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广是个无底dòng,银子流水般的往外花,但没有一分钱会白花。这既是为我们自己造势,也为他们添上一把推力——把他们推上去之后,就是我们绝地反击的时机。
“徐青今天给了我一个发布会的预案,说要根据到时的qíng况,再决定要不要让纪总出面接受访问?”我问穆彦。
穆彦点头,“这次公司可以很高调,但纪总个人不希望太高调。”
我回味了一下这句话,感觉颇有深意。
“那媒体方面的邀请,我都一并转给徐青处理?”我摸了摸脚边撒欢的穆小悦,“有需要配合的地方,我也听徐青安排吧,不然怕到时候头绪会乱。”
“好,反正你对付媒体也有经验了,跟着我没白混吧?”穆彦笑着拿起球,远远丢出去,让穆小悦又去捡,看上去并不知道苏雯私下的动作,也没看出我的打算。
“别让它再疯了,人家腿还没全好呢。”我追上去抱起穆小悦,揉揉它大脑袋说,“乖了,我们回去休息了……有没有毛巾,给它擦擦爪子?”
穆彦愣了下,进去拿了条雪白的新毛巾,笨手笨脚地帮它擦gān净在外面跑脏的爪子。
穆小悦躺在我臂弯里,吐着舌头,十分享受穆彦的服务。
看上去,穆小悦的崭新生活不仅令人放心,还足以令许多女人嫉妒。
“一只艰苦朴素的狗,就这样堕落了。”我由衷叹息。
“不要嫉妒得这么明显。”他又摆出那副拽脸。
我懒得跟这孔雀成xing的人斗嘴,有这jīng神还不如动手帮穆小狗收拾屋子。
一边收拾,我一边按养猫经验叮嘱穆小狗的新主人。
“犬粮一次不要给太多,自动喂食器的量要设定好;”
“不要喂太多牛奶,小狗不一定能吸收;”
“不要喂糖,尤其不要喂巧克力;”
“不要喂禽类骨头,禽类骨头尖利,会刺伤它食道;”
“不要……”
“等等等等!”穆彦皱眉打断我,“还有这么多讲究?我得拿笔记下来,上去你再说一遍。”
看在穆小狗的份上,我忍了,跟着他老老实实上到二楼书房,等他找出纸笔,听我说一句记一句。我语速一向不算快,他还老打断,叫慢点说,最后gān脆笔一搁,把纸推到我面前。
“真麻烦,你来写,写好我照做就是。”他说得理直气壮。
我忍无可忍,“到底是你的狗还是我的狗?”
他不紧不慢站起身,朝门外走,“说这么多话的时间都够你写完了。”
我气结,“还真当我是你家狗保姆啊?”
他驻足回头,“狗保姆要付薪水的,你是义工,一切为了爱心。”
一切为了穆小狗。
我忍。
唰唰地写了一大篇注意事项,不厌啰嗦,免得他真把狗给超度了。写完再三想想,又添两条——“回家再晚也要和穆小悦说说话,狗狗不只需要食物,更需要关爱;心qíng不好也不能对狗狗发脾气,它会懂得伤心。”
写完,我拿起纸下楼,偌大个屋子里,也不知人到哪里去了。
“穆彦?”我左右看看,刚才心思都在狗狗身上,也不好太八卦地打量人家屋子,这时候才仔细看了看客厅陈设布置。
虽然有些漫不经心的凌乱,却一眼看上去就很舒适,细节的考究并不给人疏离感。
夕阳余晖从长窗外洒进来,照在散放着杂志和书的沙发上,旁边有个很小的相框,珐琅边框反she出一点光芒。
我的视线被那相框吸引,走近两步,看得更加清楚。
有点褪色的旧照片里,一个漂亮颀长的少年,板着脸站在一个穿笔挺军服的男人身旁。两人乍一看并不很像,少年大眼长睫,脸庞俊秀,男人是威严的国字脸,只有鼻梁嘴唇长得一模一样——只这点相似,已足够表明他们的关系,如同男人肩章上的军衔,鲜明显示出他特殊的地位。
但凡认识穆彦的人,从他言谈举止,大概都能想到他有个不错的出身。
只是我没想到,他父亲是这样的人。
原来他来自一个和我们完全不同的阶层。
我看过很多言qíng小说里描写的这类人,书里喜欢描写他们炙手可热的权势生活,仿佛生来就与普通人隔开一个光年的距离,动辄享有特权,比住豪宅、开名车的二世祖更加不可一世。
穆彦是这样的吗?
似乎完全不是。
他每天同样朝九晚五,和我们一起上班、开会、加班、领薪水、在小店里吃宵夜……这栋湖滨联排的房子,也远远算不上豪宅,只是中产阶层的住所。除了高高在上的个xing,没有哪一点能够把他和某个阶层联系起来。
盯着照片,我久久忘记移开目光,等意识到这行为似乎偷窥了别人隐私时,身后已传来声响。
我忙转过身,看见穆彦站在背后。
他手里拿着两杯水,平静地看着我。
“我家只有冰水喝。”他将杯子递过来,扫了一眼我刚刚盯着看的照片,“那是我最丑的时候,像根豆芽菜。”
这么一说倒还真像,照片上的少年清瘦得过分,不如他现在好看。
我转头又看看他,眼前这个男人,正是最好的年龄,整个人像有光从内而外透出,拥有比例完美的身体,衬衣下的每一寸肌肤仿佛都蓄满力量,举手投足有着猛shòu般的矫健,会是雕塑家眼里最好的模特。
“看什么?”他被我瞧得有些莫名。
“看豆芽菜啊。”我笑笑,将写好的“养狗注意事项”给他。
他被满满一页的字吓了一跳,“要注意这么多?”
我正色点头,“跟照顾一个孩子差不多吧。”
他看上去很郁闷,小声嘀咕,“我看不是养个孩子,是请了个爹回来供着。”
“什么话呀!”我正喝着冰水,险些笑呛,这不是拐着弯骂自己老爹么。他也意识到这样说很傻,耸耸肩,瞟了瞟照片上威严的男人,“老头没有顺风耳,听不到。”
我忍不住笑。
“笑什么,不停的笑?”他在沙发上坐下,叠起一双长腿。
“我也管我爸叫老头,原来不只我这么大逆不道。”
家里那个老头都已经习惯了。
“我知道。”穆彦笑着点头。
我也笑,又喝了一口冰水才猛然呛了,呛得连声咳嗽。
“知道什么?”我转头瞪住他,顾不上被呛的láng狈。
“知道你当面叫你父亲老头,还写在纸条上,被他公开念出来。”穆彦懒懒靠着沙发,似睨非睨地瞧着我,笑容像只偷着了jī的狐狸。
我傻了两秒,啪一声将杯子搁下,又窘又急,“你怎么会知道?”
穆彦笑出声,笑了好一阵,悠悠说,“所以我说过,我们是同一类人,你和我以前很像。”
“谁和你像!”
隐私被人偷窥去的愤怒,让我几乎炸起来,“你怎么知道这件事,你认识老头子?一早知道我和他的关系?”
“我知道他,他不知道我,这样不算认识吧。”穆彦摇头笑,竟然饶有兴味地看着我发火。
我觉得自己像一只关在笼子里被人观赏的猴子。
既然他一副捉弄到别人,很有成就感的表qíng,我也不想追问什么,省得增加他的娱乐。
我从沙发中站起,一言不发拎了包,转身往外走。
“安澜。”他毫无预兆地,突然扣住我手腕。
第二十三章(下)
他扣得那么紧,将我另一只手也用力扣住,令我的手腕纹丝不能动弹。
我像个投降的犯人,láng狈举起被他禁锢的双手。
他低头看着我,“你在躲什么?”
手腕被他扣住的地方传来异样温度,这温度灼烫了我,也触痛了我——私心里仅有的一点小小自傲,原来早就被窥破,如同走在街上猛然发现自己没穿衣服,偏偏眼前站着喜欢的那个人。这感觉令我láng狈不堪,挫败感排山倒海而来。
“我还没说完,用得着发这么大脾气?”他语声放得低柔,“你是抵触我,还是抵触我知道的这件事?”
心里一颤,我望着他,没想到他会问出这样一句话。
“你对我的成见这样重吗?”他低声问,目光在睫毛下又静又深。
曾经那样仰慕过的人,现在紧扣着我的手,这样问。
是成见,是抵触,还是珍视,原来他分不清。
穆彦,你这个白痴。
如果不是你,我又怎么会这样失态。
我不是傻瓜,过往日子里的每一个眼神、每一句问候,我都清晰记得,你的关注回护我不是不懂得,哪怕仅仅停留于工作,哪怕伴随着冷言冷语,也是曾经卑微心境下最大的鼓舞,曾令我抱紧这仅有的暖意,不舍放手。
可如果这一切的好,是因为你认得我,认得我父亲,曾经弥足珍贵的温暖也就没意义了。
旁人知道我是谁的女儿又有什么关系,无非对我的平庸失望一下,再口头上羡慕一下,这我早已经习惯。可是穆彦,你不一样……你是我喜欢过的人,喜欢过的。
只是这些心底里的话,他听不到,我也说不出。
我哑口无言,直望着他的脸,被一种qiáng烈而无法分辨的感qíng迅速淹没,淹没在窒息般的酸楚里,然而这cháo水在涌涨中途,力竭而衰,慢慢退去,令理智的空气透进来,令我一点点清醒……心里乱的、苏的、棉软的、坚硬的、浮上的、沉下的那些qíng绪,无声无息消散。
我失去愤怒的力气,颓然心酸,蓦然间模糊了双眼。
灰姑娘在人群中,被独具慧眼的王子发现并欣赏,果然是童话里才有的qíng节。
我转过了脸。
他觉察到。
“安澜……”穆彦松开我的手,有刹那失措,然后退开,神色僵硬地看着我,“对不起,我没有恶意。”
眼底的酸热只涌起一半,已退了回去,得不到流露的机会,我不许它软弱流露。
我笑了下,想缓和这难堪的气氛,“我知道,是我敏感了。”
他脸上却看不到一丝缓和。
“原来你认得老头子,怎么不早说。”我努力地笑,歪头打量他,“是不是我也早就见过你,有多早,小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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