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寂与寞的川流上_寐语者【完结+番外】(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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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忍不住笑,“不就是摔你手机的小孩?”

  穆彦啼笑皆非,“你耳朵比猫还灵。”

  老范那六十瓦灯泡似的眼光继续在我们之间扫来扫去。

  我转过脸,耳根有点热,轻声问穆彦,“医生说了纪总几时能出院吗?”

  穆彦沉默了下,“看他恢复的qíng况了。”

  一时目光相对,也许我们都想到同样的问题上。

  不知纪远尧这一病,穆彦是否能顶住四面八方压力,能否把危机中的团队保住。

  “不会有事的。”穆彦沉声说,深深目光里有种异样光亮,映在其中的信心和意志,仿佛坚固得不可撼动。这一刻的他,看上去,有种与往日不同的神采。

  “我知道。”

  迎着他的目光,我用力点了点头,微笑说,“会很快好起来的。”

  他唇角微抿,笑意抿成一丝坚毅的纹路。

  “我说……”老范皱眉cha话,“可别让他急着出院,再这么好好坏坏地拖着,还不一定拖出什么毛病,工作又做不完,哪能为了工作就把别的全给废了!”

  穆彦无奈,“这些话你得跟老大说,跟我说有用?”

  “你也好不到哪里去。”老范呛他。

  “我怎么了?”穆彦莫名。

  “你、苏雯、叶静……现在再加安澜这丫头,我算明白了,你们都是工作狂,跟着老大全都成了拼命三郎,女的就是拼命三娘!”

  我和穆彦对视一眼。

  老范数落上了瘾,“你看吧,像苏雯,有孩子却塞给父母,自己没空养;结了婚的吧,孩子也不敢生,一拖拖几年;你们这些没结婚的更惨,有没有时间谈恋爱?有没有闲qíng谈婚论嫁?没有吧!安澜进公司还是个小丫头,这一晃也二十四五了,还整天不靠谱地晃着……”

  “老范!”我忍无可忍打断他,“你像我妈一样啰嗦!”

  穆彦低低笑出声,靠着椅背,笑看我。

  我只作没看见。

  他转过脸,看着里面病房,缓声说,“最不靠谱是里面那个。”

  老范叹气,“没见过他那样过日子的。”

  我们都沉默了。

  老范摸出烟盒,起身到外面去抽烟。

  我忍不住问穆彦,“他真的……没有家人?”

  “是。”穆彦目光不抬,垂着眼,语声很淡。

  “怎么会呢,一个家人都没有,这怎么可能!”我一时难以理解。

  “他是孤儿,抚养他的祖父母已经过世了。”穆彦简短回答,似乎不想多说,“我也知道不多,他很少说自己的私事,反正没有家人就没有吧,我知道怎么安排,这里的护理很好,不用担心。”

  我木然点头,目光投向里面病房,看见白色灯光映出一片孤清。

  孤儿。

  心里被这两个字刺得一怵一怵的疼。

  第二十五章(上)

  这注定是兵荒马乱的一周。

  纪远尧的病休来得太突兀,除了程奕和主管研发的副总经理在周日提前得知,去医院见过纪远尧之外,公司所有人都是星期一早晨才得知这个消息。

  外面风雨jiāo加,大家坐在一间漏雨的房子里,抬头一看,大梁不见了。

  就算传达给大家的信息是纪总暂时告假几天,很快会重返工作岗位——这在公司里,仍引起一种低落qíng绪的蔓延。

  事实上,纪远尧什么时候回来还很难说,这样一场病,恢复再快也要十天半月。

  这点时间不算久,但在眼下,足以发生许多变故。

  程奕仓促接手纪远尧的工作,没有一点准备,一涌而至的头绪像大làng卷起,几乎将人淹没。

  接手工作之初,程奕与各部门经理逐个沟通,过程并不顺畅,个个都抛出一堆难题,也都有所保留;尤其财务经理又在资金计划调整的难题上大发牢骚,这方面我们一直受到总部捆手捆脚的压制,即使是纪远尧在也没有办法;而研发团队面临的问题,随便挑一个也够头疼。管研发的韩总圆滑老练,做技术的人不太热心弄权,这种时候不求有功但求无过,遇到要他做决议的事,一概拉上程、穆二位,以至于研发系统的工作进度骤然变缓,下面做事的人有苦难言,不做是错,做了也可能是错。

  程奕名义上处于代总经理的位置,但营销和研发各有各的老大坐镇,以往一个方案只要纪远尧点头就可以拍板,现在重要事件都需三个人点头,谁不肯点那一下,事qíng就得悬着。

  有同事半玩笑半抱怨说,现在是不是可以叫三巨头时期。

  这真不是一句好话,却是一个事实。

  在大家都疑虑观望的时候,穆彦态度鲜明地打破这个僵局,给了程奕最有力的支持。在意见层面上,两人迅速保持一致,对程奕作出的工作安排,营销系统以qiáng大的执行力作出回应,而对穆彦的一举一动,程奕不再像以往那样冷眼审视,即使意见有所分歧,也充分尊重穆彦从专业角度作出的判断。

  两个人的转变看上去都不动声色,但我知道,这齐心协力来得太不容易。对穆彦来说,尤其如此——当初市场部被裁并,毁了穆彦的心血,他这样爱憎分明的人,一旦心里竖起尖刺,哪里能轻易放下。

  那天在医院,穆彦对纪远尧说,他最担心的局面是程奕不敢承担责任,处处抬出总部,大事小事一律上报,那无异于在我们脖子上系一条沉重的铅块。

  穆彦的疑虑不是没有道理。

  当时纪远尧沉默半晌,笃定地说,程奕不会这样做。

  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相信一个相知不深又来意不明的人。

  但事实证明,纪远尧又一次判断正确。

  程奕没有令人失望。

  起初我也担心程奕没有足够qiáng势的手段镇住场面,他也的确没有,不qiáng势,不张扬,接过手来立刻埋头做事,有条不紊的态度让人看着,总算有些安慰和信心。

  也许程奕不是那种天生光芒四she的领袖人物,但他勤勉、踏实、一丝不苟的工作风格,让人无法不产生好感。也许是气场相和,我也习惯多做少说的方式,与他配合起来,有意料之外的轻松,不用紧追急赶去跟随上司的步调节拍,只要尽我所能,倾力而为。

  其实有一个程奕这样的上司,也是件愉快的事。

  尽管在更换BR的事qíng上已配合过他工作,但那时心中存有抵触,自觉需要保持距离,反而刻意得无法正常投入工作。这一次又比前次重要得多,工作关系也近了许多。

  现在对我而言,做事便是做事,恪守职责,不分亲疏,只有正确与否是唯一准则。

  面对工作,虽有如履冰上的紧张感,却与以往压力截然不同。

  以往压力是被迫承担,只是怕做得不好,混不过关。

  其实承担两个字,只有在自愿的时候才有分量和意义。

  当自己主动想要承担些什么,压力也就成了动力,疲累也可当做成就。

  多年如一日的工作狂也许就是这样熬成的吧,我似乎有点明白纪远尧的生活乐趣。

  面对的上司是谁,不再重要,程奕也好,穆彦也好,要说心里没有亲疏之分是不可能的,但在办公室里,我努力视他们为同一个人,没有面目差异,仅仅只是上司……尽管我知道,他们远远比不了那个人所能带来的信服和踏实,他们谁都不是纪远尧。

  每天上班,我还是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后,只是身后总经理室的那扇门是关上的。

  这扇门关上,就像背后缺了什么,仿佛玻璃幕墙外空dàngdàng的感觉,忙碌起来顾不到去想,某一瞬间停歇下来,总会觉得少了什么,隐隐的心神不定。

  我很想这间办公室的主人,快一点回来。

  有时这样想着,会不由自主拿起手机,然后克制住拨打那个号码的冲动。

  尽管他说,遇到问题可以随时打电话给他,但我没有打过,几次跟穆彦去医院探望,也没有提及工作上的压力困顿,我只希望他能心平气和,无所挂牵的休息,然后回到我们中间来,继续引领我们,驱散前方的yīn霾和背后的失落。

  我也克制着,不单独去医院探望。

  那天在医院里,他沉默回避的神色,我是看见的,也明白的。

  真的不能再往前走了,我了解自己的定力,也深知面前这块巨大磁石的吸引力。

  曾经碰过的壁,走过的弯路,难道又要再走一次,走得更远,陷得更深吗。

  不能的。

  这复杂的心qíng,比qiáng大的工作压力更让我烦躁。

  好在并没有很多闲时,可以想这些莫名其妙的念头——从早到晚不断需要应付的工作,无数需要协调的事qíng,让我疲于奔命,不是被程奕抓去,就是穿梭在各部门的办公室之间——我是传声筒、是挡箭牌、是转换机、是处理器,功能四合一。

  昨晚和程奕一起加班到晚上十点,今早一来,发现程奕发出最后一封工作邮件是在凌晨五点,看来整个晚上,他就在办公室里熬了过去。

  也难怪他这么拼命,无数头绪要在极短时间内理清,确是无比耗神费时的事。

  正这么想着,桌上电话响起,程奕叫我去他办公室。

  我过去,开门见山问他是不是在公司熬了个通宵。

  他笑着承认,看上去jīng神倒还好,没有困顿的样子。

  我感叹他jīng力旺盛,实在是个qiáng人。

  程奕还是那副大大咧咧的笑容,“我打工时熬过两天两夜不睡觉,这算什么,再说我有天然优势,熬出黑眼圈也看不出来。”他说着,圈起手指,在自己眼睛下比划两个大圈——还真是看不出来——再黑的黑眼圈也黑不过他的肤色。

  我们相视大笑,连日紧张工作,难得片刻开怀。

  正巧孟绮过来,拿着一份程奕要看的某集团客户资料,在办公室门外驻足,莫名看着我们笑成这样。我复述刚才程奕的话给她听,学他比划黑眼圈。

  孟绮也被逗乐。

  程奕睁大狭长的眼睛,隐现酒涡,笑望着她说,“其实我还能熬更久,那时打工的动力不如现在。”

  “我才不信。”孟绮歪了歪头,调侃地笑,“你还用打工?”

  “是的。”程奕的笑容似乎顿了下,没再说笑,接过她手里资料,正色回到工作上,询问我出席展示会的邀请对象,确认进度如何。

  在产品正式发布前,我们会邀请具有一定影响力和背景的集团客户,与政府、业界与媒体等多方面的重要人士,以技术展示的名义进行预热,铺设渠道口碑,为大规模推广架起基础。这个层面的公关,就不单是企划和销售部门的事,他们一个对口媒体,一个对口客户,剩下的各个方面就需要从公司层面出发,这种jiāo道并不好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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