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深夜,伊敏已经睡下,放在枕边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她握着手机,轻轻下chuáng,快步走上天台,才接听电话。
“伊敏,已经睡了吗?”
“没有。”伊敏靠在天台水泥栏杆上,此时正当三月,算是chūn暖花开了,但夜晚温度不高,她只穿了薄薄睡衣,顿时很有几分凉意,“你在gān嘛?”
苏哲懒懒地说:“才从公办室出来,看着天上的月亮,突然有点想你了。”
她qíng不自禁仰头,天空暗沉沉的,原来并不能共此明月,她轻声笑:“呵,只是有点吗?”
“好吧,我承认,不止一点。”
象今晚这样的对话,也没法让伊敏松了口气:“我也想你。”
两个人的qíng绪都说不上高,苏哲说:“乖,早点睡吧,我去取车。”
放下电话,她双手撑在水泥栏杆上,看着下面路灯昏huáng、寂静无人的校园出神。她想哪怕是在那样的亲密以后,两个人还是生活在完全不同的空间里,没法做到jiāo集。她从来没有探究别人心底想法的习惯和勇气,眼下这样的联系有多脆弱,她比谁都清楚。而现在,她只能寄希望于一天天临近的毕业,也许相守在一起,这些问题就不成其为问题了。
可是她一向算不上乐观的人,对这样的自我安慰禁不住有点苦笑,知道自己是在呵哄自己了。
她也有她的烦恼,她从来习惯于对未来有自己明确的计划,可是决定去深圳后,她却有点茫然了。
她的中学同学刘宏宇在再三权衡后还是接受了本校的保研,因为导师手上有一个重要的研究项目,能够参与的话,三年以后申请出国读PHD的胜算会大得多。她身边的同学也纷纷为各自的工作奔走着,参加各地的招聘或者公务员招考。
每个人都有目标,唯独她,竟然对以后突然没了概念。赶上校园招聘会之类,她会留意深圳那边的工作机会,不过对于师范生来说,机会确实说不上多。
并且她也有点不确定自己还是不是象18岁那样向往老师这个职业。那六周的教育实习,尽管她得到了优秀的考评,可是她还是承认以前把这件事想得太过简单。
伊敏自己的成长是基本独自完成的,在学校里,她都是一向成绩既好又不惹事生非,从来不劳烦老师多cao心。现在她意识到,若真的去当一名老师,可不能指望学生复制自己的成长过程。讲课她不怕,可是一想到必须承担那么多对学生从功课到心理、人生的教育职责,她就有点怀疑自己,忍不住要想,也许去做点别的工作,对学生来讲会是更负责任的一件事。
一天在自习室,她在看了几页书以后,下意识地掏出手机,看有没有未接电话和短信。将手机放回去时,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在不知不觉中,竟然就处于了一种依赖和等待的状态中不能自拔了。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已经习惯了二十四小时将手机开到静音状态,隔不了多长时间会拿出来看看,睡觉时也放在枕边。偶然有一天忘记了带上,上课时伸手摸了个空,一下前所未有地不安和难以专注,下了课就跑回宿舍,拿上手机才算是松了口气。
她悚然而惊,托住了自己的头。她想,她引以为傲的自控能力似乎已经不复存在了。难道爱qíng可以把一个人改变到如此地步?她被这个念头弄得长时间心神不安。
她的整个生活都改变了,她不确定她喜欢这样的改变。
恰在此时,师大附中校长给数学系打来电话,指名要系里的江小琳和邵伊敏过去面试。江小琳心中忐忑,这个机会对她来说实在太重要了。她事先已经打听到师大只准备进一个数学教师。过去面试,无非就是再次试讲,而这个环节,她没有把握拼赢邵伊敏,事实上她也由衷佩服邵伊敏的课堂表现力。
可是和她一块走进系办的邵伊敏认真听完,随即客气而坚决地谢绝了面试。系办老师不胜惊讶地看着她,不明白怎么会有人拒绝这样的工作机会,师大毕业生能进师大附中当教师应该是比较完美的职业归宿了。伊敏只说毕业后另有打算,就再没什么话说了。
出了系办,江小琳百思不得其解,她从来不相信自己会平空有这般好运,心想如果邵伊敏是想考托福然后出去留学,也应该早向系里要求开具成绩单了,可是她并没任何动静。她看着邵伊敏yù言又止,知道问她也是白搭。
邵伊敏也没心qíng理会她的疑惑。她当然知道师大附中很难进,可是既然已经决定了去深圳,就没必要占用这个机会了,至于到那边从事什么职业,她还是没什么要领。
她的拒绝理所当然在系里、在宿舍都引起了不小的轰动,眼下大四学生都在到处投递简历,赶各种校园招聘会,居然有人不要这样现成而难得的签约机会,她在众人眼里不能不显得颇为神秘了。
只有赵启智碰上邵伊敏时问她放弃面试的原因。伊敏并不想瞒他,只是说:“可能毕业后我会去深圳那边。”
赵启智恍然加怅然,当然也没再说什么。他不会和别人谈起自己的那点小心事,但一向并不瞒着罗音。而罗音和江小琳一样,并不参与宿舍里对邵伊敏的讨论,她有点不由自主地回避这个话题,但同时又不由自主地想,象邵伊敏这样做什么都好象胸有成竹失的女孩子,应该是和男朋友有了安排了。听赵启智转述,罗音也怅然了,她想,大概以后不可能再见到那个人了。这让她有点失落又有点松了口气。
自从假期在宿舍楼下的偶遇后,她再没见到那个看一眼就让她心怦怦乱跳的男人来学校,但邵伊敏现在几乎是在每个周六都雷打不动地不回宿舍了。她还是跟以前一样和所有人保持距离,可是脸上的神qíng并不象从前那样一成不变的冷静,倒是时时能看到她有些恍惚出神。
这就是恋爱的状态吗?罗音从来没陷入过正式的恋爱中,那几次只限于拉拉手看看电影的经历,她觉得根本不值一提。她所有关于爱qíng的认知都来自小说和电影,丰富倒是很丰富,可是并不真实。但赵启智的那点带着惆怅美感的单相思、邵伊敏的神秘改变,再加上自己几乎完全不可告人的小秘密,全都让她初次真切体验到qíng这个东西的复杂莫测。
第三十七章
四月以后,本地的chūn天来得迅猛热烈,气温迅速升高。伊敏的毕业论文准备得顺利,一天天临近五一长假,同学们都在商量着去哪玩,她心中一动,开始想,要不要利用假期去深圳见见苏哲?他从美国回来后一直很忙,谈到公司的事qíng就透出疲惫,加上照顾母亲,肯定不可能有时间过来,他们也有半年多没见面了。这个念头一起,她有点讪笑自己,居然等不到马上来的毕业了,可是不禁还是莫名的兴奋。
她自己不大热衷意外,也并不想去给别人意外惊喜。晚上十点,她从自习室出来,仍然在体育馆门前台阶坐下,这里视野开阔,隔条马路过去,前面是个小小的人工湖,种了荷花,此时荷叶田田,散步的大部分在湖那边。她一般都习惯在这给苏哲打电话,不必担心周围会有人旁听。
手机响了几声后,暄闹的酒吧音乐背景声中,一个女子的声音传来:“你好,找苏哲吗?他去洗手间了,稍等一会好吗?”
伊敏拿着手机怔住,停了好一会才说:“好吧,请你让他给我回电话,谢谢。”
那个女声轻轻笑了:“嗯,你很镇定,佩服。不如我们先聊会。你叫伊敏对不对?”
“那么你是哪位?”
“我姓向,向安妮,苏哲的朋友。他对我说起过你,对啦,其实我们早见过面的,去年八月,地下车库,记得吗?”
伊敏脑海蓦地掠过那张从捷达车里探出来的娇美面孔,还有清脆的声音,一下对上了号,她不吭声。
她仍然轻笑:“还好,看来你还记得我。”
“你也在深圳吗?”
“对,苏哲没告诉你吗?我去年九月就过来了,确切讲,chūn节时我和他一块陪他妈妈去的美国。再回溯一点,我和他在一起的时间应该从去年七月我们一块去稻城亚丁时算起,不算短吧。”
伊敏不等她再说什么,挂上了电话。她看着面前路灯昏huáng的光晕,第一个念头竟然是:毕竟还是坚持不到毕业了。她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等回过神来,拎起书包想要站起来,腿却已经发麻了,一阵针剌的感觉袭来。
她揉着自己的腿,拿起手机看看时间,快11点了,她毅然再度拨通苏哲的电话,决定不给自己逃避的机会,彻底了结掉这件事。
这次是苏哲接的电话,听上去周围很安静:“伊敏,你还没睡吗?”
“告诉我,你刚才和谁在一起?”
苏哲没有回答,她的心彻底冷了。
“那么,向安妮说的都是真的了?”
一阵难堪的沉默过后,苏哲开了口:“她接了我的电话吗?都说了什么?”
“还真的是说了不少,稻城亚丁、深圳、一起去美国……我并不敢奢望天长地久,但以为我们至少可以相互坦白,不必借别人的口来告诉这样的消息。”
“我和她的关系不是你想的那样。”苏哲焦躁地说。
“我很粗俗,想象的你们就是ròu体关系,你可千万别跟我说你们还心灵相通柏拉图着呢。”伊敏哑着嗓子笑了,“那样我会更受不了的。”
“对不起,伊敏,我不知道说什么才能让你原谅我。你冷静一点,我马上买机票过来。”
“过来让我原谅你吗?不用了,我现在就原谅你,苏哲。我知道这样的恋爱对你来说太难了,我也从来不指望别人跟我一样习惯寂寞。以后我不会再对你有你做不到的要求,我们……完了。”
不等苏哲再说什么,她挂了电话,拎起书包站起来向宿舍走去,手里的电话再度震动起来,她盯着屏幕上闪动的苏哲的名字看了良久,突然一扬手,将它扔进小湖里,只听咕咚一声轻响,几圈涟漪扩散开去,湖面顿时恢复了平静。
第二天晚上,伊敏和平时一样背了书包去自习室,她握着笔对着摊在桌上的一本书出神,面前的笔记本什么也没写。罗音突然跑了进来,小声对她说:“哎,累死我了,挨个教室找你。快点下去,你男朋友在楼下等你呢。”
她迟疑了一下,还是将书收进书包里,跟罗音一块下楼。罗音说:“你怎么没开手机?他打电话到宿舍来,我接的电话,只好带他过来找你。”
“谢谢你。”她只能机械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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