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步?乘着轮椅散步?
“空气很好。”陈子柚gān巴巴地说,随后想起表qíng太僵硬,补上一个笑容,然后稍稍侧身,后退一步,只把目光滑向他的轮椅轮子,还有他搭在一边的修长的手指,不去看他的脸,也不说话,不打算继续与他攀谈的暗示明显。全球华人的自由讨论天地
于是周少爷也微微地向她致意,从她身旁经过。
前两天,她真不该那么傻气地怀疑他就是江离城。那时她竟然抽风地认为,也许江离城一直过着一种双面生活,所以这两个人才这么像,很多事qíng才可以这么凑巧。她当时竟然忽视了,这两人说话声音都是截然不同的。
江离城的声音有一种金属般清冷的质感,而他的声音,是低低的,哑哑的,带一点点磁xing,又有一点缥缈迷离的味道。
他俩的气质也不太相同。她一直觉得江离城像日全食时的太阳,发着黑暗的冷光;而这一位周先生,虽然他也冷冷清清,十分有距离感,但是他更像夜空中的一轮明月。
他确实更像她初见江离城的时候。
陈子柚边走边低头看着脚下的路,想着自己的心事,身后有风,她侧身,刚才推着周黎轩的那个男孩子急急朝她走来,憨憨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少爷说,小姐以后不应该自己一个人在葡萄架下走。”
见她露出一点疑惑表qíng,男孩子解释:“因为如果有蛇的话,会顺着葡萄蔓爬上去啊……”同时还用手指做了个可爱的蜿蜒爬行的动作。
一股苏麻的感觉从陈子柚的脚底一路升到了头顶,她软了声音艰难地说:“谢谢。”
那年轻人又小跑着回去了。陈子柚回头,恰看到那位少爷也在回头看她,阳光映在他脸上,看不清他的样子。
下午她又一个人出来散步。因为心存顾忌,便绕开了那些葡萄,顺着绿荫路一路欣赏着沿途的风景,结果越走越远,等她觉得累时,已经完全见不到自家的影子了。
好在这次她牢记着回家的方向,只是小腿发软,脚跟生疼,回程时步子很小,节奏很慢,走走停停。
她边走边想着曾经看过的那些发生在这样的庄园里的或者làng漫或者惊悚的外文小说,不想有一天自己也置身于这样的环境里。
一辆车嘎地停在她身旁时,她正过于专注地神游太虚,于是被惊到,差点喊出声来,扭头一看,没想到早晨乘坐着轮椅散步的周黎轩先生,此时竟在一辆白色跑车的驾驶位上,只他一个人。
“陈小姐可否赏脸,让我载你一程?”周黎轩chūn风一般和煦地说,神色诚挚。
其实陈子柚本来不打算上车。但是他眼中闪过了一抹奇异的戏谑的笑意,仿佛料定她是不敢上车的,而那个陌生表qíng又让他显得不那么像江离城了,于是她道声谢,伸手便拉开了车门。她的脚的确很疼,她宁可nüè待心脏也不想为难自己的脚了。
周黎轩的开车礼仪很好,不讲话,很慢很稳,车速不比自行车快多少。陈子柚qiáng抑着好奇心不去低头看他的脚。
但是当他在李由家门口停下车时,并没有按常规下车帮她开车门,只是探身替她解了安全带。
陈子柚也没按常规请他进屋坐,只是恭敬地向他行了个致谢礼。他向她挥挥手,算作回礼。
当他们做全了这一堆客套的礼节,准备正式分别时,李由和林琳一起匆匆出现在他的车前。
林琳惊道:“我的天,您还敢碰车子!又不带电话!他们一直找到我们这里,听说老夫人快要杀人了!”
周黎轩只是微笑,好像他就是要这种效果。李由则拦在他的车前,阻止他继续开。他眉头微皱:“您太胡闹了。”
最后李由亲自帮他把车开了回去。
李沐澄生日的时候,收到一堆家人的礼物。陈子柚送她的手工旗袍,细薄真丝上是手绘的水墨莲花,清淡优雅,绘画用了特制颜料,出自她自己的手笔,手工则出自半年前预订的国内老店。另配一副半朵莲花状的珍珠耳环,夹式的。这本是她为自己所备,因这位小妹妹无比狂热地崇拜着《花样年华》里张曼玉的旗袍,便改成了她的尺寸。
李沐澄很爱这套衣服,生日当天的清早就换了装,整个人也文静优雅了几分,与陈子柚站在一起,更多了几分相似。
下午,当家里的帮佣忙着准备晚上的生日宴时,那个总跟在周黎轩身边的男孩子捧着一大一小两个盒子来了:“少爷送李小姐的生日礼物。这一份,是少爷送李夫人与……陈小姐的点心。”
她们按当地的习俗将礼盒当面打开。送李沐澄的礼物是一只清透翠亮的翡翠镯子,成色极好。她当即便戴到了腕上,笑嘻嘻地对陈子柚说:“与你送我的衣服耳环正相配,你们真是心有灵犀呀。”
陈子柚差点被呛,压低了声音说:“你成语用错了。”
“没错啊。”说着便帮她们把另一个大盒子打开,这下她笑得更厉害,“就是心有灵犀嘛。”
那一盒送其他两位女士的点心jīng致得就像工艺品,造型宛如莲花,中间一点嫩huáng,一枚枚洁白晶莹,置于翠绿的盒子之中,透出一股清香。
男孩子解释说:“今天早晨厨房做点心,少爷经过时说今年荷花开得好,正好辗碎了放进点心里。”
“哪儿的荷花?后花园那池子里的?”林琳诧异。
“是啊,少爷说那儿的水gān净。今天池塘的花被摘走一大半。”
那对母女也被呛到了。
待那男孩子走后,林琳说:“我说他那么不爱花的一个人,怎么那天看荷花看得那么出神,原来是在动这种心思!”
李沐澄想起了某日被周黎轩齐jīng剪断堆了一盒子结果只一天就枯掉的名兰,一脸景仰:“辣手摧花,好酷。黎轩少爷做事qíng永远都这么有创意啊。”说完仍不肯放过陈子柚,“子柚姐,这个成语总没用错吧?”
“可那是个贬义词。”陈子柚说。
李沐澄同学不以为意,对着镜子将自己打量了十分钟后,想起应该给送礼人打个电话道谢。
几分钟后,她兴奋地冲下楼,声称她的黎轩少爷竟然同意晚上到家中来就餐,为她一起庆生!
虽然生日晚宴一直在筹备,但节奏始终是不急不徐。但是当李沐澄丢下这个不轻不重的炸弹后,以李琳为首,家里立时陷入一片紧张忙碌又混乱的气氛中。
李沐澄的生日晚宴上,陈子柚恰坐在周黎轩的对面。无论她多么不愿看他的脸,也总不免一抬头就见到。
生日宴只是简单而jīng致的家宴,长形餐桌上只有他们五个人。因为小小的家宴上多了一位“尊贵”的客人,陈子柚觉得有点不对劲。后来一想,其实比起这位与这家人认识了二十几年的渊源颇深的这位客人,她这个闯入者的身份才更奇怪。
下午时林琳曾给她讲了一些关于周黎轩与李由的往事。她说,二十几年前,当时贫穷潦倒的李由在人烟稀少的山区巧遇一起车祸,已被撞毁的车子冲下桥梁落入水中,他跳入刺骨的河水救人。大人已经死去,而那个幼小的孩子在他的怀抱中得以活命,并且因为目睹了父亲的死而一度自闭,拒绝除了李由之外的所有人的接近,所以李由被聘请成为那个孩子的司机、保镖和男保姆,一直看护他到十八岁,后来才到了这座庄园。所以,周黎轩是李由守护长大的孩子,犹如他的儿子。周黎轩甚至算作他们夫妻二人的媒人。
李琳当时生怕她不能体会,又补充了一句:“黎轩少爷几个月前从昏迷中醒来时,不记得任何人任何事,拒绝所有人的靠近,只除了你父……我是说李由,以及丽卡小姐,他只对他俩们有隐约的印象。”
“丽卡是谁?”
“他的女助理,青梅竹马的同伴,也许再加上‘女朋友’这个身份。”
陈子柚想起先前这番对话时,正与周黎轩的目光碰个正着。她装作不经心地将视线游移到他的身后,然后迅速垂下了眼睛。
这很矫qíng,可是她实在对他那张脸很过敏,对他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更过敏,尽管那人剑眉星眸,气质清雅,风度雍容。
他微微皱眉和凝神听人讲话的表qíng很像某个人时,她的心脏不舒服。他的微笑和拿餐具的动作与某个人很不一样时,她的心脏同样很难受。
又陌生又熟悉。
然后她在心里补充:其实我对那个人也从来不熟悉。
也许因为顾及周黎轩失忆的心qíng,餐桌上的话题有些小心翼翼,尽量不提以前,但也偶尔破功。
李由一直将话题锁定在今年的葡萄收成与可以预期的酿酒品质上。他说:“今年的气候有点反常,虽然对果农不见得是好事,但对我们而言,也许今年能酿出品质上好的贵腐酒。我已经划好了区域让他们准备。我们这儿的气候条件不具备,有风险,但也许能成功。你连续几年向我抱怨,说我酿不出贵腐酒。”
陈子柚听到那个在她的生活圈子里很少有人提及的字眼,心脏竟突突地快跳了两下,听得周黎轩淡声说:“贵腐酒无所谓,只是这位小姐难得来一回,叫她在园子里散步时看到满眼的烂葡萄,对这里留下坏印象,那多不好。”
一桌人笑,当事人低头,李由语带惋惜地说:“不用等到那时候,子柚就要回国了。”
他们祝福了今日的小寿星后,周黎轩又一次主动开口:“去年你生日时,我本该送你一匹属于你的小马。明天你去农场挑一匹吧。”
李沐澄不可置信地惊叫:“你想起以前的事qíng啦?”
“没有。但我见到了以前的备忘录,上面记了这一条。”
“哦。”李沐澄的眸子黯淡下来,但很快又燃起新的火苗,“原来有备忘录啊,那你有没有想起一些东西呢?”
“完全没有。就像在看别人写的作业,很有意思。”周黎轩神色平静地回答,看起来对这个敏感问题并没有什么避讳。
“那你有没有一些属于别人的奇怪的回忆?子柚姐姐给我推荐一个网站,里面的穿越小说太好看了,一个人的身体,另一个人的灵魂。哈哈,兴许你现在也是别人穿越到这个身体了呢,如果那样多有意思啊。”
“李沐澄。”李由温和的语气里含了警告。
“什么网站里的小说那么有趣?”这话却是问陈子柚的。
“其实很无趣,你一定不会感兴趣的。”陈子柚gān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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