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得在爸爸关切地问她脸色为什么显得很差时说:“天气实在太闷热了。”
她得对走神做出说明,“我在想一个稿子该怎么写呢。”
她得勉qiáng吃掉跟平时一样多的饭,同时夸赞妈妈做的雪菜小huáng鱼一如既往地美味。
她得参与饭桌上的谈话,在心乱如麻、各种念头此起彼伏的qíng况下,这种一向令全家人感到愉悦的谈话几乎是一种折磨。
等王灿终于能回房间了,这才发现,她的下巴已经笑得有点儿酸涩了。
王灿倒在chuáng上躺了一会儿,意识到这么躺着,既不可能睡着,也不可能让自己真把这个倒霉的下午清除出大脑,只好认命地爬起来,随手打开电脑,打算上网瞎逛胡扯聊以解忧,等睡意来了再说。
周六的晚上,没几个好友挂在上面,跟校友群里的同学闲扯了几句后,王灿随便浏览了常去的几个BBS,回了几个帖子,打开早就下载好还没拉得及看的一部电影,呆坐在电脑前看了一半多,但完全不知所云,所有qíng节都在眼前次第上演,偏偏没一句对白入耳。
隐身的QQ跳动起来,她点开一看,是何丽丽,“在吗?”
她这会儿根本没有和何丽丽对话的心qíng,直接关掉窗口。不料QQ头像接着跳动,点开一看,还是她,“王灿,我知道你在,陪我说说话吧。”
王灿着实后悔昨天加了她为好友,只好回复,“嗯,我在,你说。”
“我现在很矛盾,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
“哪方面?”王灿其实也知道何丽丽的矛盾无非就是huáng晓成,可是她深刻怀疑自己是否有给何丽丽指明方向的能力。
“还能有哪方面?我父母bī着我回老家找一个稳定的工作。”
“你喜欢留在上海的话,就好好跟他们沟通。”
“我其实说不上喜欢上海。”
王灿只得gān巴巴得回了一个字,“噢。”
“一回家他们就要bī我去相亲。”
“相亲就不用急吧,你跟我差不多大,我总觉得那是过了二十八岁以后再考虑的事。”
“他们巴不得我现在就嫁掉才放心。”
王灿爱莫能助,仍然祭出那句万能的废话,“还是要跟他们多沟通。”
“我和huáng晓成一起吃饭了,刚刚回家,他喝多了点儿。”
王灿不语,那边何丽丽也沉默了,过了一会儿,一行字送过来,“我下了决心了,抓住今天最后的机会。”
王灿先是不解,对一个喝多了的男人表白,显然是一个难题而非一个机会,何丽丽要怎么做,还真是让她困惑。可是她继而大骇,一下领悟了何丽丽的言下之意,手指停留在键盘上,再也不知道该按哪个键。
那边何丽丽又是一行对话送过来,“不要笑我,也别说我卑鄙。我想过了,如果……他还是不接受,我就彻底死心。”
huáng晓成到底曾是她的男友,她做不到对这件事漠然置之,而且,她搞不明白何丽丽gān吗要向她发布这样的行动宣言。可是隔着近千里的距离,她既不可能鼓励,也完全没有立场制止,想了一会儿,她才糙糙地回复道:“每个人对自己的行为和身体负责,我不好多说什么。”
隔了很久,那边再无动静。王灿哪里还有心qíng看电影,她关掉电影,走到窗前,突然有一点儿悲从中来,为自己,也为何丽丽。
huáng晓成的面孔在她脑中浮现了一下,可是她觉得自己真没余力为他的命运cao心了。再去想象何丽丽和他将会发生什么事,也让她觉得猥琐。
她习惯xing将额头抵在玻璃上,叹了口气,却发现楼下路灯yīn影处停着一辆熟悉的银灰色福克斯,她家是三楼,可以清楚地看到陈向远正靠在车头抽烟,他的身影被路灯拉得长长的,投she在路边,显得寂寞而孤独。
王灿刷的一声拉上窗帘。她此时并不打算下楼去见他,不过她也不想让他在自家楼下久留,这种戏码她觉得实在是无福消受。她想了想,打开手机,短消息提示音不停响起,果然是陈向远。
“我在你家楼下,请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
“小娜不愿意和父母同住,我帮她在我家楼下租了一套房子。我们的确有彼此的房门钥匙,不过是因为照料方便,仅此而已。”
王灿看着那一条条短信,迟疑一下,拨通了他的号码,只响了一声他便接听了。
“你回去吧,我不想让我妈妈看到起疑心。”
陈向远的声音带了几分挫败与焦急,“王灿,不要误会我。”
“我想我没误会,她是你妹妹,有你家的钥匙,习惯了在你家进进出出也很平常吧。”王灿头一次带了一点儿嘲笑的意味,“千万别跟我说会让她以后注意分寸之类的话了。你们之间的这种分寸,我想我适应不了,所以算了。”
陈向远显然没想到她如此决绝,一时哑然,停了一会儿才说:“王灿,不要这么快做决定,给我一个机会好吗?”
“我从来不打算让别人围观我的生活,再出现今天这种事,我会受不了。所以对不起,我不敢给你机会了。”
“我向你保证,以后不会再出现这种事。”
“是吗?我认为,如果我和你继续下去,这样的场面恐怕还会以别的方式反复出现。”
陈向远一时哑然,隔了一会儿,他才艰难地说:“灿灿,你很聪明,知道我没法向你许诺就此断绝与小娜的来往。但是,我能做到的是,我一定会注意和她保持恰当的距离。”
“许诺是一种自觉的尊重,我不打算去要求别人对我做什么许诺,然后再去期望他遵守许诺。趁着什么都没发生,我们还能各自对自己的身体和生活负责,就这样算了吧。”不知怎的,刚才回复何丽丽的那句话此时冲口而出了,她挂断电话,不给自己后悔的时间。
过了良久,一条短消息传了过来,王灿打开,只有短短几个字。
“是我的错,灿灿,我爱你。”
王灿照常上班,早上开会,杨主任布置一周工作安排,下午采访,然后赶回报社写稿。
她的确满腹心事,但她不敢放任自己让心事影响到工作。在采访回来的公jiāo车上,她找一个位置坐下,把手机拿出来,翻到那条短消息,久久地看着。
“是我的错,灿灿,我爱你。”
手机一响,王灿的心不自觉地加快了跳动。然而打来电话的是一个陌生号码。
“王小姐,你好,我是高翔。”
她将那点儿失望咽下去,“高先生,你好。”
“上次跟你提到我想买别墅的事,不知道王小姐什么时候方便陪我过去看看?”
这还是一个多月前的事,这一段时间,高翔既没跟她联系,也没在绿门露面,王灿差不多都忘了这件事。她沉吟一下,“现在方便吗?我刚好采访完,有一点儿时间,而且离歌林半岛不算远。”
高翔慡快地答应,与她确定了碰面的时间、地点。她从公jiāo车上下来,先给别墅开发商打了电话。然后找了个路边小店,买瓶冰镇汽水,在店外树荫下的椅子上坐下等他过来。
她拿出手机,仍旧看着那条短信。
其实这是一个没什么làng漫色彩的认错。可是王灿决定原谅自己对于这句话的贪婪和无抵抗力,以前从来没有人对她这么说过。huáng晓成那样热恋地抱住她吻她时也只不过说的是:“我喜欢你。”
那个时候,“喜欢”两个字已经足够让她脸红心跳,也许更因为当时还没来得及有天长地久的希冀,她并不介意只是“喜欢”。
可是这次不同。她向来对自己诚实,不得不承认,她一直是渴望这三个字的。昨天如果没有沈小娜的闯入,她不知道会与陈向远进行到哪一步。以她当时的意乱qíng迷,她其实并不大记得妈妈平时的训诫。
这种渴望从什么时候开始——是与生俱来的本能,还是经理一次无疾而终的恋爱和随之而来的近三年感qíng空白后,再次尝到爱qíng的甜蜜,不愿意重新回到空空dàngdàng的状态之中。
午后炽烈的阳光被浓密的树荫筛得只剩斑点光圈,蝉在头顶一声一声绵密而无休止地鸣叫着,衬得这个郊区小商店异常安静。这样的夏天在本地再寻常不过,恍惚之间,她觉得似乎经历过同样的场景,却想不起来是什么时候、和谁在一起,不禁一阵惆怅。
过了二十分钟,高翔开着一辆吉普指挥官过来,跳下车来叫王灿。王灿略微吃惊,只见她穿着米白色短袖衬衫,比上次见面时晒黑的了许多,接近古铜色的皮肤和削得短短的头发衬得他有了几分英气,看上去年轻了不少,几乎有点儿不像王灿印象中那个文质彬彬的中年男人了。
“去了法国和西班牙将近一个月,天天晒太阳,回来大家都说不认识我了。”高翔似乎注意到了她的表qíng,一边给她拉开车门,一边解释。
更让王灿意外的是他的车,她头一回在城市看到有人开线条如此硬朗、外形如此复古得近乎招摇的全尺寸SUV。待上车后,她扫视异常宽敞的空间和前后可以坐七个人的三排座位,再看看空调出风口特意luǒ露的几颗螺丝钉,不禁在心底感叹,男人的趣味还真是表现得各不相同。
高翔一边开车,一边再次客气道:“这样耽误王小姐时间,实在太冒昧了。”
“没关系啊,我经常假充内行陪朋友去看房子。”
“不过你给我的印象确实是内行。一般女孩子谈到房子,讲的全是外观房型,你看的是整体规划、产品。”
王灿莞尔,“这是我的工作,连这点儿专业程度也没有,就真的没法出来混了。”
两人到了歌林半岛,开发商接到王灿的电话后,已经很给面子地派了一个销售总监等在那里,他开口极少几栋位置最为优越的保留单位后,高翔摇头,“我要看的是湖中心的那一套。”
销售总监一下怔住,王灿甚至比他还要吃惊。她来做过采访,当然知道高翔说的那套湖中心别墅的价格是一个曾让她咋舌不已的数字。她当时还与开发商讨论过,这套别墅会搁多久才有可能售出。开发商自己也不确定,只说已经做好了在手里捂上几年的准备,如果最后实在脱不了手,会考虑改做商业用途。回去以后,她为此写了一篇报道,宣布目前本地最昂贵别墅问世。报道还被广泛转载,在网上引起一阵热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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