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意外吗?”huáng晓成朗声道,“我到汉江市出差,今天事qíng都办完了准备回上海,离飞机起飞还有一点儿时间,突然非常想来见见你。”
王灿不免沉吟,她从来不是个小气记仇的人,在送别的时候就做到了理解,当然不至于在分手两年后还耿耿于怀,她固然没有期待再见面,可是她也没有理由拒绝碰面。
“你现在在哪里?”
“我在你们报社楼下。”
“好吧,报社对面有空咖啡馆,看到没有?绿色格子的玻璃门,店名就叫绿门,你在那儿等我,我差不多十五分钟就到。”
王灿下车推门进去,店堂窗帘低垂,挡住了夏日明亮晃眼的阳光,钢琴曲轻轻流淌,冷气充足让人jīng神一慡。她先看到的仍是店堂一角的罗音,罗音面朝大门而坐,她的对面坐着一个女子,正以手支额在说着什么,罗音恰好抬头,用眼神向她招呼一下,随即恢复全神贯注于面前女子的状态。
这时另一侧的huáng晓成站起身示意,王灿走过去坐到他对面,两人不约而同打量着对方。huáng晓成的头发修得整齐而清慡,穿着蓝色Polo衫配灰色长裤,较之两年前,俊秀的面孔显得成熟了不少。
“这种发型很漂亮,很适合你。”huáng晓成上来就是一句赞美。王灿刚剪了一个时下流行的发型,齐齐的刘海配她小小的脸和略含笑意的闪亮眼睛,的确十分相衬。
“谢谢,你看着也很jīng神。”
“喝点儿什么?”
王灿叫了冰咖啡,随口问:“今天就要走吗?”
“如果你让我留下,我马上改签机票。”huáng晓成半真半假地说。
“别别,那上海该有颗破碎芳心了。”
“我现在没女朋友。”
王灿一笑,“是吗?接下来你该不会说自从我们分手后,你就没jiāo过女朋友吧?”
“我说是,你也不会相信对不对?”huáng晓成也笑,他长着一颗虎牙,一笑之下,便跟过去一样,自然流露出几分孩子气,“可是事实上,我确实没jiāo女朋友,工作太忙,业余时间还要进修,准备读研,再加上碰上的女孩通通不是你。”
他的语调轻快,似乎略带玩笑意味,王灿当然并没有当真。
刚分手的时候,她曾经非常相信huáng晓成,甚至想过利用假期去上海看看他生活得怎么样。可是,随着工作的忙碌和时间的推移,她意识到,至少他已经放下她了,不然他不会用那种方式与她告别,更不会到后便和她不通音讯。她再贸然出现在他面前,就成了一厢qíng愿的有惊无喜,这种傻,不犯也罢。
至于今天,他也不过是用出差多出的一点儿时间来见见她罢了。她不打算给他玩暧昧的机会,马上岔开话题。
“你是打算在职读研吗?那的确会比较辛苦。不过你一直比我肯上进,能吃苦。”
“我的学历在外企很吃亏,不进修不行啊。”
接下来huáng晓成没有再说那些一语双关的话,他一向健谈风趣,两人随意闲聊,谈以前同学的去向,谈两人目前的工作,倒也不觉得沉闷。不知不觉一个小时过去了,罗音那边的谈话好像结束了,她对面的女人站起身和她握手道别。转身向大门走去,王灿吃了一惊,这女人她认识,竟然是陈向远同学王明宇的太太于琳。
来找罗音的多半是一些倒苦水诉苦qíng的男男女女,而他们多半不会用真名说自己的故事。更不会愿意碰到熟人。王灿不明白看似开朗、和老公感qíng也不错的于琳怎么也会这样。她当然不会傻到去打招呼,只是连忙拿起杂志半遮住面孔。然而于琳目光一转,已经看到了她,一下站住了脚步,现出惊愕的表qíng。
王灿只得硬着头发对她微微一笑,这时于琳也恢复了镇定,对她点点头,径直出了门。
罗音签单后,收拾了一下桌上的东西,再对王灿眨了下眼睛,也回报社去了。
“你有点儿走神,是不是我拉着你在这儿回忆往事太无聊了。”
“不是,刚刚想起了一件不相gān的事。对啦,你怎么知道我的电话?”分手以后,两人再没联络,了断得可以说十分彻底,而且王灿工作以后就换了手机号码。
“何丽丽告诉我的。”
何丽丽跟huáng晓成是从小到大的校友,也是王灿的大学同学、同寝室室友,说起来他们两人还是通过何丽丽认识的。何丽丽毕业以后也在上海工作,和王灿挂在一个校友群内,但几乎没有任何联系。王灿忆起旧事,不禁苦笑,“你,几点的飞机,看看能不能一直吃晚饭给你饯行?”
huáng晓成笑着摇头,“恐怕没时间了,我现在就得赶去机场了。”
他招手叫来服务员结账,服务员去找零的工夫,他突然问:“王灿,你是不是有男朋友了?”
王灿毫不犹豫地点点头,huáng晓成眼神一黯,却笑了,半真半假地做沮丧状,“我早猜到了,可是听你亲口承认,还真是痛苦。”
“别闹了,”王灿笑着站起身,“两年前分手的时候,我就祝你前途似锦,现在我还是这句话。”
huáng晓成摇头叹一口气,拎上笔记本包、拉着行李箱跟她一块儿出了门,室外骄阳高挂,热làng扑面而来,他一边抬手拦出租车,一边说:“还记得吗?王灿,我们认识和分开都是这个季节。”
那个初次相识的夏天,那个毕业与分手接踵而来的夏天,她怎么可能忘记?王灿只得惆怅地一笑,“留了一点儿回忆也不错。”
“上海的夏天和这里差不多一样热,在这样的天气里,我都会有一个错觉,以为我从来没有离开这个城市。”
这时一辆出租车停到面前,huáng晓成将行李箱放到后备箱,回头看着王灿,突然一下收起了满脸的轻松,低声说:“有时我但愿,我真的从来没有离开。”
他上车离去,王灿站在下午炽烈的太阳下,呆呆地看着车子消失。
回到报社,打开电脑开始写稿,王灿还有一点儿晕晕的感觉。
写了一半,她写不下去了。刚才huáng晓成的最后一句话在耳边挥之不去,这算调qíng吗?似乎也不像。她认识的huáng晓成一向是看着吊儿郎当,其实对人对事都很有分寸,两人在一起时十分轻松,分手了,至少王灿觉得早就没有什么可怨恨的。她qíng愿留在父母身边理直气壮地过舒服的小日子,但她能理解家境普通的huáng晓成对人生的规划——哪怕那个规划不包括她。
王灿并不自恋,她不认为她会在huáng晓成去到上海那个大都市后竭力奋斗的生活里留下了什么抹不去的影响。但她的确痛苦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当初他们有过短暂的甜蜜时光,而分手时那个男孩子去得如此决绝,甚至无意哪怕名象征xing地为她停留一下脚步,她再怎么豁达,也不得不有怀疑与失落。现在他突然说他但愿没有离开,多少触动了她那些走远的回忆和隐秘的心事。
不知发了多长时间的呆,有人敲桌子叫她名字,她抬头一看,是经济部的同事李进轩。
她瞪他一眼,“吓我一跳。”
身材瘦削的李进轩笑着说:“你刚才活活就是在白天梦游,我好心叫醒你,省得杨主任看到你就麻烦了。”
“那谢谢你了。”
“喂,告诉你一点儿小道消息要不要听?”
王灿jīng神一振,大家分别跑不同的线,往往会在不经意之间得来一些与自己所写稿件无关的消息,对同事而言却具有新闻价值,通常都会主动相互jiāo换,而李进轩又在经济部做经济新闻的尝试报道,是出了名的消息灵通人士。
“当然要听,快讲。”
“信和地产可能会面临资金问题。”
本来小地产公司出现资金问题不足为奇,可毕竟信和的老板沈家兴是沈小娜的父亲,王灿不免多了几分关注,追问道:“到了什么程度?”
“不容乐观,沈家兴年初有点儿被冲昏了头脑,不满足于小规模商品房开发,四处出手,除了住宅用地外,还拍了一块近郊工业用地。
王灿记得那件事,“对啊,那个报道是我做的。好像业内人士对他的那个出价都很意外。”
“他本来打算做服装工业园,可是他的计划与服装业的大佬曾诚撞车,人家资金雄厚,项目规划已经成型,得到市政府的大力支持,日前正式启动。沈家兴这块地恐怕会搁置下来,战胜的资金不是一个小数字。现在国家紧缩房地产信贷,银行对他的信贷评分很低,很难再拿到新的贷款。听说他已经着手去找职业经理人救驾,除非他找来的人能快速把信和开发的商品房卖出去回笼资金,不然他的麻烦就相当大了。”
李进轩走后,王灿不由自主地想到,如果她把这个消息讲给陈向远听,陈向远会有什么反应。
她得出的结论是,还是不提这事比较好。以陈向远与沈家的关系之深,连对沈小娜母亲服装公司的动作都十分清楚,当然会更了解与他工作相关的信和地产的qíng况。就算她没有记者这一身份,恐怕他也不会愿意跟她讨论沈家可能面临的困境。
幸好信和的问题目前没大到需要他做报道的程度——居然有幸好的心理,一念及此,她有点儿不是滋味。她一直没有主动提及沈小娜有关的话题,这样划定范围的相处,算得上坦诚吗?
这时,MSN弹出一个对话窗口,是陈向远。
“在忙吗?”
王灿简直有一点儿莫名的心虚,先是纠结于前男友的一句话,后又揣测评估着她与陈向远的关系。她连忙回复,“在写稿呢,你呢?”
“刚开完会,马上要出去办点儿事,晚上不能和你一直去吃饭了,天气太热,你打车回去。”
她乖乖答应下来,想一想又加上一句,“开车小心。”
王灿jiāo了稿后便回家了,这是她最近难得的一次早归,到家时爸爸妈妈齐坐在客厅沙发上看电视,她一看妈妈的眼神,就知道今天有一场谈心是不可避免的了。
果然等她洗了澡换了家居服,薜凤明端了半个冰镇好的西瓜进了她房间。王灿一边开心吃着西瓜,一边瞟着妈妈,“你想知道什么,问吧。”
薜凤明本来预备了一整套迂回婉转的开场白,一下给气乐了,只好直奔主题,“现在jiāo往的这个男朋友,是做什么工作的?”
王灿一一jiāo代:银行工作,二十九岁,硕士,五官端正,无不良嗜好,本市人,父母俱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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