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凌云由他们的结婚纪念日想到的却是另一件事,心不由自主抽紧了一下。
“我是真的觉得无能为力了。这些事不能跟朋友讲,不能跟父母讲,特别不能在冬冬面前流露出来。这孩子很聪明,我觉得他在幼儿园里表现失常,其实也是对家里的气氛感觉不对劲,一下失去安全感造成的。”
司凌云非常喜欢冬冬,同时一下想起小时候和弟弟的那段经历,“小孩子有些方面确实比大人想象的要敏感,大哥,你一定要留意。”
“我明白。小云,你能帮我一个忙吗?”
“我……该怎么帮?”
“跟晓岚谈谈。她很喜欢你,经常跟我提起你,而且现在你的男友轶则又是她从小到大的朋友,也许她会跟你讲她的真实想法。”司凌云想,绕来绕去,终于还是绕到她身上,躲也躲不过。她隐约有些疑心,司建宇在她面前坦然表现出颓唐无力,也许就是诱她淌这浑水的手段,可她马上又责备自己,他肯讲这样的家事,总归是信任她的,如果时时处处寻找yīn谋的痕迹,杯弓蛇影,未免活得太累。
“大哥,我真的觉得我跟大嫂jiāoqíng有限。不过你既然开了口,我待会儿就打电话约大嫂明天出来吃个饭,能谈到什么程度,我不敢保证。”
司凌云回到家时,程玥正敷着面膜在看电视,连忙问她:“吃过饭没有?”
“吃过了。”
“还有红豆莲子粥,很清淡,想不想吃点儿?”
她连日不是应酬,便是吃盒饭,真有些饿了,点了点头,程玥揭掉面膜,去帮她盛了一碗,“看你累成这个样子,就坐这里吃,吃完了早点休息。”
她嘀咕着,“我还真不习惯你当这么体贴入微的慈母。”
程玥瞪她一眼,“我是看你工作辛苦,你别这么不领qíng。小峰刚才跟我视频,还问你怎么老是回这么晚。”
司凌峰已经顺利进入大学预科就读,时常借助网络跟妈妈和姐姐jiāo流。司凌云叹一口气,“他还好吧。”
“他今天说他长胖了两公斤,我警告他千万别把自己吃成个胖子。”
“你这当妈的可真是。他以前太瘦,才长点儿ròu你就这么说他。”
“我告诉他了,你现在升了职,工作很忙。”
“你倒是很久没细细盘问我的工作qíng况了,我居然有点儿不适应。”司凌云与程玥的关系现在似乎到了最缓和的时期,她毫不隐瞒地告诉女儿,“我看着你这么努力工作,就已经大喜过望了,不用多问什么来烦你了。”
司凌云哭笑不得,吃了一口粥,说,“我离你的目标还远得很,天知道什么时候到那一步,你别高兴得太早。”
“哪怕你跟我对着gān的时候,我也是一直对你有信心的。”
“别说得你好像耐心守候到làng子回头终成正果一样好不好?”
程玥一笑,正要说话,这时电视上放本地新闻,出现司霄汉接受采访的镜头,她马上看得专注,“最近他好像出席了好多活动。”
司凌云便有些不耐烦了,“你守着看这么枯燥的新闻gān什么?”
“消遣。”
“这是什么消遣?为什么你不试一下别再关注他,过自己的生活?你看起来还年轻……”
“而且还算有几分姿色,对吧。你就完全不想想男人的心理,跟我同龄甚至五十多岁的男人,只要条件略好一点儿,恨不能找二十来岁的小姑娘。叫我找个年过六十、条件平平的男人,倒也不难,”程玥瞥她一眼,靠到沙发上,“可既没有经济能力,又没有赏心悦目的身体,我看不出来能得到什么。”
“你可真直白。”司凌云只得表示叹服,“除了身体跟经济实力以外,你也可以考虑一下其他吗。有人关心你、照顾你,让你不至于孤单,还是有吸引力的吧。”
“幸好你没叫我去考虑爱qíng。拉倒吧,我还没到需要人照顾的时候,经历过出众的男人,jīng彩的生活,再去将就一个不怎么样的男人,一起过抠抠巴巴的日子,还不如就这么一个人来得自在呢。”
“我看不出爸爸怎么就能算男人的标本了,他冷酷、花心,又自私,自我中心,难道有一点钱就能增加这么多魅力值,值得你把其他男人都不放在眼里?”
程玥哈哈大笑,“你爸爸的缺点哪止这一点。我刚认识他的时候,他活脱脱是个土财主bào发户,头发染得黑亮,穿袖口fèng着商标的西装,领带花哨,跟衬衫完全不搭,白袜子配黑皮鞋,成天挽一个手包,口袋里永远别着一厚沓现金,讲话粗声大气,吃完饭就当着别人面剔牙。你知道我为什么会看上他吗?”
司凌云无可奈何地说:“重点是土归土,可是有钱。”
“你错了,有钱人多的是。我当时在歌舞剧团当演员,不是我chuī午,追求的人实在不少,也算见过世面。你爸爸的优点是土归土,可是自信,有让人忽略他那些缺点的气势。这可不是简单的拜金主义,看看他现在的成就,就知道我看人的眼光是不错的。”
“可是他的成就最终跟你没什么关系了,你慧眼识人又有什么意义,老纠结于他,反而白白耽误了自己的生活。”
“我还有什么可耽误的,该享受的,我已经享受过了。保养得再好,我现在能吸引到的也不过是些不可能让我看得上眼的男人,我不想降低生活品质。找个老伴相依为命什么的,对我可没有吸引力。你不用把我老了以后想得太凄凉,将来我不会赖着非要跟你或者小峰过的。”
“又来了又来了,我还真怕你跟我说这个。”她放下碗便要站起来,程玥按住她,“哎哎哎,别走,我们母女俩好容易坐着好好说会儿话。”
“我可不好意思在这儿跟你表忠心,说我一定会是个孝顺女儿,将来不会嫌弃你。可是不说吧,又显得我特别冷血。”
“得了,不用说,我知道你嘴硬心软,我倒巴不得你心也硬起来才好。”
“非要我变得跟爸爸一样你才开心吗?”
“当然。那样别人就伤害不到你了。”
程玥轻描淡写讲出的这句话,司凌云竟有说不出的感触,她一时默然。
“听你爸爸说,你那个男朋友傅轶则做风险投资,能力很不错,他难得肯这样夸一个人,我就知道我的女儿眼界是有的。”
司凌云想,妈妈到底是妈妈,偶尔感动她一下,马上便会回到现实的话题,她大大地伸一个懒腰,“别怪我给你扫兴,妈妈,我没有跟他结婚的打算。”
“我没那么容易被你扫兴。你跟平庸没背景的男人在一起,被他拉低你的各种底线,跟着他一起变得平庸,才会让我着急。女人只有经历过qiáng大的男人,才会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等你彻底想通了,婚总归是要结的,我不发愁这个。”
司凌云大笑,站了起来,“你可真不是个传统的妈妈。好了,今天谈心时间到此为止,明天还要上班,我去洗洗睡。”
洗完澡躺到chuáng上,司凌云拿起手机预备关机睡觉,发现有傅轶则打来的未接电话,她拨回去。
“我现在在你家小区外面。”
“不是说明天才办完事回来吗?”
“我想你,所以提前回了。你想我吗?”
她承认被他这个声音一下撩拨得心头dàng漾,“想过。”
他显然不满意她这个回答,“下来。”
她笑道:“可是我都已经换了睡衣。”
他也轻声笑,“有什么关系?你以前可是会翻墙逃出学校的孩子。”
她被问住了,想了一想,还真是循规蹈矩得太久,没有破坏规矩的兴致,也几乎忘记那样肆意的感觉了。她起chuáng开衣橱,拿了一件风衣披上,系好腰带出来正碰上程玥关灯回房,诧异问她,“这么晚还要出去吗?”
她并不隐瞒,“轶则出差回来了,在楼下想见我。”
程玥挥挥手,“年轻真好,再怎么ròu麻一点儿都不要紧,去吧去吧。”
她想,有一个非传统的妈妈,好处在这种时刻便体现出来了。
傅轶则的车停在路边,司凌云坐上去,一下嗅到了花香,回头一看,车子后座上放着大束玫瑰与百合。
傅轶则发动车子,“送你的。”
她从座位中间探身过去,深吸一口气,“怎么突然送花?”
“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一天内被第二次提醒这一天,司凌云犹如被当头浇了一盆冷水,所有的qíng绪都没了,坐回座椅,呵呵gān笑两声,“有什么特别?”
“五年前的今天,我从美国回来;也是这一天,参加了你大哥和晓岚的婚礼,然后遇见了你,所以也是我们的纪念日。”
“你特意为这一天提前赶回来的吗?”
“对。我一向以为女人对纪念日这类事qíng要比男人重视得多,可是你好像根本不惊喜。”
“看来你以前认识的某位女友给你留下不少关于女人的推论。”她懒洋洋地说,“对不起,你回来我很高兴。可是我确实不怎么记日子,今年的生日要不是妈妈和阿乐提起,都差点儿忘了过。”
“没关系,我们可以重温,从那个湖边开始。”
司凌云已经后悔没有直接睡觉,而是下来赴这个约会了,看来翻墙逃学注定只是孩子的专利,过了那个年龄再做,简直是自寻烦恼。她无话可说,只得靠到椅背上不吭声了。
夜晚道路通畅,车子很快驶到司凌云母校寄宿中学的湖边,她下车,环顾四周。五年过去了,城市半径进一步扩大,湖边建筑更显得密集,哪怕是偏远的对岸都新出现了星星点点的高楼灯火,四周合围下来,衬得湖面似乎比从前小了不少。而且湖边砌起栏杆,大理石铺就的小道工整碗蜒,俨然已经成了公园模样,更加找不到她当年与同学席地坐着抽烟闲聊,眼前除了暗红烟头一闪一闪,间或还会飞过萤火虫时的感觉。她倒吁了一口气,景物与人既然全都面目全非,哪里还有什么伤感。
“大哥去年在湖的那边还拿了一块地,今年年初已经动工,前几天我在他办公室看策划公司给他想案名,什么湖光山色、湖景帝苑、香湖名园,来来去去都是这几个字,俗得要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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