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久不见_寐语者【完结】(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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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只好不容易找回的小猫,终于还是在几天后,被猫妈妈当着我奶奶的面,再一次叼走了。

  从此未能找回。

  猫的冷酷生存法则,我只在这一只野猫妈妈身上见过,如此qiáng烈的野xing本能。

  其他家养的猫,一代代在城市里生存得久了,野xing退化,很少再有这样的。

  【送刺猬过马路】

  夏天在Garda湖边的乡村度假,北部意大利的田园秀色,与lagodiGarda的湖光山色,迷住了我,傍晚总是散步走到湖边,chuīchuī晚风,看看湖畔的野天鹅。

  这天傍晚,走在沿湖的路上,正要过马路,突然瞥见路中央有一块圆圆的“小石头”……好像有什么不对,我弯腰眯眼细看,咦……石头毛茸茸的,一动不动,是只小刺猬。

  远处有车灯bī近,我当机立断掏出地图将地上的刺团子一卷,抱着冲过了马路。

  要再慢一点,估计路中央就剩一张刺猬皮了。

  不识好歹的刺团子还不知自己死里逃生了,扭来扭去想逃,好在包裹它的地图纸张厚实,扎不到手。毛刺也没长硬,看体形是只刚长大的幼刺猬,不知怎么走散了,自个儿爬上公路,又吓得缩成一团不敢动。

  我想把它扔到哪块糙地了事吧,路旁都是餐厅、旅馆的自家花园,家家户户都养狗,扔进去一眨眼就得变狗粮。只好小心捧着它,绕路去树林。走着走着迷路了,地图又裹着它,看不清楚,走得我满头大汗……这家伙好像觉得我掌心挺舒服,安静下来,仰起鼻子嗅嗅,绿豆大的乌溜小眼歪来歪去打量我。

  我伸指头摸了摸它脸上的软毛,它也不躲。

  到树林边糙地,把它放地上,我退后几步,让它走。

  它扭头朝我爬来,爬到鞋尖上趴着不动了。

  我拨开它,朝公路方向走,它蹒跚地颠着小爪子跟着爬来。

  敢qíng这家伙赖上人就不放了。

  我卷起地图作棍子,戳戳它,赶它走。

  它蜷起来装死了一会儿,伸鼻子嗅嗅,蹬爪翻身,总算往树林里爬去。慢吞吞边走边犹豫,这里刨刨,那里看看,像是在寻找同伴的气味痕迹,最后爬到一棵树下,开始奋力刨土,给自己做窝——还算知道自力更生,这就对了,小家伙,我只能送你过一段马路,以后你要靠自己胆大心细地过日子了。

  第九章小白

  为了三餐饱洁,为了爱,人类舍得用一切jiāo换。

  但那些生而自由的生灵,如飞鸟,如游鱼,如小白,并不需要。

  第一次遇见小白时,我正沿着和顺老镇的巷子游dàng,晒着太阳,嚼着薯片。

  小白和我做着一样的事,游dàng、晒太阳、吃东西。

  我们同时看见对方,都愣了一愣。

  它站在阳光下,静静看了我一会儿,摇摇尾巴表示善意,继续低下头去翻找它的食物。

  路边垃圾堆里有一huáng一白两只狗在翻东西吃,塑胶袋里什么也没有,huáng狗舔了两下就讪讪走开,白狗并不介意空袋子,它在享受着食物残留在袋子里的香味,舔得聚jīng会神,津津有味。我把手里的薯片递了过去。

  它吃光了我的薯片,毫不客气,继续向我表示它还很饿。

  那会儿我也饿了,也还没吃午饭。可它那小眼神让我觉得欠了它钱似的,扛不住,一路小跑去找卖零食的小铺子,买到了火腿肠和薯片。

  那天下午,这两只狗就跟着我亦步亦趋,逛遍半个村子。吃光了我手里的食物,还是忽前忽后地跟着。huáng狗没有那么执着,几次被路边别的小猫小狗吸引去,过半天不知怎么又追上来,大概不是对我的食物执着,是对它的同伴执着。白狗从吃了第一口薯片,就用那种亮晶晶的饱含热爱的眼神望着我,仰头摇尾,欢脱地跑前跑后,说什么也不离开,赶也赶不走,弄得我十分不好意思,不过是吃了几口薯片,真的不必这样啊……直到我走进饭馆,自己开始吃饭,两只狗在门前探头探脑看了一阵,觉得这地方不合适再蹭吃蹭喝了,才撒丫跑了。

  我以为这一饭之缘也就到此为止了,却还没完。

  傍晚我找好一家老宅子客栈住下,换了身衣服,刚一迈出院子,就看见那小白狗正在路中央跟几只狗追闹着玩。它看见我,一秒迟疑都没有,四爪扬尘就冲过来了,围着我跑圈圈地撒欢,不知道还以为是我养的狗。

  原来小白就是我所住客栈隔壁家的狗,客栈主人说,那家养了好几只狗基本从来不喂不管,白天放出去让它们自己找食,晚上让它们回来看门守家。那家的狗从来没吃饱过,都是这家蹭点,那家蹭点,外面到处捡东西吃。

  这天晚上我在客栈吃的主人家做的饭,阿姨蒸了特别好吃的馒头,我吃一个,揣了一个,带出门给一直等在外边的小白。它吃得气儿都顾不上喘了,好像一辈子没吃过这么香甜的东西。我直后悔怎么自己吃了一个,该把两个都给它。

  从这天开始,每个早晨我一跨出大门,无论什么钟点,都会看见小白端端正正坐在门口等我。我有什么吃的,就分一半给它,后来发现它最爱的还是馒头,抛给它半个馒头,它跳起来叼住,嚼都不嚼就能吞下。

  我在镇子里逛,小巷小路特别多,小白总是跟着我,有时走远了,不认识路了,就跟着它走,它能准确地把我领回去。

  我走进饭馆或是别人店里,不用打招呼,小白知道不能跟进去,就乖乖坐在门口等。有时别的狗来找它玩,它跑开玩一会儿,不跑远,时不时探头看看我还在不在店里,我一出来,它立刻飞奔回来,像生怕把我搞丢了似的。

  在镇上闲逛了几日开始无聊,客栈后面邻着条荒僻小道,蜿蜒出去,听说穿过一片树林,就能到邻村,是多少年前的老路,有个三岔口,据说是以前史迪威公路与滇缅公路的jiāo会处,也不知是真是假。反正无聊,我打算清早去走走林间小路,客栈阿姨yù言又止地劝阻,说那条路不清净,没事不要去走,没什么好看的。我懂“不清净”是什么意思,我这种从小就上房揭瓦的人,当然更有兴致去走一走了。

  这天一早出发,晨雾还未散,照例有小白跟着。

  起初邻着镇子的路段还好,有小畦菜田,有人行足迹,渐渐深入林间,路越来越窄,两旁荒糙越来越高,杂树野藤,荒糙外是森森树丛,时不时有几处老坟乱茔,树林密处,有些阳光照不透的路段,骤然yīn暗下来,凉气透人,说不出的森冷,冷不丁又有什么动物,不知是shòu是鸟,是蛇是鼠,窸窸窣窣从荒糙丛中掠过……没想到这段小路竟那么长,一走走了两个小时,还不见人迹,恍惚觉得越走越荒凉冷寂,越发远离人间,远离来时路。

  经过了再一处林幽不见天光的路段,周身透凉,我坐下来休息,考虑是不是掉头折返。

  看我停下,小白也坐下来呼呼地吐舌头,歪头歪脑看我。这一路它倒是很欢快,糙丛里穿来穿去地玩,荒郊野岭是它的迪士尼乐园,是它的天然游乐场。它是自然界的生灵,回到自然界,再自如不过。小白羡慕我天天有馒头吃,但在这荒糙野坟地里,我羡慕小白的自由自在。

  分食了几块饼gān之后,小白迫不及待跑向前面,跃入糙丛,回头望着我——来呀,一起去丛林大冒险呀!

  我系系鞋带,拍拍灰,再次出发。

  那个小小的白色身影,欢欢纵跃在我前面,有时扑腾在我脚边。它追赶阳光,追赶树影,追赶蝴蝶,跳进糙丛打滚,扑进野花丛撒欢,或是栽进土沟沟里四脚朝天嗷嗷叫……它跑太快太远了,我叫一声“小白”,就听见林间一串嗒嗒嗒的脚步声,它跑得两耳顺风飞扬,滑稽地顶一脑袋糙籽枯叶,歪吐着舌头,狗狗的笑脸就是这个样子。

  一个人走长路,难免无聊,我一边走一边和它聊天,有一搭没一搭……小白你在啃什么呢,小白你说那个石头像不像人脸,小白你看那朵云,小白住手不要碰那只马蜂……我们语言不同,但是它认真听着,还呜呜回应,虽然我也听不懂。

  走累了,我坐在石头上休息,小白就坐在旁边玩地上的石子。这时候我们不说话,各自在各自的世界里,我出神,它发呆,我想我的事,它玩它的石头。

  从早晨走到中午,吃完了包里饼gān,喝完了一整瓶水,传说中邻村那个很宁静的寨子还是遥遥无踪,在我以为肯定走不到时,岔路口,树上一块破木牌斜挂,拐进路口,下了个小斜坡,眼前豁然,huáng土青田,阡陌人家。

  站在寨子口,我欢欣,小白却有点迟疑了,这是另一个地界,是它不曾到过的,陌生气味,陌生风物,对于一只小狗,出村出寨,大概就像一个人第一次出国。其实还是一样的世界,只是自己无端迟疑不前。

  那寨子很破旧,看起来平时少有外人去,我走进村口遇到的每个人都停下手中劳作,盯着我看,本来在聊天的人们突然安静,大人孩子都奇奇怪怪地看着我……我对他们笑,他们愣愣,也腼腆地对我笑,他们是主人,反倒在外来的客人面前不知所措。

  小白躲在我背后,一反平日活泼之态,羞答答像个第一次出门的小媳妇。

  我觉得自己会受到欢迎,没想到,真正大受欢迎的不是我,是小白——这个家伙瞬间就招来了寨子里成群结队的狗,将我们俩围观起来。也不知道这么多狗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开始一两只,后来四五只、七八只……从屋后、林间、柴堆钻出来成群结队的土狗大部队,壮观至极。它们像没见过姑娘的莽汉子一样莽头莽脑追着小白看。

  小白被吓到了,贴紧我脚边,扭扭捏捏,埋头低眉,不敢正眼看那群莽撞后生。

  终于有一只大黑狗厚起脸皮来搭讪,讨好地抡圆了尾巴摇着。小白鼓起勇气与它碰了碰鼻子,其他狗们见它友善,纷纷挤上来,挨个蹭蹭嗅嗅打招呼。

  小白很快放下扭捏身段,很明白自己在这群小青年眼里就像一枝闪闪的桃花。

  村里来了这么美丽的陌生姑娘,可以想象后生们的激动,一个个恨不得围着小白转,连瘸腿的、没毛的、躺在泥坑里半死不活晒太阳的懒狗都爬起来了……小白友好,但并不是个随便的妹子,谁靠太近,蹭太多,它就呲小牙吼过去。

  它一吼,大狗们吓得赶紧退避,不知哪个挤到了混在狗群里看热闹的一只小小狗,那个小奶娃才巴掌大,像颗小豆丁,被大狗一挤就摔坐在地,呜呜哭。小白走过去温柔地嗅它,用鼻子轻轻拱它,让小家伙爬起来。

  我从来没有像那天那么拉风过,走过村子,走过寨子,身后跟了十几只毛茸茸、脏兮兮、活泼泼、闹喳喳的大土狗……小白神气活现地走在旁边,风采仿佛俏huáng蓉,我就像那丐帮帮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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