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久不见_寐语者【完结】(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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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起那一幕,依然笑得不行。

  那是我们一起住在北京的时候,两个人住处很近,有一段时间她时常过来住我这儿,之后我又住到她家,可算朝夕相对,同进同出的一段日子。

  早上她比我出门早,若时间来得及,会去遛狗时顺便买回早点,给我搁在厨房桌上。晚上我回来,还在路上就问她今天想吃什么,于是约在吃饭的地方,酒足饭饱后一起回家遛狗,散步聊天,偶尔再吃个夜宵。回家一起趴在chuáng上看碟,她养的小狗更喜欢粘着我……想要风雅的时候,搬出我那一小套茶具,盘腿对坐,我泡茶,她喝;阳光下,月光下,普洱茶就着阿多尼斯的诗歌,我们聊爱qíng与年老,聊信仰与慈悲。

  更多不风雅的时候,就着瓜子儿、卤味、辣鸭脖、烤玉米……两个人在地板上盘腿一坐,眉飞色舞,嬉笑怒骂,讲不完的段子和八卦。

  那个我们一起度过的秋天,北京的秋天,让我在后来的每个秋天都想念北京。即使意大利的秋日有huáng叶翻飞如碎金漫天,也总不如北京深秋里雾蒙蒙的夕阳与初冬的雪。下起薄雪的那个清晨,我离开了北京,飞往柏林。

  前一夜,她陪着我收拾行李,彻夜没睡。

  谁也没有讲半句离愁别绪的话,谁也没有不快乐,一如往常嬉笑逗趣。

  天亮时她送我去机场,一起拎着行李下楼,发现北京下雪了。

  我们在薄薄的积雪上走过,大口呼吸清冷空气,等车,匆匆奔向机场。

  进安检前,彼此凝视,微笑,用力拥抱。

  那时她已知道,我去意已决,未来将有长久的分别。

  那个冬天是欧洲百年来最冷的一个冬天。

  连意大利也飞起鹅毛大雪,满城皆白。

  来自雪乡的她,最爱雪了,我一夜醒来,看见窗外茫茫,就在skype上线,让她从视频里看这里的雪。

  在一个很冷很冷的雪夜,我冒雪夜归,放好热水躺在浴缸里,手机登上skype,隔着时差和她聊天。一个躺在chuáng上看着窗外北京的日出,一个躺在维罗纳的雪夜浴缸里,聊到嗓子快哑了也不觉得累。就是有那么多的话愿意和这个人说。

  她爱甜品。回国的时候,我从米兰买了甜品,怕压坏,一路捧在手里,飞了十个小时,下飞机看见她,把一大盒甜品塞在她手里,看她欢喜得哇哇大叫的样子,开心得不得了。然后她从大挎包里,神奇地掏出一包腊jī腿……知道我在欧洲吃不上,惦记,她就揣上食物来接机,让我落地就能吃到这一口。那天我们两个坐在出租车里,在机场高速路上,我吃jī腿,她吃甜品,一路吃回家的。我从来没有那么不顾形象地在出租车里大啃jī腿,也从来没有像那天一样吃得欢快满足。

  匆匆相聚,我又回到意大利。

  夏天她从北京飞来,我去米兰机场接她,她的一个大号行李箱里,满满都是带给我的零食。那个夏天我们一起在欧洲游dàng,在Trento的高山牧场上看牛羊,在Garda湖畔看夕阳帆影;我们一起穿上华服去听歌剧,一起在老城小巷里闲游晃dàng……我们疯狂shopping,互相为对方挑衣服,在家中把新衣扔满一沙发,一起在穿衣镜前臭美。我们欣赏着彼此的各种可爱,盛妆时可爱,邋遢时可爱,犯傻时也可爱。我们也不会时刻腻在一起,都是惯于独来独往的人,时常会需要一点自我空间,与世隔绝起来休眠。我尤其任xing,躲起来不理人的时候,从不解释。而她任何时候都理解,根本不需要解释。她一个人去陌生城市,在语言不通的异国他乡晃dàng漫游,我也不担心,不去介入她的自由旅途,让她去与未知邂逅。

  我们好像天然就懂得对方什么时候需要独处,从不去打扰。

  通常都说,要好的两个女孩子,谁如果谈了恋爱,就会与另一个疏远。

  这条定律在我们之间也被打破。

  她来到意大利发呆犯懒的那个夏天,白天是我们的二人世界,晚上或周末,我男友加入进来,就变成三人世界。不同的语言、种族、文化,凑成另一种有趣的搭配。时常是他开着车,载我们漫山遍野去游玩,两个女生要手牵手说话的时候,他在一旁做隐形人;我和男友独处的时候,她自有她的乐趣,晃dàng到别处玩得不亦乐乎。

  我们能把任何无聊的地方,变成欢脱的party;能在任何乏味的场合,突然找到津津有味的乐子,说玩就玩起来。而最不可思议的是,这种神奇的化学反应只发生在我们两个相遇时,单独分开来,我们内心的那个小孩子,会自己躲起来,不会轻易与旁人玩耍。

  后来我回国的时间越来越少,即使回去,也来去匆忙。

  她也工作缠身,不再有悠长假期可以飞来欧洲发一个月的呆。

  忙起来可能我们好几天都不联系,一找到时间,就在微信上哇啦哇啦讲一通。

  我们共同度过了一些飞扬跳脱的时光,也在各自经历低谷的时候,虽相隔遥远,却始终以心相伴。

  我告诉她,曾在旅途中,遇见过两个老太太。

  她们鬓发都花白了,衣饰雅洁考究,同坐火车去旅行,在车厢里,两人拿出一本填字游戏书,头挨头凑在一起琢磨,小声讨论偶或争论,认真得可爱。做完填字游戏,又拿出一盒点心,你一口我一口分着吃。边吃边讨论今晚到了目的地,要去做什么,要去哪家有名的餐厅吃饭。

  我还没有讲完两个老太太的故事,她就说,我懂。

  很早以前,我们就这样憧憬——等以后老了,不管各自有着怎样的生活,都要做一对洒脱自由的老太太,要继续一起去游玩,一起去尝试新鲜事。

  这世界上,有个这样的人,让你一想到她,就觉得美好、安稳,觉得不孤单,这样的幸运,甚至比在茫茫人海遭遇爱qíng更罕有——在拥有爱qíng之前,总以为,爱qíng是一种极致的渴求。拥有爱qíng之后,才发现,人生有很多角落,是连爱qíng也到达不了的空白。那些拥挤或空旷的时光里,曲曲折折,却有另一种温醇的感qíng来填满—没有男女间复杂的yù望、责任与独占,只是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懂得与接纳。

  用这两个词来表述,仍觉得笨拙,但又似乎没有更好的词了。

  像两个小动物的相遇,嗅到安全的气息,一起在原野上徜徉、追逐、奔跑,一起在风雨中抱团取暖,一起在阳光和花香里陶醉。因为是同类,自然懂得彼此的一切;它们不争夺不占有,自然地敞开自我领地,彼此接纳。

  第十四章我们的遗失大陆

  小时候,第一个梦想是当动物学家,住在非洲大糙原或亚马逊丛林里,每天和狮子鳄鱼为伴。后来迷上武侠小说,幻想习得一身横练功夫,拳打郭大侠,脚踢huáng师傅,或者做个金湘玉似的黑店老板娘,最好是《蜀山奇侠》里的魔教妖女。书里纯洁善良的美少女女主角,无论男主角爱得多么死去活来,我都一心一意爱着那些不被男主角待见的女配角,爱那些妖女的率xing真实、敢爱敢恨、为所yù为。

  再后来,忽如一夜漫画来,《圣斗士》席卷了整个小学到初中时代。城户纱织那么傻乎乎只会等着被别人来救,好没出息的女主角,也能是女战神雅典娜?那么会不会某一天,也有个人来到我的小学校门口,拦住背着小书包的我,严肃地说,你其实有一个神秘的身份……然后,就会涌现出一群英武忠诚的美少年,团结在我的左右,拯救这个世界。那么我一定会比雅典娜小姐做得更好,至少,绝不宠信一脸欠扁样的星矢,也绝不像纱织小姐那样动不动扮柔弱晕倒,明明是个终极大BOSS级别的女战神,还总是装低能儿,等别人要死要活来搭救。如果可以任意宠信,我一定选中美貌又qiáng大的撒加和沙加大人,穆先生也行。

  读初中时,订阅了一本《奥秘》杂志,这杂志主要讲的是那些地球人知识还无法解答的问题,每期的内容都充满了外星人降临的离奇故事,同时还有海地人、地底人……于是我热切相信有外星人和史前文明的存在,相信有亚特兰蒂斯大陆,相信我们都是来自亚特兰蒂斯的孩子,有一群遗落的祖先生活在深海之下。

  时常盯着自己手指,思索怎样才能产生特异功能;第一次和妈妈去dòng庭湖玩,听见导游说dòng庭湖的湖怪传说,我激动得一路趴在船舷往下看,盼望水里浮出个东西,更周密地思考了一番如果这东西把我叼去水里,把小艇拱翻,我还不会游泳要怎样逃生,怎样救我妈妈……到现在我妈也不知道,在她听着舜帝湘妃的凄美传说,临风望君山而感慨时,她身边一直专注看湖水的小朋友,在想着怎样打败水怪解救她的问题。

  半夜我会站在家里阳台,假装背课文或英语单词,一个人不受打扰,自由自在地仰望星空,诚心诚意等待听见宇宙深处的召唤,默默发she自己的脑电波对外星朋友们说,看见我……看见我……看见我……

  对科幻小说持续狂热了一个暑假后,我又开始对侦探历险小说产生兴趣。最早看的一本儿童侦探故事,叫《狐狸摩斯探案集》,现在想来也觉得作者有才啊,把夏洛克·福尔摩斯变成了一只在森林里探案的狐狸摩斯……终于等我认字足够,看得懂正经的《福尔摩斯探案集》后,就开始很热衷于研判蛛丝马迹,那时候生活中最大的悬念就是谁偷了我的圆珠笔,谁向老师告了谁的状,谁说了谁的坏话。

  早在漫画《尼罗河女儿》出来之前,我就相信有时空穿越之门了,可以让我回到梦想中的朝代,去看一眼梦想中的偶像。那时候全没想到多年后会有穿越小说的风行,也没想到穿越小说风行的时候我已经对穿越这件事全无兴趣了。

  上化学课学会摆弄瓶瓶罐罐后,我总是担心自己会不小心就配制出一种剧毒药品或能令人体变异的魔药,多年之后看《绿巨人》,郁闷地发现这个灵感早被雷同。

  再小的时候,看了西游记、天仙配,就把妈妈的首饰翻出来披挂一脑袋,披着纱巾甚至毛巾被,感觉自己就是飘飘yù飞的仙女和妖jīng——这种事每个小孩都gān过吧。

  你是不是也曾坚信并期待着,自己是一个神奇的小孩,拥有超能力;你是不是也曾以为,在乏味的考试和作业组成的世界之外,一定存在着另外一个有仙女、有魔法、有美人鱼和独角shòu的奇异世界,坚信有朝一日自己能回归那个世界,那才是我们的故乡,我们是来自某一片遗失大陆的神奇的孩子。那个世界又远又近,远在科学家们的视野之外,近在我们心心念念的幻想里,那是我们的亚特兰蒂斯,或许是亚特兰蒂斯里的另一个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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