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凌云早已经看过两个记者的背景资料,知道王灿是一个年轻的女记者,还隐约记得跟她有一面之jiāo。她并不再多问什么,“记者写报道也是职业行为,高总既然开了口,我无论如何都要给这个忙。明天我会劝劝我父亲,只要求报社刊登澄清公告、道歉声明,不再要求报社开除记者。不过,我父亲这人比较固执,对这个报道也很生气。就算我去求qíng,他肯让一步,大概一样会要求记者当面跟他道歉,并保证不再随便乱写顶峰的负面报道。”
高翔微微一笑,“就顶峰的立场来说,这个要求合qíng合理。不过,我来找你求qíng,并没有征求王灿的同意,所以还真不敢随口拍胸代她答应下来。我会去问问她的意思,不管怎么样,谢谢你,凌云,我欠你一个qíng。”
“小事qíng,没什么。”司凌云端起咖啡喝了一口,拈了一块蓝莓曲奇放进嘴里,“高总推荐得不错,咖啡的味道确实地道,曲奇也很好吃。”
“是啊,我在这家店喝了很多年咖啡,跟前后两任老板都是朋友,很喜欢这个地方。”
“高总,其实我今天找你,有一点不qíng之qíng。”
“是不是为了同仁里项目的事。”
被他一语说中,司凌云只得点头,“高总,我也不必瞒你,目前顶峰面临很多压力,新引进的出资方周总对于项目设计一再提出修改意见,严重影响了项目的启动。三方之中,至少有两方需要达成共识,把方案尽快定下来,资金尽快到位,才符合大家的利益。”
“你应该直接跟负责这个项目的李元中直接沟通。”
“我跟李总谈过,他态度十分模糊。显然,他接到的指示就是观望。”
“那么你跟轶则谈过你的想法没有?”
司凌云尴尬地摇摇头,“傅总很忙,没时间跟我谈。我也并不想打扰高总,可是qíng况紧急,拖下去对大家都没有好处。我只想请高总帮忙转达一下,请傅总重新考虑一下他的立场。”
“对不起,凌云,这件事恐怕我没法帮你。我们几个股东早就达成共识,将公司具体运营jiāo给轶则全权处理,我完全信任他的判断能力,不会gān涉他的立场。”
她本来也没抱多少指望,只是想尽力争取而已,却完全没想到看似温和的高翔会如此直接地回绝,苦笑一下,“我也是迫不得已才麻烦高总,傅总他……并不想见我。”
“接到未婚妻一个简单的电话说分手,我认为他完全有权利生气。”
她顿时哑然,看着高翔,他神qíng平静地说:“他接你那个电话时,我正好在旁边。”
她无话可说,过了一会儿,涩然挣扎出一点笑意,“说得也是,高总,当我没提这个要求。谢谢你的咖啡,我先走一步。”
“等一下,凌云。”高翔摸摸鼻子,咳嗽一下,“如果他现在就在外面,你会责怪我多事吗?”
“高总说得我也太幼稚了。”
她看看高翔的表qíng,马上发现他并不是随口调侃而已。她顺他视线看向落地窗外,人行道上站着一个颀长的男人,穿着深色长风衣,身影斜斜地投she在背后的雪地上,面孔隐在黑暗中。
这人正是傅轶则。
“这是我今天做的第二件没征求当事人同意的事。打电话给你定好时间后,我也约了轶则过来小坐。你稍等一下。”高翔起身出去,与傅轶则说着什么,然而傅轶则摇摇头,动作轻微而坚决。司凌云注视着外面,心一直沉下去,正在这时,傅轶则回过头来,隔着玻璃窗,两人视线相接,他脸上毫无表qíng的一扫而过,随即伸手拍拍翔的肩膀,转身便走了。
高翔转了回来,苦笑一下,“恐怕我这个和事佬当得很不成功,对不起,凌云。”
司凌云反而从忐忑不安中解脱了出来,“没关系,谢谢高总的苦心。”
“别因此怨恨轶则。”
她失笑,“高总说笑了,现在怀恨的那个人肯定不是我。我不会怪他,虽然我不大明白他为什么会生我这么大的气,不过,弄成这样大概是我的错,我一向不擅长跟人友好分手。”
“但是,轶则一向是跟人友好分手的高手,你有没有想过这一次他为什么会大失风度。”
“无非是他一向条件太好,从来都是女孩子对他趋之若鹜,他要做的是掌控主动,将叫停一段关系的权利保留在自己手中,所以不能接受被人说分手。他要让我后悔,肯定不会轻易给我一个讲和的机会。”
“你把他说得如此肤浅,可真的冤枉他了。你完全没觉得他对你是认真的吗?”
她疲惫的摇头,“对不起,高总,我现在需要cao心的事qíng太多,没有余暇再去分析他的心理了。”
两人从绿门咖啡馆出来,高翔将司凌云送到她的车边,“还有一件事,我必须告诉你。以我对轶则的了解,他不会让个人qíng绪左右工作上的决定。”
司凌云泛泛地“嗯”了一声,“那是自然。”
高翔笑了,“引进丰华进入同仁里项目是董事会研究同意做出的决定,只不过令尊后来反悔了。丰华与我们的合作,着眼的还是双方的发展战略,并不是特意针对顶峰。至于李元中现在的态度,我觉得直接反应的其实是丰华的意愿。”
司凌云从心不在焉的状态中回过神来,沉思一下,郑重点头,“谢谢高总的提醒。”
司凌云取钥匙打开家里的防盗门,随着一声瓷器落地摔碎的脆响,司霄汉提高的声音扑面而来:“……我叫你别问,你哪来这么多的废话。”
“这里到底是我的家,你招呼也不打一声,就叫人搬一大堆东西过来,客房、健身房堆得满满的。我问一下的权力都没有吗?”程玥的声音没那么高,可是丝毫也没有退让之意。
“我把别墅处理了,得在这里住上一段时间,就这么简单。”
“你要住也不是不可以,不过至少得拿一笔钱给我,把房子从担保公司赎出来,再拖下去,他们就要把房子收走,谁也住不成。”
“这件事等chūn节以后再说。”
“你一直拖一直拖,再拖下去,难道要我去睡大街吗?你那个别墅至少能卖上千万,这点钱对你来讲明明就算不了什么。”
“你一开口就是钱钱钱,公司现在要用钱的地方多的是,哪有钱给你填这个窟窿。”
“这能怪我吗,如果不是你告诉我买那个见了鬼的巨野股票,我也不会弄成现在这个样子。”
“我告诉你,如果你女儿不答应嫁进周家,老周那边资金不可能痛快到位,你想要钱,就好好劝小云想清楚……”
司凌云完全没想到会在成年以后再次撞到如此难堪的场面。
她小时候见识到父母离婚之前的不断争吵,她能做的就是将房门关的死死的,逗年幼的司凌峰玩游戏,转移他和自己的注意力。那个时候,司霄汉居于绝对qiáng势的地位,程玥多半时间是在哭闹哀求,眼下她却没有一点软弱退让的意味了。
隔着玄关的多宝阁,她可以看到客厅内一地láng藉,有摔碎四溅的茶杯碎片、横流的茶水、歪倒的椅子,面对面争执的两个人面红耳赤,都处于盛怒之中,一时没有注意到她。她退回去,带上了门,下意识地进电梯,一直下到了地下停车场,坐进车内转动车钥匙发动车子。然而她想,过了这么多年,她能做的仍是逃避,比当初那个满怀惊恐与愤怒的小孩子qiáng不了多少;除了开车在冬日街头乱转,她又能跑去哪里?这个念头一起,她顿时一动也不想动了。
她呆坐着不知过了多久,看到司霄汉走出电梯,径直走到不远处停的他那辆奔驰前,上车开走。她已经冻得手脚冰冷,回家洗个热水澡,然后上chuáng躺下,对她来讲是很大的诱惑,然而她清楚知道,她一回去,程玥必定会像司霄汉要求的那样来劝她“想清楚”。以她现在的心qíng,就算是想吵架也提不起力气来。
手机响起来,显示是曲恒的号码,她马上按了接听。
“凌云,我回来了。”
曲恒的父亲阿平去世后,处理完丧事,李乐川一再打电话过来游说,卢未风也极力劝他暂时换个环境散散心,他接下给那部电影配乐的工作,去了北京。司凌云与他通过电话,只是曲恒比过去更沉默,加上两人都不愿意谈起各自的家事,只聊了几句正在下的大雪便说了再见。听到他回来的消息,她几乎觉得开心起来,“太好了。你在哪里?”
“刚下飞机。我有事找你,你现在方不方便出来?”
“方便,我们去阿风那里见面吧。”
司凌云欢迎这时候有一件事可以分一下她的心,让她不至于在寒冷的地下库里呆坐着。她马上发动车子开往卢未风的酒吧,寒冷的冬夜里,酒吧内客人比平时更少一些。卢未风坐在吧台内,抱着吉他闲闲地弹着,那个自娱自乐。“不知道阿乐这家伙今年回不回来过年。”卢未风放下吉他,“太冷了,我给你做点热红酒喝。”
他动作利索地将红酒倒入一个不绣钢锅内,放在吧台后的电磁炉上,依次加入柠檬、橙皮、李子gān、ròu桂、砂糖,等红酒加热好以后,室内弥漫着香甜的味道,他倒了一杯,再倒入一点白兰地递给她,她嗅一下,“真香。”
“一个过来喝酒的德国女子告诉我的,据说他们那边的冬天经常这么喝,街上还有卖加热红酒的小摊子。真正爱品红酒的人都没这种喝法,不过冬天喝一点这个很舒服。”
确实像卢未风说的那样,这种红酒不仅混合着浓郁的香味,口感更是甜而圆润,喝下去,感觉暖洋洋的,五脏六腑感觉像是暖了过来。她与卢未风碰了一下杯子,将剩下的就一饮而尽,脸顿时升起了红晕,“太好喝了。”
卢未风被她逗乐了,又给她倒了一杯,“这种酒后劲很大,待会不要开车了。”
她用手捧住有些发烫的脸颊,“未风,我白喝了这么多年的酒,到今天才体会到,酒这东西,真的能解忧。”
卢未风还没说话,后面一个冷冷的声音接上来,“你能有什么忧?”
她回头,曲恒正站在她身后,“咦,你来了,正好趁热喝点这个红酒,真的很好喝。”
她拿杯子给他倒了一杯就递过去,他接了,却没有喝,转手放在吧台上,她也不管他,顾自又喝了半杯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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