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香鬓影_寐语者【三部完结】(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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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这是以一己之身,抗衡整个卖国政府,生生将自己bī到了风口làng尖。

  “现在外界还不知道政府有放人的打算,假如传扬出去,只怕要闹出更大的风波。”云漪蹙眉叹息,“原本一个薛晋铭,就已经闹得不可开jiāo。”

  “薛晋铭那是活该,好好的中国人不做,偏要做日本狗,专会对自己同胞下手。”霍仲亨是不说则矣,越说越火大,骂兴越发浓了,“学生游行只要求查办他,已经够留余地,若换作是在我手下,早一颗子弹崩了他!”

  云漪却缄默下去,也不知是因为提及了薛晋铭,还是听他将崩掉一个人说得这样轻松,心中泛起些微难受。或许是恋旧,也或许是歉疚,每每思及薛晋铭,她总无法生出厌憎。那个人留在她心底的影子,仍是锦衣翩翩,丰神如玉,他曾经是她灰暗世界里唯一可见的美好,至今也仍是gān净的一隅,不忍令之蒙垢。

  “算了,何必为他们动怒。”云漪叹口气,端了酒杯走到霍仲亨身边,嫣然笑道,“午夜闺房,不适合继续谈论政治话题。”

  霍仲亨接过酒杯仰头就是一大口,立时挑眉回头,瞪了云漪,“大半夜你给我喝这个?”

  “你的理智太多,需要一点热qíng。”云漪端了同样一杯伏特加,慢悠悠喝一口,俯身bī近沙发上的霍仲亨,“伏特加口感纯净如水,毫无花哨,入口化开来却是烈烈燃烧的火,便是西伯利亚的冰原也能给它融化……”火焰果然燃烧起来,不仅在酒杯里、咽喉里,更在两人灼灼对视的眼睛里。

  他搁了酒杯,伸臂将她揽到跟前,双手托起她脸庞。云漪伏跪在他膝前,从未见他用这样沉静温柔的目光凝视她,那温柔之下透出的神qíng,竟像是无奈……他也会无奈吗?

  “云漪,不要bī我。”霍仲亨叹口气,“你应得到更好的珍视。”

  云漪震骇抬眸,迎上他dòng彻的目光,似被惊电刺进心底。霍仲亨的笑容隐有几许悲凉,“我仍有耐心等待,等什么时候,你不再有目的,我也不再戒备。”

  沉寂,久久沉寂。

  时针滴答一声,又越过一格,夜更深,人更静。

  云漪低下头,以手掩住了脸,缓缓伏在霍仲亨膝上。他感觉到她微微颤抖,喘息急促,似极力压抑着哽咽。霍仲亨叹息,手掌抚过她头发,丝丝柔滑令他不忍释手……人说戏子无qíng,偏偏就是这个反复无常的女子,却让他心生痛惜,舍不得伤害分毫。哪怕知道她心里并不仅仅存着爱恋,但只要仍有一分,都已令他欣慰。

  “在你面前,有时我会想,自己是不是已经老了?”霍仲亨微微一笑,叹息道,“老到令一个女子不能真心爱上我。”

  云漪亦笑起来,却不去安慰他的自伤,只淡淡反问他,“你又曾爱上过谁吗?”

  霍仲亨怔了片刻,唇间吐出gān脆的两个字,“没有。”

  这个答案毫不意外,却仍令云漪心口抽痛,脸上笑容却愈深,“我也还没有。”

  他眉梢一挑,不掩失望之色,却也释然含笑,“这么说,扯平?”

  “不。”云漪摇头,“至少我喜欢你,比你喜欢我略多,算起来,你欠我。”

  良夜昏灯,孤男寡女,却在讨价还价地商量这个问题……霍仲亨拧起眉头,终于觉出眼下状况的诡异,忿然脱口道:“这是什么鬼道理!”

  云漪仰头大笑,却被他狠狠吻住。

  激烈的长吻渐渐夺去两个人的意志力,伏特加的狂热开始在血液里燃烧,足以融化西伯利亚冰原的酒jīng,也能够瓦解心中最顽固的壁垒。他的喘息渐重,捉住她游走在他胸膛的手,贴在她耳际哑声问,“愿意吗?”

  云漪呼吸急促,喉咙发紧,似有火焰游走在四肢百骸,唯独舌尖上两个字,却轻飘飘打着旋儿。耳边被他的气息苏苏撩拨,他的唇游走在她颈项耳鬓,轻啄缓摩,忽一下咬在她耳垂上,激得她每一寸肌肤都紧绷,再不能承受多一分的刺激。

  “愿意吗?”他又一次问,语声越发沙哑,越发低沉。

  云漪涌出眼泪,用尽力气攀住他颈项,耳垂被他吮住,每一次吮吸都似抽gān她的生命。当他温暖大掌覆上她rǔ峰,骤然用力握住,掌心的茧触上挺立rǔ尖……她终于失声尖叫,哽咽着喘息,“我愿意,仲亨,我愿意!”

  第十六记忧患谁共

  睁眼见枕边人犹在沉睡,清晨阳光透过蕾丝窗帘,映上他刚毅侧脸,即使睡梦中仍眉头紧攒。窗外啾啾声入耳,云漪抬眸看去,见枝头栖着一双jiāo颈灰雀,雄雀正以尖喙细细梳过雌雀羽翎……云漪叹息,对此良辰美景佳偶,几疑身在梦中。他忽然伸臂揽住她的腰,睁开眼,朝她微微一笑。

  见霍仲亨笑容舒展,云漪不觉失笑,想起他第一次在她身边醒来时的局促之态,也不过就在几天之前——谁又能想象,威名赫赫的霍仲亨原来从不在任何女人身边过夜。

  从前即便是在北平家中,他也与妻子分房而卧,多年来早已习惯一人独宿。他说,他习惯枕枪入睡,任何人在夜里靠近他,惊醒他,都可能被立毙当场。

  睡梦中,是一个人最没有防备,也最脆弱的时刻。数十年戎马生涯,若非这样的戒备和警惕,又岂能一次次从枪口下生还,一次次躲过政敌的刺杀。霍仲亨笑说,“曾经闭上眼就不知道能否再睁开,有一阵子,我最痛恨睡觉……回头想来,自己也觉可笑。”

  这一句话令云漪深深震动。他肯放下英雄的面具,揭开霍仲亨作为凡人的一面给她看,非但没有令她看低他半分,反而愈觉他可亲可爱。于是云漪直视他双眼,淡淡笑道:“从此以后,我不怕你,你也不必怕我。”每个人心里都藏有隐秘的恐惧,在睡梦中,他和她会是平等的。那一夜,霍仲亨下了极大的决心,试着在另一个人身边安睡。

  这一睡着,便再不肯离开。

  墙上挂钟嗒的一声,不识趣地指向八点。

  “你对我催眠了?”霍仲亨眯起眼睛,皱眉看了挂钟片刻,“为什么在你这里,总睡过头?”

  云漪懒懒笑道:“芙蓉帐暖度chūn宵,从此君王不早朝。”

  霍仲亨摇头笑,在她颊上一吻,立刻起身不再耽搁。正要下chuáng,却觉腰上一紧,转头见云漪像只猫似的支肘伏在枕上,长发凌乱,媚眼如丝,似笑非笑地咬住了他睡衣腰带,红唇贝齿相映,令他喉头发紧,只想立时在她唇上狠吮一口。

  见他板着脸瞪她,她眨了眨右眼,朝他促狭地笑。

  “说吧,又想要什么?”他很了解她的企图,果然,云漪咬唇笑,“今晚我要去你那里!”

  “不行,督军府又不是戏园子。”霍仲亨一面穿衣,一面毫不客气地回绝。

  云漪抱着枕头,嗔怨道:“你的督军府是正经地方,我不是正经人,所以去不得?”

  霍仲亨皱眉斥道:“又在胡说什么!”

  过了半晌不见她回答,回头看去,云漪只是闷闷低头,有些发呆。

  “我知道你想什么。”霍仲亨无奈,俯身柔声哄她,“这几日不许你外出,绝非故意将你藏起,耻于见人。如今是非常时期,我一言一行牵涉甚大,而你身份微妙,为免节外生枝,还是审慎为好。”

  “说得这么堂皇,谁知是不是在督军府藏了别人。”云漪心下黯然,却只得转眸嗔笑。霍仲亨哭笑不得,心知她是借题发挥,使使xing子,便戏谑道:“这你大可放心,督军府是军政重地,我即使养了别的女人,也不会藏在那里。”

  云漪斜眸看他,“我倒忘了,督军大人向来不怕美人计的。”

  霍仲亨终于失去耐xing,二话不说扳起她下巴,在她脖颈胸前留下深深浅浅的惩戒印痕……

  倚门目送霍仲亨上车,看着黑色座驾绝尘而去,云漪仍翘首立在门口,暗紫旗袍下摆被风chuī得微微扬起,露出一截纤匀小腿。霍仲亨从后视镜里看着她孑然独立,亭亭身影逐渐模糊在视线里,忽觉心底有说不出的滋味,似软软塌陷了一块下去。

  少年qíng怀老来识,已过而立之年才惊觉恋爱的滋味,也不知是太早还是太迟。霍仲亨摇头苦笑,此时车子转过路口,驶离了幽静绿荫道,路边有巡逻警察荷枪实弹而过,靴声响起在明媚的清晨,晨风里突然有了肃杀气息。

  香闺qíng浓的画境倏忽已远,风雨yīn霾扑面而来。

  霍仲亨皱眉仰靠椅背,心境陡然转暗,眉宇间隐隐透出杀气。

  一段林荫路,一扇铁花门,似乎隔开两个天地。小楼犹是温柔乡,外间却已是黑云压城、山雨yù来。云漪脸上笑容幽幽敛去,转身走过大厅,高跟鞋在漆光鉴人的地板上敲出清脆声响。

  他宁肯每日晨昏往返奔波于官邸和此间,也坚决不肯让她踏入督军府。那里终究才是他真正的领地,不像这行宫般的小公馆,来去全凭一时兴致。

  不管如何迷恋,他仍在戒备,仍在顽固抵抗着她的入侵。

  陈太指使着佣人们打扫房间,见云漪上楼,忙迎了上来,问还要不要继续为督军准备客房?云漪侧眸,见她一脸暧昧笑容,便也回之暧昧一笑,“当然不用。”看着她婀娜转身而去,陈太暗暗在心中啐了一口,真是个天生的狐媚子。

  客厅里电话忽然响了。

  陈太还不怎么习惯这刚装上的洋玩意,每次接听电话总是一惊一乍。云漪刚走进书房,就听楼下传来陈太惊乍乍的尖嗓门,“云小姐,云小姐!”云漪本就心烦,听她大呼小叫更是不悦,心里却有些莫名发紧,下意识想到秦爷的yīn沉眼神,却听陈太噔噔跑上楼,推门便嚷,“我就说吧,你那宝贝妹子又惹事了!”

  竟然是念乔学校打来的电话,说念乔昨夜企图偷跑出校,被学监发现拦下。念乔竟当场和学监大闹,扬言要退学,气得学监将她锁起来。今天一早校方便打来电话,通知宋念乔的家人前去办理退学手续。陈太一口气说完校方的意思,忙不迭地冷笑道:“阿弥陀佛,这下退了学也好,我这把老骨头伺候大小姐你一个也够了,可经不起她这么折腾。”

  云漪只觉头痛yù裂,无心理她闲言闲语,匆忙抓起手袋、外套便走。陈太不紧不慢跟在后面,凉凉地说:“督军吩咐这几日不要出门,被他知道怕是不好吧!”只见云漪背影一僵,猛地驻足回头,幽冷目光刺得陈太下意识往后一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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