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知秋一看到他,就不免想起那天在自家门口和范安民的争执,老大不自在。可是人家客气,她也不好不理,只有同样客气道:“方便吗?我住的地方倒是和你隔的不远。”
许至恒也是陪几个部门经理吃饭出来,于穆成已经先走一步带谢楠回了杭州,他正打算回去拿行李然后直奔机场,却看见自己的房东叶小姐一个人立在酒店前招出租车,一辆辆车从她身前掠过,她皱着眉头无可奈何看着,寒风将她的长发chuī得飞扬,那张苍白的面孔让他蓦地想起那天在1601门前灯下那个惨淡的笑容,心里不禁一动:“上车吧。”
叶知秋上车报上地址,许至恒来了不过三个月,本地道路有点复杂,不过好在车上有车载GPS,他输入目的地,规划好道路,专心开车。车内暖气扑面而来,加上那点酒意,叶知秋顿时觉得有点睡意朦胧,她并不想在个陌生人车上睡着,只好拿出手机摆弄,上面全是一条条的拜年短信,她也懒得动脑筋,顺手将张三的转发给李四,李四再转给王二麻子。手机突然一响,电话进来,一看是前老板曾诚的号码。
“知秋,太没诚意了吧,发条拜年短信给我,居然还带着别人的名字。”
叶知秋大汗,暗想果然喝酒误事,她只注意内容不要语带暧昧,却忘了把人家落款的名字删去:“对不起曾总,刚才是不小心按错了,这会正在挖空心思给您编个不落俗套的呢。”
“你就编吧你。我给你发了一条,注意看看,不要再顺手转发给别人了,过个好年,再见。”
短信提示音一响,她连忙打开:抓一手好牌并不难,把一手坏牌打好则需要智慧;永远不要为错过你的那个人难过,你值得更好的。
她握着手机发怔,知道自己在信和的处境以及和男友的分手恐怕前任老板都知道得一清二楚了。这样的鼓励,让她不能不感动。
“叶小姐,到了。”
叶知秋收起手机,拎起包对许至恒一笑:“谢谢你,许先生,新年快乐,再见。”
许至恒数次看她的笑都是要么客套,要么带着苦涩之意,此时却笑得眉眼弯弯直达眼底,十分温暖,倒不禁小吃了一惊,同样笑道:“你也一样,再见。”
第6章
叶知秋不过是上楼收拾一下东西,换件衣服。妈妈老早就打来电话,叫她回去吃团年饭,她再渴望马上就倒头大睡,也不敢除夕不归。
下楼来照例在寒风中站了好一会才拦到出租车,车子驶上大桥,也是照例开得缓慢,她一路瞌睡着,直到司机说到了才惊醒。
她父母家住江对面一个很大的老国企宿舍区里,这个国企由于政策、管理等各种原因,早已经停产,工人下岗,大势去矣。可是当年的规模实在惊人,宿舍区位于江南这边很好的位置,和所有的老宿舍一样缺乏规划,楼间距狭小,各个不同年代的房子并存,既有五十年代仿苏联建筑风格的走廊黑暗的三层楼红砖房,也有上世纪九十年代建起来的方方正正毫无特色可言的标准砖混结构一梯两户七层楼房。
叶知秋的父母都已经提前办了所谓内退,每月工资加起来不到2000元,哪怕在这个消费不高的内地城市,也算一个窘迫的数字,更何况医药费用报销很成问题。大概从四年前起,叶知秋就承担了养家的一部分担子,赚的第一笔钱正好给父母凑起来解决了住房的产权。
她的收入在本地她这个年龄来说,应该算是很不错了。她也习惯了出租车出入节省时间跟体力,但肯定不敢叫车子直接开进宿舍区,给父母看到,一通不节约的数落是免不了的。
可是她没走上几步,迎面碰上的人让她懊悔自己下车太早,真不如回家听数落比较合算一些。
站在她面前的是范安民的妈妈,拎了大大的超市购物袋,显然才买东西回来。她看到叶知秋,马上走过来,一副准备深谈的样子。
这是个万人大厂,范安民和她同是本厂职工子弟,他们的父母以前是同事。她没办法和前男友分手即成陌路,除了共同买的房子纠葛在一起有待分割以外,双方的父母眼下还是邻居。
叶知秋看着这个一度差点被她叫妈妈的女人,很是发愁,只能勉qiáng一笑:“阿姨您好。”一边不停步地向里走着。
范妈妈紧紧跟上她的脚步:“小叶,最近很忙吧。”
她只“嗯”了一声,可是知道就算不“嗯”这一声,也挡不住对方的jiāo谈yù望,突然想起如果不让她说个够,恐怕又会跑去自己家骚扰自己的父母,马上止住了脚步,正色看着她:“您有什么事吗?”
范妈妈也连忙煞住身体站定,有点尴尬地看着她:“小叶,以前我一直拿你当亲生女儿看待……”
叶知秋和气地笑:“过去的事不用再提了。”
“那阿姨就直说了,安民打算四月份结婚,虽然说女方家境很好,但我们家安民很好qiáng,不愿意事事靠她家,不然以后恐怕也难做人。我和你父母都是同事,大家的家底都有数。当初你们合资买房,基本我们家就掏空了所有积蓄来支持你们……”她拉拉杂杂地说着,叶知秋不想再听下去了。
“阿姨,范安民没告诉您吗?我打算出钱把他那一部分产权买下来,过年以后就去办具体手续,应该不会耽误他的婚期。”
“这么说你有钱了?唉,安民一直说你买房装修把钱花光了,叫我不要提这事,我们一说,他就心烦拔腿要走,你也知道,他是个念旧的孩子,总觉得对不住你。其实年轻人没结婚分分合合都是正常的,这一点你就比他洒脱得多。江边那个房子,现在应该涨了不少吧。”
叶知秋静静看着她,直看到她目光躲闪了一下才说:“前几天我和范安民已经就这事达成了协议,我自认我的提议是很公平的,具体您可以回去问他。如果你们商量后觉得不妥,请让他直接再来跟我谈,他有反悔的权利,但我的耐心是有限的。我不希望以后再跟您来谈这件事,更不希望您再去和我父母谈这件事。”
“如果你们能商量好那就是最好了,我还得回去做年饭。小叶,有空还是去我家玩。阿姨一直很喜欢你的。”
她提着袋子匆匆走了,叶知秋哭笑不得,摇一下头,朝自己家走去。
老宿舍区尽管杂乱无章,可是有一点很不错,从一开始所有空地都种了树,大部分是法国梧桐。几十年下来,这些树已经高大挺拔,到了夏天绿荫如盖,遮天蔽日,十分凉慡怡人。现在正是隆冬,光秃秃的枝丫伸展着,也在很大程度上掩饰了乱搭乱盖的不美观。
叶知秋家住六楼,算是一套半新不旧,朝向、格局还不错的小两房一厅,比那些共用厨卫、光线yīn暗的老宿舍楼条件要好得多。
爸爸妈妈看她回来都很开心,他们心疼女儿在外面打拼得辛苦,更心疼她的qíng变,只一味做了满满大桌的好吃的,眉开眼笑让她吃。
叶知秋乐得放量大吃,她在外面成日除了盒饭就是应酬,实在没什么营养可言,此时桌上全是她爱吃的菜,外加一罐浓香四溢的jī汤。除了要不停接电话发短信以外,倒算是很放松了。
晚上她也不看chūn晚,关掉手机洗了澡倒头便睡。本市才对chūn节期间烟花鞭pào燃放有条件开禁,可是宿舍区密集的爆竹声一点也没吵醒她。她一觉睡到第二天上午十点,起来洗漱一下吃了饭,居然又跑回chuáng上继续睡。
父母理解不来这样超长的睡法,坐在客厅里相对发愁,觉得女儿一定是受不了和范安民的分手,所以不想出门见人。
也难怪他们有这样的想法,叶知秋在去年深秋面无表qíng告诉他们她和范安民分了手时,他们的震惊来得远比叶知秋知道范安民移qíng别恋时要大。
“哪有这样儿戏的,房子都一起买了,又花了那么多钱装修,基本上这边的同事熟人都知道你们要结婚了,现在怎么收场?”当了一辈子机械工程师的父亲气得手直哆嗦。
叶知秋默然不语。
母亲知道女儿的小小倔qiáng,放软声音哄她:“秋秋,这种事不能赌气呀,两个人要过一生,就得相互容忍体谅,不能一点小事就说分手,很伤感qíng的。”
“范安民喜欢上了别的女孩子,我们不可能再在一起了,爸爸妈妈想开一点吧,这种事出在结婚前比较好,别人要问起来,直接说我们合不来分手就完了。”叶知秋只能很合qíng合理地说。
“你说得轻巧,说分手就分手,那房子怎么办?装修的钱基本上全是你付的,难道可以分成两半?”父亲一向脾气急躁,哪里受得了女儿这样的若无其事。
“我想办法吧,您别cao这个心了。明天还得上班呢,我先过去了。”
她上班远,早几年就开始在江北那边租房子住,父母也隐约知道后来她在和范安民同居,当时只想两人感qíng这么好,房子也合买了,只差商量具体婚期了,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管,可是怎么想得到会突然这样。
接下来女儿忙于工作,照例一周最多回家一次,回来也闭口不谈此事,她的消瘦憔悴父母看在眼里,不忍心再去bī她。
可是隔不了多久,范妈妈找上了门,很是委婉地谈起房子的分割,话里话外的意思无非以下几点:没结婚分手是正常的,年轻人有自己的选择也是正常的,不要想着用房子困住彼此,他家出的那十多万对他们不是一个小数字,早点分清楚比较好一些,也免得耽误两个孩子的终身大事。
可怜叶知秋的父母都是工厂的技术人员,哪里有面对这种场面的经验,居然被范妈妈说得面红耳赤,倒好象自己的女儿吊着人家不放,做了很大的亏心事。送走范妈妈,爸爸马上给叶知秋打电话,劈头盖脸发了一通火,勒令她尽快把房子处理掉,别害得父母丢人现眼,在这边难以做人。
叶知秋接这通电话时正在邻省一个大商场监督卖场改造,她只气得手足冰凉,一口气堵得胸口发痛,眼前发黑,摇摇晃晃走到安全楼梯那就地坐下,一时觉得万念俱灰。
过一会电话又响,一看还是家里号码,她几乎不想接了,可是再一想,恐怕父母在家里也气得够呛,说起来也算是自己无能,连累了二老受气,哪里还有资格赌气呢?只能接听,这次是妈妈打过来的,她心疼女儿,已经和叶爸爸大吵了一通,此时忙着来安慰叶知秋:“你别把你爸的话放心里,他是气糊涂了,差多少钱,我们来凑,还给他,和他们家一了百了,这样刻薄的女人,没做成你婆婆也算你走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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