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人怎么会一直站在原地一点都不变,至少也会变老。”
沈安若总助其实变化并不大,温柔和善,极好相处,对每个人微笑,从不发脾气,话很少,人前人后都不说人事非,但过于坚持原则,或者说执拗,一旦决定的事qíng别人很难说服她。但无论如何,从部门经理,到服务员,每个人都对她友善之极。至于他们是否在背后非议她,反正她听不到。
也有不那么顺的时候。某日晚上她当值,巡视各处场所的运营qíng况,突然有人报告说,娱乐中心那边有客人对服务员不满,正发飙呢,软硬不吃,一堆人在看戏,大堂经理费尽口舌。她匆匆赶过去,陪行工作人员提醒她:“沈助理,您小心,那位事主儿是‘大哥’。”
“黑社会?”
“咳,基本上算是吧。真失望,太没气质了。”
“黑帮港片看多了吧?少看点,要看也看《教父》系列啊。”
qíng况不太糟。一gān找碴人等见到她极度不屑,弱质女流,看起来像刚毕业,纵使绾着发化了妆制服笔挺,仍是没有说服力。找个女娃娃敷衍我们呢?年轻的大堂经理急忙解释,这是我们沈总助。
弱女子其实也有优势,那大哥端了斟满高度白酒的大杯一直凑到她鼻子底下:“沈小妹,喝下这一杯,我就啥也不跟你们计较了。”
这边一堆人还没来得及阻拦,沈安若已经接过杯子一口灌下去,反转了杯子给他们看,一时掌声和口哨声四起。再主动地喝一杯,郑重其事敬某位大哥。
她长相柔美,笑容甜,声音也软,有北方少见的江南气质。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客人很快就没脾气了。
那位郑姓老大后来成了常客,偶尔遇见打招呼,于是向人介绍沈安若:“这是我沈小妹儿,以后见着她,你们都要罩着点。”
她真是冒了一点险,但当时也没有什么别的办法,她赌那位满脸凶相的大哥眼底有一点温和善良的光。那些酒倒真是没让她舒服,她晚上都没回成家,在酒店房间里晕了一晚。第二天下午才上班,张总忍不住骂:“逞qiáng,就是能逞qiáng。”不过真是收获挺大的,除了那位大哥不再找麻烦,连几位平日对她保持着表面客气,其实心底并不以为然的经理们,见着她都亲热与尊重了许多,突然将她当作自己人。
生活暖阳高照风平làng静多么好,偶尔有点小意外,就权当调剂了。
偶尔还有半拉子的艳遇。西餐厅要再请一名业余钢琴手,消息发布半天,已有三人应征,其中一人据说条件甚好,她被要求去做确认。
那个男孩子,大四生,马上就毕业,长得真是不错,剑眉星眸,气质佳,只除眉宇间一点冷清的神qíng。不过无妨,很多人就吃这一口,又不用他接待客人。他看她,神色有一点倨傲,于是沈安若轻描淡写地说一句:“会弹《大huáng蜂》吗?来一首听听。”
那男生弹的真的不错,于是顺理成章被留下。后来沈安若看了他的名字,突然就有去砸钱的冲动。陈晓城,靠!这么绕口的名字,而且还这种念法。反正,她极度无语。
沈安若在员工餐厅吃饭时常会遇见陈晓城,他总是自觉地坐到她对面,总忘记带餐卡,每每朝她微笑:“沈安若,可不可以请我吃饭?”
这么没有做小辈的自觉,就算笑得再迷人也没用,她对帅哥一向有免疫力。
但有一天还是发作:“陈晓城,你就算没上过礼仪课,也该有基本的常识。沈助理,沈女士,沈姐,随你叫,但是,不许连名带姓地喊我。”
“凭什么啊?现在还没到我的上班时间呢。”
沈安若用勺子敲敲餐桌,叮叮咚,结果引得有人朝这边看:“陈同学,就凭我像你现在这样无所事事等毕业证的时候,你还在咬着笔抓着头发熬夜埋头题海准备中考。”
“实话跟你说,我中考时晚上从来不念书,熬夜备考的人都是笨蛋。”
几个回合下来,沈安若便发现陈同学喜欢惹恼她,爱看她生气的样子。找到原因所在就自有对策,不理他,见他绕道走,晚上不出现在餐厅。后来陈小弟终于柔软了身段,见她便礼貌地称“安若姐”。
那男孩身材高瘦,细皮嫩ròu,手指修长,穿衣也讲究,一看就是从未吃过苦,完全不缺钱的样子,学的又是热门专业,赚钱机会多多,不知为何跑到这儿来,问他,一会儿说“勤工俭学”,一会儿说“喜欢有知音倾听的感觉”,再问,又说为了攒机票去英国看辣妹,没一句正经。
西餐厅经理见她就笑:“吃饭时总有漂亮小孩缠着你,会不会觉得秀色可餐,食yù特别好?”
“郑姐,你明知我胃不好,一向吃的清淡。你若喜欢,尽管拿去,我可消受不起。”
“哎,陈小帅哥可是除了你谁也不理啊。怪了,你越不给他好脸色看,他就越高兴。不过那小子虽然yīn阳怪气,但自从他来了,我们厅营业额每月递增10%。果然是到了男色时代了啊,只要人长的帅,脾气怪点都是亮点。”
某天晚上她走得特别晚,车开到大门口时,见着陈晓城站在路边等她,于是停车。
“太晚,没车了,送我一程吧。”
“刚过去一辆公jiāo车。”
“我看错车牌,没赶上。”
“不顺路。打车回去吧,明天拿发票回来报销。”
陈晓城嗤地笑了一下:“沈总助女士,你怕我把你怎么样啊?”
沈安若冷冷看着他,不说话。
“我确实是因为挺喜欢你的所以才总是接近你。那又怎样啊?你难道还要我藏着掖着装作看不见你?我对你真的没别的想法,更没有想亵渎你的胆量。你真犯不着避我跟避老鼠似的。好吧好吧,既然你那么烦我,我明天就从你眼前滚开。地球这么大,以后你一辈子都不会再见到我。”
“上车。”沈安若没有任何qíng绪起伏地说,然后没等他系好安全带,就猛地发动车子,害他一头撞到车窗玻璃上。
小屁孩而已,有代沟啊,她跟他,实在没有共同语言。
夏末秋初,陈晓城也要离开,真的去英国,但不是去看小贝老婆,而是去留学。他坚持要请沈安若吃饭。
“看吧,人与人之间的缘份多短,现在后悔从没给过我好脸色看了吧。真奇怪,你怎么对谁都笑得那么好,就是不笑给我看。反正以后你想对我好点都没机会了。”陈同学恬不知耻地说。
“你最好现在就从我面前消失。”沈安若觉得大脑体积在膨胀,“不是说麻省理工才是你的最高愿望,怎么又去英国了呢?”
“我前女友在那里。”
“这么相爱?爱到可以为她舍弃理想,当年为什么又分手?”
“当时不明白啊,觉得分手有什么了不起,既然你要走,那我绝不挽留。其实现在也没搞清楚到底算不算是爱,不过有一天梦见很多年后,她抱着她的孩子跟我在街头相遇,那滋味,真难形容。不甘心,就是不甘心。后来打听到她还是一个人,突然间就下定决心了。”
“你是见不得她没有你也过得好吧。”
“哎,可能吧。不过想那么多做什么?我相信直觉,所以我要去找她。就算真的不能挽回,至少努力过,以后不会后悔。”
FROM:沈安若的BLOG
我一个人,遗忘或者怀念,惋惜或者心有不甘,都只是我自己的事qíng,与其他人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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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来有一条小道消息传得沸沸扬扬,以至于中午吃饭时,都能够听到邻桌几位男士们在讨论。
“安凯这次从W市撤资,你觉得他们会把产业转移到哪儿去?”
“我还以为是谣传呢。政策原因?”
“可能本来就有打算,正好机会来了。据说前阵子安凯出了点事,市政府不只不作为,还扯后腿,弄得程家不痛快了。”
“这么牛?程少卿行事风格一直挺低调温和的,原来狠起来也够劲。”
“程老大xing格是很温厚,不过程家不是还有位二少爷嘛。据说二少杀伐决断,手腕qiáng硬,上个月刚用钱砸了一堆元老们回去提前养老,这又跟当地政府叫上板了,还真有几分他老子当年的风采。”
“安凯前阵子出什么事了?好像没风声。”
“不太清楚,只听说程少卿差点被拖累,老爷子也因为这事上了点火。老爷子去了以后,程二公子出去养jīng蓄锐了几个月,现在开始反击了。”
“安凯应该不打算出省,那么应该在我们市的可能xing最大,程市长的面子总要给啊。”
“我看那二少像个六亲不认的主儿,这回他连自己舅舅都没客气呢。何况现在各市都在向他们摇橄榄枝,条件一个比一个开得高。”
这些人嗓门真不小,沈安若这一桌也听得清楚。于是女士们也开始兴奋地八卦:
“程二少耶,就是那传说中翘家不归,如今终于làng子回头的程……程少臣?”
“程少臣以前不就在我们市吗?在ZT做了好几年,后来自立门户就很难再听到他的消息了。”
“我有个同学就在安凯,也说安凯近期上层大清盘,可热闹了,结果就没一个人敢去闹他,就只认准了程大少爷的好脾气整天哭诉。”
“程家长媳不是就那谁的女儿?对了,二少结婚了没?”
“没听说过,关于程少臣的私人信息,好像一直很少。按说不会吧,这么年轻就把自己套牢?”
沈安若开始收拾面前的餐具:“我吃饱了,你们慢慢聊。”
“不要走,再坐会儿嘛。”这群八卦女们比安若年长,职位也只比她低一点,工作时间外非常随意,“安若你说,程二少已经结婚的可能xing有几分?”
“爱丽姐姐啊,你孩子马上就要上小学的人了,人家结没结婚与你有什么关系嘛?”沈安若大发娇嗔试图蒙混过关,其实自己先起了一身jī皮。
“安若妹妹啊,不是姐姐我批评你,你真是太缺乏生活qíng趣呀。”爱丽姐姐模仿她的语气笑骂。
有些人真是yīn魂不散。
沈安若突然觉得牙痛,估计那颗长了一半的智齿又开始作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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