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大摇大摆出了输液室,护士犹自盯着他的背影看,辛笛没好气地说:“麻烦你,可以开始输液了吧。”
护士脸一红,连忙收回视线,利索地找血管输液,调整滴注速度。叶知秋笑,拖辛笛的手让她坐下:“你的脾气呀,小笛。”
辛笛坐到chuáng边,也忍不住笑了,看她憔悴的面孔,又叹气,替她将被子搭好:“秋秋,不是我说你,一份工作,做得也不见得开心,哪里就值得你鞠躬尽瘁了。”
“别骂我了,一路上已经被老戴数落得狗血淋头了。”
辛笛撇嘴:“他能讲得出什么正理呀。不过话说回来,他说得也对,你是应该叫男朋友过来。”
叶知秋恹恹躺着,突然又记起刚才的事,睁开眼睛看着辛笛:“小笛,求婚的事你听谁说的?”
“哼,刚才碰到阿风,他告诉我的,说你上周在他酒吧宣布有人向你求婚。太不够朋友了,居然没先告诉我。”
叶知秋这才放下心来,记起上周在阿风酒吧的qíng景,可是她确实记不清自己酒后都说了什么,更不知道自己的醉话是不是当着许至恒说的:“那个……他还说什么了?”
“他说刚好你男朋友过来接你,他还准备开香槟给你们庆祝一下的,你们急着走了,他下回补给你们。”
叶知秋呻吟一声,捂住了自己的胃,想这乌龙摆得,幸好走了,不然拿到香槟她和许至恒该有多尴尬:“要命呀小笛,叫阿风省省他的香槟,求婚的不是至恒。”
“啊啊啊你最近桃花好旺啊秋秋,快说快说,是谁。”
面前是她无话不谈的密友,她却真有点难以启齿,只能小声说:“你听了不许再啊啊啊了,他……是曾总。”
辛笛安静了好一会,突然笑出了声:“哈哈,老曾,他终于忍不住了。”
她的笑从来很有感染力,叶知秋再心事重重身体不适,也忍不住跟着笑了:“小笛,忘了这事吧,我已经谢绝了。”
“你当是一件礼物呀,可以说谢谢不要,老曾这人,既然开了口,肯定前思后想了,没那么容易被你打击到的。说起来,你和他倒真是有很多相似的地方,他对你动心思,我还真不觉得意外。”
“对我来说可是大意外,我也不跟你矫qíng,小笛,我知道他应该是欣赏我的,但这点欣赏哪够得上决定跟人结婚过一辈子。更别说我现在有男朋友了。”
“你决定跟许至恒结婚过一辈子吗?”
叶知秋顿了一下才说:“这个话题对我们来说太早了,我们都没谈到以后的打算。”她清楚记得许至恒那个瞬间的迟疑,对,的确太早了,不禁轻叹一声。
“我对结婚是没什么兴趣,可是我觉得你是适合安定婚姻生活的人。”
叶知秋仍然叹气:“曾总大概和你一样想法吧。”
她合上眼睛摇摇头,不想再说这件事了。胃里的疼痛略微缓和了一点,连日劳累已经耗尽体力,倦意袭来,她迷糊地打起盹来。
许至恒匆匆走进来,辛笛对他做个手势,示意不要吵醒叶知秋,两人走到外面,辛笛告诉他病qíng:“输液完了就能回家,医生说今天别吃东西了,明天只能吃流食。你照顾她吧,我先走了,明天去看她。”
“谢谢你们。”
这个输液室也已经陆续被其他病人占满了。许至恒坐到叶知秋病chuáng边,只见她苍白的面孔侧向一边,眉头微皱,长长的睫毛偶尔有不易察觉的轻颤,显然睡得不踏实。一只手搭在chuáng边输液,另一只手抵在上腹部,手指仍紧张地抓着白色的被子并不放松。他伸手将她的手轻轻挪开握在自己手里,另一只手伸进被子捂住她的胃。
她的眉头渐渐松开,似乎睡得沉实了一些,没过多久,放在枕边的手机却无声震动起来,她猛然一惊,睁开了眼睛,看到许至恒,松了口气,拿起手机一看,却是曾诚打过来的,连忙接听。
“曾总,您好。”
“没事吧,知秋,我在外地出差,刚才老王打电话来说,他起哄让你喝了一杯酒,弄得你上医院了。”
她恨老王如此多事,分明是唯恐天下不乱,可也只能苦笑:“没事,急xing胃炎,输液完了就好了,也不怪他。”
“有人在医院照顾你吗?”
叶知秋看一眼许至恒,微微一笑:“我男朋友已经过来了。”
曾诚顿了一下:“那好,注意休息。”
叶知秋放下手机,想一想,索xing关了机,她望向输液的吊瓶,再看向许至恒,这才轻轻吁了一口气,哑声说:“你来了,小笛他们呢。”
“老戴送辛笛回去了。再睡会吧,还有一半呢。”
她眼圈泛红,乖乖合上眼睛,隔了一会,却轻声说:“你在这里真好,至恒。”许至恒一怔,她微微一笑:“我其实很怕一个人在医院输液的感觉,得自己盯着,看药水一点点地滴,总觉得心里发冷,还得惦记着去叫护士。现在不用看着,可以放心睡会了。”
尽管日光灯照she下面色惨淡,她的嘴角却带了点笑意。许至恒紧紧握住她的手,突然有了点不可遏制的酸楚qíng绪,他知道叶知秋一向容忍力有点高得过份,没有如一般女孩子那样借病撒娇并不奇怪,可是在这样的qíng境下也能满足,要求放得这么低,却实在让他开心不起来。
输液结束回到家里已经是深夜,叶知秋洗澡换了睡衣上chuáng,许至恒躺在她旁边,从她身后抱住她,仍然替她捂住胃:“还疼吗?”
“好多了。”
“答应我,以后再不许喝白酒了。”叶知秋缩在他怀里,半晌才无声地点点头,许至恒叹道:“我刚才看了病历对照上网查了一下,急xing胃炎是没大碍,可要不注意会反复发作甚至转成慢xing胃炎,迁延不愈就麻烦了。知道我看你这个样子有多心疼吗?”
“不会再有下一次了。”她轻声说,在心里已经下了决心。这份工作她做得已经心力jiāo瘁,再搭上健康,还得捱流言,就确实不值得了,“以后谁叫我喝酒我也不会喝了。”
“大不了换份工作,这样辛苦,如果你从中得到了快乐和满足感,我也无话可说了,可明显你是撑着在卖命。”
“大不了换份工作”,这句话叶知秋很熟悉。以前她和范安民相恋时,讲起工作的烦恼,范安民多半会用这句话安慰她,有时还会加上一句:“大不了我养你。”这句她没法当真的话曾给她莫大的安慰,知道有人会无条件站在身后支撑自己,哪怕这份支撑其实并不足恃,也是温暖的。
而此时,她只能暗暗长叹,父母退休工资都低,将来他们的健康和养老都是她的责任,眼下又背着个要还贷的房子,哪里有任xing不做的资格。她倒并不介意许至恒的安慰来得空泛,她知道他没有任何经济上的压力,大概从来就没把这视为问题,而她此刻也没法对他诉说自己的这份不安。
她在他怀里转过身,将脸抵在他胸前,听那沉稳的心跳声,努力镇定下来:“我会注意的,我保证。”
许至恒将她抱得更紧一点:“睡吧,好好休息几天。”
叶知秋给刘玉苹打电话请假,在家休息了三天。H市代理商王先生也特意打来电话给她致歉,连称不该让她喝白酒:“唉,曾总上次就再三嘱咐了我,我那天多喝了几杯,跟着老沈起哄,你可千万别见怪。”
叶知秋清楚他这番客气当然全是看曾诚的面子,只能同样客气,连称没事。她知道再这么下去,流言只会越来越多,可是她对此毫无办法。
上班后,刘玉苹着实慰劳了她一番:“身体全好了吧,沈总也觉得很过意不去,他没想到你做了这么久销售,却实在没什么酒量。”
她当然笑笑说没事,刘玉苹看似关切地说:“那就好,这次夏装订货会成绩不错,你最近也实在是太辛苦了,我看这样吧,趁现在是淡季,你把代理商管理分一部分jiāo给老周来做,你也可以腾出jīng力和时间,把店长培训、各地店务统一规划的事抓一抓。”
叶知秋不动声色点头答应:“那当然好。”
她果然按刘玉苹的安排,慡快地将代理商联络应酬部分全jiāo给了周经理。许至恒本来预料劝说叶知秋不再那么投入地工作会是一件很困难的事qíng,但出乎他的意料,叶知秋这次非常信守承诺,订货会后,她突然放慢了工作节奏,开始准时下班,基本不出差不加班,也不参加应酬。许至恒简直有几分惊喜,有时他们会周末开车去做短途自驾旅行,更多的时候,他们更喜欢两人相处,吃饭、看电影、在江滩散步。
本地的天气越来越热,许至恒终于开始见识这里出了名的夏天了:“这才刚到六月呀,天哪。”
叶知秋笑:“一直要热到九月,而且现在还算不上酷热,真到了桑拿天,哪怕坐在这里,也一点风也没有,气压低,空气湿度又大,那才要命。”
周末又是一个艳阳高照的晴好天气,此时正当傍晚时分,两人坐在江上酒店龙宫阁的露天茶座喝茶,夕阳半落,落日余晖照得浊huáng江水泛着金光,江风习习而来,十分舒慡,江边已经有了嬉水消夏的人,不时有胆大的男孩子从趸船上表演各种跳水动作。从他们这个方向看过去,构成一幅典型的本地夏日风qíng画。
“不用吓唬我,杭州、上海这些年夏天都很热,我有心理准备。”
“我只能说,这里的热法是不一样的。”
许至恒出神看着远方:“不过我想,也只有这样的夏天才能体会江上喝茶的舒服感觉。”
“这个城市就是这样,再怎么酷热,总有相应的乐趣。我其实很喜欢夏天的,每年夏天算是我最轻松的时候。”
许至恒回头看着她,她最近闲是闲了下来,生活饮食有了规律,气色渐好,夕阳将她秀丽的面孔也镀了一层淡淡金色,看上去颇有神采,只是神qíng并不轻松,凝神之际,时常会显得若有所思。
“秋秋,不会又在想工作吧?”
叶知秋收回视线,摇头笑了,她确实不由自主想到了工作,这段时间看似平静,可是暗cháo汹涌,流言依旧,她猜想变故在即,虽然决定以静制动,做好了应付最坏结果的准备,但还是不免忧心。此中的微妙之处,真是没法对完全不了解服装企业游戏规则的许至恒解释。她只能转移话题:“怎么突然想到叫我到这里来喝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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