你这么愿意委曲求全,你想要的东西这么微小,为何当初不接受江离城的照顾与补偿呢?你想要的那些,他全都能给你,只多不少。而且你不觉得从任何一个角度讲,他都比迟诺qiáng多了?他比迟诺更帅更有钱,做人比他厚道,做事比他有格调。迟诺只不过家庭出身比他qiáng点有限罢了,可是呢,小姑娘,没有公婆和一大家子亲戚需要侍奉的生活会更美好。瞧瞧,你做人多么双重标准,厚此薄彼。”
陈子柚被苏禾的奇怪立场搞到几乎要崩溃。她将以前与她的接触片段回想了一下,心中也有了几分不确定的了悟。她说:“我不太明白你究竟想做什么,也不想弄明白,但我可以替你解答。也许他是个好人,而且,他对我的好,我都知道。可是,他是间接害死我父母与外公的人,他毁掉我的整个世界,无论他做了多少事,这个事实永远改变不了。我可以原谅他,甚至感谢他后来为我做过的一切,但我绝对不会忘记,谁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有一样生活里最起码的东西,并不值钱,但是迟诺或者别的男人都可以给我,只有他永远给不了,那就是心灵的安宁。如果跟他在一起,我会夜夜恶梦,梦见我死去的亲人,梦见我死去的青chūn。我绝不会这样对不起自己。”
当她说完这一番长篇大论后,苏禾终于放过了她,不再戏耍她,也不再嘲弄她。只是在她转身离开时,用她几乎听不轻的声音自言自语:“也是傻瓜一个。如果你也到我现在的地步,你就会知道,这世上没有什么事,是真正重要的。”
陈子柚已经头痛yù裂,不愿再去想她那话中的含义,她甩甩头,努力忘记,迅速离开。
傍晚,陈子柚坐在城市广场的中央看夕阳西下。这城市的空气质量一直不佳,天色灰蒙蒙的,太阳像一个颜色不太新鲜的鸭蛋huáng,慢慢陷入一碗蓝灰色的海藻汤里,越来越小,倏地不见,而天色仍然很灰很亮,不见云霞。
她想起了与外公一起看夕阳的那些傍晚,同一座城市的蓝天下,那时的夕阳真的很灿烂。为了不让疑似眼泪的东西流出来,她仰头看向天空,天上有一只风筝,就像学步的婴儿,飞得不稳,跌跌撞撞,但因为被保护得很好,始终没有落到地上。
当她脖子和眼睛都发酸时,她恢复了平视,然后她看见了迟诺就站在她的前方,神色如同她与他初识之时温和而淡然。
迟诺说:“无论你怎么看待我做过的那些事,我只能说,那是我的方式,即使你失望,我也不可能改变。但是有一点,我希望你能明白,我喜欢你,爱上你,这个事实绝对没有掺假。”
陈子柚看着他,不说话。
迟诺又说:“我承认,我嫉妒那个家伙。他与你曾经在一起的事实,令我更讨厌他。但这一切都与你无关,我一直明白。你在我心目中,始终是最好的。请你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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