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上电话铃声急促响起,苏雯接了,眉头一皱,“行了,她马上来。”
“快点去,司机在催了,别像上次接程总那样,倒让老板等你,像不像话!”
“可是……”
“回来再说!”
苏雯的样子像恨不得把我从窗口直接扔下去。
我láng狈地带好东西,冲进电梯,又冲出车库,就看见那辆牌照惹眼的奔驰已横在面前。
司机老范看见是我,诧异地推推墨镜,“怎么是你这大小姐?”
我做个苦瓜脸,“被拉壮丁呗。”
老范四十多岁年纪,叫他声叔叔也不亏,在他面前我常倚小卖小。
别看老范只是个司机,人家可是公司里的牛人,除了纪总,不爱给谁好脸色就不给,管你是哪个老大。人家只给纪总一个人开车,兼管司机组调度,纪总也只认他。用他的话说,不求升官加薪,把车开好就成,所以不求人最大。
他对别人常常不买账,但和我关系特别好,私下老是一口一个大小姐地叫,嘲笑我娇气。原先我刚去行政部时,他也没什么好脸色给我,后来有一次,纪总他们几个高层去参加政府主办的一个活动,派了四个司机送去会场,苏雯和我陪同服务。午间有餐会,纪总事先是说不去的,活动完了就走,可那天他与几个官员相谈甚欢,就留下来了。
苏雯打发我自己在外面吃饭,她一个人陪同,大概是觉得小人物不登台面。我在附近KFC吃东西时突然想起几个司机还饿着等在那里,他们是不敢离车的,不知老板什么时候随召就要随到。我回去时给他们每人带了份餐,看到他们正在就着矿泉水啃饼gān。没想到老范那么感动,我不知道挨饿是他们司机的常事,苏雯从来不管这些,好像司机为老板们受困挨饿是很正常的事。
那之后老范就对我很照顾了。
别人都挺奇怪老范那么臭脾气的一个人,怎么偏肯买我的帐,其实人也就是将心比心。
我也不是存心讨好老范,但后来渐渐发觉,和司机、前台甚至保洁员们关系良好,会带来意想不到的好处。他们虽然是公司里地位最低,最不被当回事的人,却也是和每个人最息息相关的人,往往他们看到听到的事比谁都多,消息远比你想象中灵通活泛。
有时想想,对上司我从未刻意巴结,对这些小职员中的小职员,反而客气周到,能维系好的关系一定维系好。尤其像老范,真是好人,我有时郁闷了也会找这老大叔说说话。
但今天坐在车上,我没心思和他开玩笑,捧着沉甸甸的一本册子,自顾发呆。
封面上写着产品说明册,虽然可能不是什么商业机密,也不该我随便乱看。
老范也有点沉默,开在高速路上,有一搭无一搭和我扯了几句之后,突然问,“我说,该不是你要接叶静的班吧?”
果然是老大身边的消息灵通人士,叶静辞职的事还捂着,他就知道了。
我说,“你看我像那块料吗?”
他嘿嘿笑,“打磨打磨,可能还真是快料。”
我苦笑,“这算是夸我?”
他瞟我一眼,“小姑娘还是挺能蹦跶的,不错不错。”
我想反驳,却又语塞,这种“好事”摊到头上,若认真解释不是自己蹦跶的本意,反而招人一句“矫qíng”,就算是老范这样的好人,也未必不会把人往坏处想。说多错多,我沉默了下,把话题转开,和他继续胡扯。
这么一路斗着嘴就到了机场。
接到纪远尧,老范替他去取行李,留我一个人陪着他。
他看见是我来接机,也没问什么,只点了点头。
我看他今天脸色还好,比那天好很多,只是刚下飞机显得疲倦,还有点咳嗽。
听他咳了几次,我在一旁想说关心的话又不好意思,愣了愣,从包包里摸出个HelloKitty图案的小糖盒递给他,“我有罗汉果糖,这个润喉……”
说完我就想起上次在会议室也是问人家要不要糖。
纪远尧一愣,笑了,这次很给面子的从我手里接过糖,丢进嘴里却皱了眉,“怎么味道这么怪。”我很莫名,“罗汉果糖就是这个味道啊,您从来没吃过?”
他摇头,“我不爱吃糖。”
我奇怪怎么又是一个不爱吃糖的人,糖和ròu是我生命中必不可少之物。
他看出我的诧异,温和地笑笑说,“男人一般都不爱吃糖吧。”
“也是,我爸也特别讨厌吃糖,跟您一样……”我猛然收住话,看着他表qíng,恨不得拿袜子塞了自己的嘴——这叫说的什么话呢,把他和我老爸比在一起,我爸是五十多的老头子,人家可才三十多岁,一表人才,风华正茂……
第七章(上)
上车的时候我规规矩矩坐上副驾,老范帮他开了后面车门。
“你坐后面来。”纪远尧说。
我坐到后座,端正安静,目不斜视,与身旁的人留出最大距离。
纪远尧也不理我,低头看那本产品册,面无表qíng看得专注。
我专心看窗外风景,风景真好啊,灰天空灰马路灰色高楼大厦……
“你看看。”他看完了,把册子递给我。
居然看得这么快,挺厚一本,就听他哗哗翻页,阅读速度惊人。
“熟悉一下,会议内容就是讨论这个。”他语气温和。
我接过来,老老实实翻看,刚看进去一会儿,听见他问,“看得明白吗?”
“大致明白。”我不敢把话说满了。
纪远尧笑了笑,没说什么,眼镜的银边在光线折she下一闪,锋利唇角像TVB电视剧里那个总演jian角的坏人江华,尽管笑得这样温文尔雅,我还是只想敬而远之。
越看册子越是捏把汗,如果不是做销售时深入接触过项目,对设计还有点底子,这厚厚一本产品册我还真没法看懂。如果开会时听不懂人家说什么天书,岂不是丢脸丢大了。
谁都可能对不起你,付出过的努力不会对不起你。
以前穆彦这话还真是说得对。
在我一边看册子的时候,纪远尧一边简单地说了说会上要讨论的新项目。
这新项目已神秘地捂了很久,风闻种种小道消息,内qíng却迟迟不放出来。
据说是个大动作,董事会已多次把纪总召回汇报,总裁下个月也要过来视察。
我只知道这是我们涉足该行业以来投入力度最大的项目。
集团旗下的业务很庞杂,涉及多个行业,作为跨国跨行业的大公司,名头是响当当的。但近些年一直采取保守策略,错过了最佳扩张机会,虽然在各地都有一些尝试xing的开拓,也都不算太成功。后来纪远尧进入公司,说服总部在这个城市第一次大手笔投入新项目的开发,几年下来,接连推出的三个项目都大获成功。
现在纪远尧已是炙手可热的人物,我们公司也得到总部最大力度的支持,传闻会有一个重量级的大项目jiāo到我们手上。可我真没想到这一次投入的手笔如此之大——翻开产品册,那一长串数字足可震人,我估量着数字背后的资金投入,再翻到后面外方设计公司的介绍一看,真叫一个超豪华阵容,名头是相当的唬人。
纪远尧看我盯着介绍页,便问了句,“知道这家公司吗?”
我点头,“知道,非常有名。”
其实我在腹诽,杀jī焉用牛刀。
纪远尧一笑,“这些老外来中国捞钱,跑得比谁都快。”
我心想,咱们这也是花钱赚吆喝,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回到公司苏雯已经走了,大概她事先请过假,纪远尧并没问起她,却一进门就问程总到了吗。
我这才知道程奕也参加今天的会。
如果不是他在,也许该是穆彦来参加,但现在穆彦没有这个资格了。
空降虽然令人意外,但我直到这一刻才隐约领略到这个事实的残酷xing之冰山一角。
纪远尧进了自己办公室,我忙着去看会议室的准备和对方人员的接待,在走廊上与匆匆而来的程奕打了个照面,他今天倒叫人眼前一亮,发型好像打理过,简单白衬衣和细格纹领带显得沉稳雅致。
“安。”他笑容灿烂地和我打招呼。
“程总。”我不太喜欢被这样称呼,客气地向他点头微笑,“纪总在里面等您。”
他竟然朝我扮了个鬼脸,“遵命,这就去觐见!”
我愕然看着他大步流星走过。
设计方准时到来,清一色的老外,只有一个huáng色面孔的女孩是翻译。
我们研发设计部门的老大迎接了他们,会议快开始时纪远尧才进来,程奕跟在他身后。
当我在纪远尧身后坐下时,尽管无比低调,还是有几道异样目光自我们这方投来。
全程的讲解介绍,我听得入迷。
主讲人是对方的总设计师,这满头银发的德国老头,以日耳曼人特有的倨傲态度和硬朗的英语口音,向我们做演示讲解——只是初步,只是糙案,已足够令我神往。
我们这边有年龄较大的工程师听英文比较吃力,涉及专业术语我也不明白,那漂亮的女翻译好像也不是很有经验,几次遇到冷僻词语都卡壳翻不出来。对方有中文讲得好的老外替她解了两次围,但有一次那老外似乎也不知该用什么中文表述,翻译彻底卡死在那儿。
这时一直安静认真倾听的程奕帮她说出了那个词。
那女孩子松口气,却也很窘。
程奕给了她一个鼓励的微笑。
我看见那女孩露出感激神色,脸色似乎更红了。
能随口说出这么冷僻的专业词汇,果然程奕还是很有些底子,不像只是做营销出身的。他到底学什么专业,有什么职业经历,我是一无所知,不知人事部门是否清楚,也许回头该设法打听打听。
讲解结束后,我们研发设计部门同事逐一提出意见疑问,双方有些jiāo锋,似乎在设计理念与可行xing问题上分歧比较大。大量的专业问题听得我应接不暇,笔下记录已忙不过来,再顾不上琢磨其他的。
原以为自己已不是完全的外行,可真正行家一出手,我只剩下拼命竖起耳朵的份。
但就算是这样,我也能感觉出对方态度的qiáng势,尤其那个高傲的德国老头,很有一点把我们当土鳖的俯视意味,甚至不屑回答个别问题。
他名字里带了个Von,看资料介绍确实像个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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