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说看。”
“带我上渔船,绕双平一周,最好能够出海打渔。”
“你晕船那么厉害,出海不是找罪受吗?”
“我要去。我还要跟你一起游泳,看看珊瑚。我想把这里所有能体验到的都至少体验一次,这样我的回忆就会更多一些。”
“带着太多的回忆生活,会妨碍体验新的乐趣。”
任苒返回身,双手勾住他的脖子,明亮的眼睛注视着他,“你会不会跟清电脑内存一样,定期清空一部分记忆,免得拖累你运转的速度,也妨碍你去体验不同的乐趣?”
他吻一下她的嘴唇,经过半晚上盘桓海边,她的唇凉凉的,还有淡淡的咸味。“我说过我有照相机式的记忆,不用特意去记住什么。至于要不要特意忘掉什么,我还没试过。”
她凝神看着他,面部逆着光,初升的太阳将她镀上一层淡金色,“那我要在你记忆里占多一点位置。”
这个孩子气的愿望让他失笑,“任苒,我还是那句话,被我记住并没那么重要。如果有一天,你忘了我,也许你能生活得更快乐。”
第十九章
双平地处北部湾边缘,从地理位置来讲,比较接近南中国海,方圆只有不足两平方公里,在比例较大的地图上,甚至难以找到。岛上只有不到两百名居民。如果说涠洲岛刚刚开始有游客认识的话,那么这里就绝对在所有人的视野之外。
双平完全没有经过开发,岛上居民过着打渔为生的半原始生活,每天由荣油发电机供电三到四小时,没有电视信号,没有电话线,没有手机信号,只有一所规模极小的小学,一个长驻的教师兼任校长。
“我就是去涠洲岛上读的中学。现在村子里年轻人如果不读书,要么远走城市,要么去相对富庶的渔乡打工,最不济也要去涠洲岛集市或者码头找个工作,收入多少还是其次,至少没这里这么枯燥无聊。全家迁走的也不算少,听我妈说,以前这里有近二百户人家,现在只剩下不到六十户,留下来的只有没什么文化的渔民和老人,再加上读小学的孩子了。”
阿邦带他们上岸,同时给荏苒做着介绍。踩上坚实的陆地,荏苒反而觉得脚步漂浮,一时难以适应了。
她努力放稳脚步,随着阿邦的指点放眼一看,果然是小得不能再小的一个海岛,四周悬崖峭壁,呈现出如同火焰般的殷红。村民集中住在岛中央地势低而平坦的地区。出现在她眼前的是盖得疏落的平房,建房的材料是火山岩,成群的jī放养着,从他们面前悠闲踱过,沿路长满不知名的野花,路边是一簇簇高达的仙人掌,开着艳丽的小huáng花,结着紫红色的小小果实,颇有几分异域风qíng。
阿邦顺手摘下几粒递给任苒,“这个可以吃的。”
任苒放进嘴里,果然酸甜可口。她感叹着:“这地方咳真美。”
祁家骢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你如果在这里住三天以上,还能这么想,就很了不起了。不信你问问阿邦,他现在最长愿意回来住几天。”
阿邦笑着绕头,比了一个手势,“岛上的生活清贫一点,不过很安逸。我时常想家,可是每回回来,最多只能住三天,不能再多了,不然有要发疯的感觉。所以我劝祁总,最好只在这里住几天让,然后还是搬到涠洲岛上去住比较好。”
阿邦家里只有一个守寡的母亲和一个聋哑的哥哥,姐姐早已远嫁到了北海市区,与姐夫做着海产品生意。他事先已经给母亲收拾了后面一间独立的屋子,病购置了必要的生活用品。房中放着一张木chuáng,上面铺着大红花的被子,一坐上去便吱呀作响ròuròu吓了一跳,又不禁好笑。
阿邦抱歉地说:“不好意思,只有这个条件了。”
任苒忙说:“这很好啊。”
祁家骢必须低下头走出来才不至于被门框碰到,他笑笑,“现在还讲条件就是该死了。”
“这里的房子为了抗台风,只能建得低矮一些,祁总进出小心一点儿。”祁家骢点点头,“阿邦,至少这几个月,我没法给你发工资了。”
阿邦嘿嘿一笑,“没关系,我有积蓄,对付得过去。这段时间我去北海市区帮姐夫开面包车送货,一样有收入的。”
双平的电力供应限时,且并不稳定,在供电时段停电也是家常便饭,家家都备有老式煤油灯照明。到了晚上,大家都习惯早早入睡,除了远处隐约有海làng单调拍击沙滩的声音,混合着近处偶尔的犬吠外,村子里一片沉寂。
任苒半夜醒来时,一时竟然弄不清自己在什么地方,在一片寂静之中,她几乎能清晰听到心跳的声音——自己的……和他的。
她的手摸到了身边一只胳膊,一下子安定了下来。
她从小生长于城市,已经习惯了不管是白天还是夜晚,周围总有各式光亮与声音环绕。现在四周如此浓稠的黑暗与静谧,让她有置身于另一个陌生世界的错觉。
好在身边有他。她无声地想着,将脸轻轻贴到他的胳膊上。
“睡不着了吗?”祁家骢的声音低沉地在她头顶响起。
“嗯。我是不是吵醒你了?”
“没有。”
祁家骢将她搂进怀里,她将头搁在他肩上,紧紧依偎着他修长的身体。他侧头吻着她的头发。
“这里安静得好像是另外一个世界。”
他只轻声笑道:“是不是已经后悔跟我来这里了?”
任苒摇头,他能感觉到她的头发轻轻摩擦着他的嘴唇、下巴。
“当然不是。只要跟你在一起,我不会后悔的。”
她用这样认真的语气回答他的随意调侃,他有些许不安。然而这样抱着她,他放弃了更多想法。亲吻和拥抱的jiāo流,虽然是典型的身体语言,有时却比言辞更接近于心的本能。
抚摸探索着对方身体的每一处曲线起伏,肢体jiāo缠,身体每个部分毫无间隙地契合,低低的喘息与压抑的呻吟……在这个远离他们熟悉世界的海岛渔村里,浓重的黑暗似乎将空间压缩到只剩他们两个人,唯有在忘qíng之中,才能抓住一点熟悉的东西。
祁家骢与任苒在这里住了下来。
阿邦的母亲按儿子的嘱咐,对村里人说:祁家骢和妻子是城里人,身体不好,神经衰弱,特地找个安静的地方调养的。
渔村流行早婚,没人对任苒这么年轻就已经结婚感到惊奇。虽然生病的人选择如此一个偏僻的地方调养身体是个不怎么站得住脚的理由,但毕竟双平空气新鲜、四季如chūn,村民又都十分朴实,就算不理解“神经衰弱”是个什么毛病,也不会特意来质疑。
他们的生活很快形成了一种模式。
祁家骢如果不在家里看书,便会拿了钓竿去海边钓鱼,他钓鱼更接近对着大海沉思,明显并不在乎钓到什么。这个时候,任苒知道,不能去打扰他。
每天下午,他会不顾海水温度只有二十来度,下海游上近一个小时的泳。
这里的海水清澈蔚蓝,透明度极高,四周还有活的珊瑚礁,但任苒怕冷,不敢在这个季节下水。她主要的消遣也是看书,如果闷了,会独自去岛上闲逛,反正通共只有不到两平方公里,不可能迷路,可是完全用不行的话,也可以往不同方向走上很多天不重复。
她边走边摘仙人掌果吃,吃得太多时,把嘴和舌头全染成了紫红色,一开口说话,就会逗得祁家骢大笑。村子里还到处种着四时开花的杨桃,也是伸手就能摘下来吃。
傍晚时分,她会和村里的女人一道去海滩,大家全都坐着,一边织补着渔网,一边远眺着海面,等到自己的男人打渔归来。伴随着夕阳西下,一条条渔船陆续返航,在离沙滩不远的地方下锚,她们马上冲上去,接过男人们手里的收获。
尽管任苒谁也不等,可是这个qíng景总能让她开心,同时又眼眶发热。
每家的壮年男xing每天都按时出海;不能出海的老人早上钓鱼,充做中午的菜;小孩子放学后便拿上钓竿到海边坐上大半个小时,把晚饭的菜给妈妈捎回家。村里的渔民会在沙滩上分拣当天打到的鱼,大部分集中起来运到涠洲岛出售,少部分带回家吃,多余的就放养在沙滩上挖出来的水坑中,谁需要都可以拿走。
如此自给自足的生活、淳朴的民风,加上岛上所有的房子都没有门锁,让任苒觉得这里简直就是陶渊明笔下的桃花源。
她对祁家骢说起这一点,祁家骢却不以为然。
“你看,你又只看到了làng漫的一面。渔民的生活是很艰苦的,我上一次来时,赶上台风,村子里损失了三条渔船,对他们来讲,那相当于倾家dàng产。他们倒确实不愁没鱼吃,但一天不出海,就一天没有收入,教育、养老、医疗费用……通通没有保障。”
任苒承认,她的确很难主动看到生活艰难的一面,可是她又觉得,她已经住了三天以上,并没感到厌烦,如果生来就过这种生活,她想至少她不会觉得委屈。
一转眼,任苒与祁家骢在岛上住到了旧历除夕。阿邦也回来与家人团聚,在吃过年夜饭、放过鞭pào后,小小的渔村重新安静下来。
电力供应准时中断,任苒点起煤油灯,头天她不小心碰破了玻璃灯罩,不知名的飞蛾围着摇曳不定的火焰飞舞,这个景象顿时迷住了她,她出神地看着。祁家骢洗漱完毕进来时,瞟她一眼:“没chūn晚看,这也能看得专注吗?”
“你说飞蛾知不知道扑火是什么下场?”
祁家骢平躺到chuáng上,点燃一支香烟,懒洋洋地说:“你在质疑飞蛾的智力,还是我的?”
她笑,“我在想,飞蛾也应该看得到,它的同类扑火后是什么下场。可飞蛾不能抗拒火焰的吸引力,扑向火焰就是它的宿命吧?”
祁家骢受不了这种小女生的感叹,没有理她,弹落烟灰,吐出一口烟雾,看着斑驳的屋顶成神。
一只飞蛾却在此时扑到火焰中,灯芯处短暂而异常地一亮,翅膀半焦的飞蛾落在了熏得漆黑的煤油灯边,微微弹动着。任苒突然站起身,chuī灭了灯,屋内一下隐于黑暗之中。
祁家骢正要说话,任苒已经扑入了他怀中。他猝不及防,急忙将拿烟的手避开她,“傻孩子,你想被烟头烫到吗?”
任苒不再回答,只没头没脑地吻着他,他低低一笑,丢掉那大半截香烟,轻抚着她的胳膊,右边手肘外侧有一条他早就熟悉的细长疤痕,他总在不经意之间就抚到那里,并想起她头一次在他怀里哭泣的qíng景,涌起一点柔qíng。不等他说话,她爬到他身上,解开他的衬衫,密密吻向他的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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