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佳不禁微笑:“是程然布置的嘛,都被我搞乱了。”
沐菲在旁边咬着笔想了想,又写:“他对你真好。”
易佳说:“他对谁都好啊……”
沐菲写道:“才没有,程老师好像不大喜欢我的样子。”
对于小女孩的第六感易佳实在没什么好说,其实刚才程然的反应真的比平日要冷淡很多,没办法只好解释道:“他工作很累了吧,你这么好他怎么会不喜欢你。”
沐菲狡猾一笑,一字一画的:“说实话你们是什么关系?”
瞅着纸上的字易佳愣了愣,微微心虚的说:“他是我表叔啊……”
还未成年的小女孩透着股古灵jīng怪,沐菲下笔如有神:“嘿嘿,我可听说程然是个……”
她没写下去,易佳却明白过来,尴尬的笑道:“真的就是亲戚啦。”
沐菲美丽的眼眸闪现狐疑,猛地扑过去拉开易佳的长袖T-shirt的领子往里看,把倒在地上的易佳弄得彻底脸红,结巴道:“别闹了……”
小丫头正诡笑时,门口忽然砰的一声。
诧异侧头,原来是程然放下冰淇淋盒子话都没说就走了。
沐菲很满意的爬起来,露出个‘我就知道’的眼神。
易佳傻傻的不知道要讲什么才好,只好讪讪微笑。
很多人都认为爱qíng这个东西都是当局者迷的东西。
不然为什么好多事qíng大家都看的清清楚楚,偏那两个人若无其事。
其实,没有谁比当局者更明白。
只是微甜的暧昧和心痛的爱qíng……谁都愿意选择前者。
这无可厚非,极其自然。
在爱qíng里,我们都是胆小鬼。
易佳的这个冬天似乎随着对于新生活的熟悉而变得温暖了。
尽管明白自己心底的qíng感,他却从未想过要去表白些什么或者得到些什么。
毕竟不是每个人都能像陈路和林亦霖似的坦dàng,也许距离才是保证小幸福的最好的方法。
每天能和程然一起吃饭聊天,就已经让小孩儿感到满足了。
尽管程然有时会带着酒吧的气息回来很晚,明知道他做什么去了,易佳也从未问过细节。
他始终觉得自己没有这个资格。
段默生也好,林亦霖也好,都是那么美丽那么优秀的人。
只有他们才能对程然产生影响的吧。
太阳轻轻的浮起个轮廓,挂着厚窗帘的卧室却一片黑暗。
易佳还沉浸在寒冷季节的舒服睡眠中,忽然被凉手碰了下,很不qíng愿的慢慢张开眼睛。
是程然在晨间特别有神彩的清秀脸庞,他微笑:“懒猪要起来了,是谁答应我要晨练的?”
易佳一点都不喜欢运动,实在是被bī得没办法了才勉qiáng许诺,现在棉被里那么温暖,他可不想出去累个半死。
小孩儿眨了眨大眼睛,又往被里缩了圈,露着逃避的神色。
似乎明白他在想些什么,程然又没忍住捏了捏他的脸:“好啦,我不bī你,是叫你起来吃早餐的,我发现上个礼拜的食物一半都没吃完,这可不行。”
易佳总是绘画到深夜来补齐自己的美术作业,上午自然是越睡越迟。
将将能清醒也是快中午了,怎么会想得起吃早点呢?
小孩儿很理亏的坐起身,迷糊的点头道:“我知道啦,换好衣服就去。”
细追究起来还蛮对不起程然的,除了那次被段默生的留夜搞得失眠以外,易佳根本没做过早饭,每回都是程然在忙还有大半成果被làng费掉。
等着大摄影师又回到餐厅,易佳才跳到地毯上打算换下睡衣。
但是不知道为何,系扣子时手一个劲的颤抖,怎么甩也平静不下来。
他急的满头都是汗,咬住嘴唇捏着手腕,使了大力气,再松开还是抖个不停。
实在没办法,易佳只好着急的喊:“程然,程然。”
过了片刻程然就站在门口,看着全身下上只穿了没系扣的衬衫和内裤的易佳,愣道:“怎么了?”
易佳慢慢伸出背着的右手说:“我控制不住,你能不能帮我穿上衣服……”
程然带着满脸诧异走到他面前站住,握起小孩儿的手担忧的问:“你这样多久了?”
易佳的脸失去了好不容易才有的那点血色,轻声道:“第一次这样,但最近颤抖的越来越频繁,我,我不知道是怎么了。”
程然微微的皱起眉头。
当初医生已经嘱咐过右手千万不可以过于疲劳,但考虑到小孩儿不能绘画jīng神就垮了,犹了豫很久才给易佳找到补习班。
如果因为这个出了什么意外,简直是得不偿失。
程然心里预感不祥,却没在脸上表现出来,只是很淡定的给他穿上衣服。
倒是易佳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没意识到失魂落魄。
系上最后的扣子,程然很温柔的把他的头按到自己胸前,轻声安慰道:“别怕,不会有事的。”
冬天的医院比从前更为冷清,树还是绿的,无奈沉淀上了yīn霾的色泽,失去了生命应有的鲜亮。
长长的石路,每个人都来去匆匆。
偶尔经过扶着轮椅的病患,也是满脸麻木的平静。
安静到了心痛。
我不建议你再用右手进行任何创作活动。
我不建议你再用右手进行任何创作活动。
我不建议你再用右手进行任何创作活动。
……
医生的话像魔咒似的,反复在耳边回dàng着。
易佳已经不知道该想什么,脑海间完全是空白的,有了种什么都结束的感觉。
他呆呆的坐在医院院子里的长椅上,看着眼前极其萧条的一切,眼睛根本无法聚焦。
往昔那些话cháo水般涌来,却失去了激励的美好,只剩下空dàngdàng的框架。
都是于事无补的东西。
不要露出那种全无希望的表qíng,其实一切才刚刚开始。
Youcanshine.
我喜欢这个,虽然完成度低,可是角度和神态都很细致。
你要坚持下去,就会成功的。
等你当了大画家就得给我画像,画得比蒙娜丽莎还好看,我还想流芳百世呢。
他们都那么信笃自己的未来,可人活着不是什么事qíng只要努力就可以的。
易佳猛然抬头朝着灰暗的天空吸了口气,眼泪不禁顺着眼角缓缓流下。
模糊的视线里,有只小鸟在低低的飞翔着。
虽然柔弱,虽然没有半点气势还歪歪扭扭的,易佳依然很羡慕它。
他好不容易才慢慢暖起来的心,又变得冰凉了。
期待过的幸福,如同泡沫,前一秒还闪着七彩的光,下一秒就碎到彻底。
“怎么又哭了,小可怜样。”
程然不知道什么时候买完药走回来了,他坐到易佳旁边,伸手帮他擦了擦脸。
原本还在缓慢低落的眼泪,顷刻就因为这样的温柔变得汹涌了。
易佳就是想哭,就是想哭……
很别扭的侧过身背着他,憋着声音却抽噎的上气不接下气。
程然无奈的扶住他颤抖的肩膀:“小佳,你听我说……”
小孩儿蓦然站了起来,带着哭腔说:“别管我,讨厌你管我。”
说完就想走。
程然赶快拉上易佳的手腕:“不可以自己乱跑,听话。”
易佳的脸都湿了,脆弱的像个玻璃娃娃,没有男孩子半点大大咧咧。
他咬着嘴唇想把手腕抽回来,也是用了全部的力气。
可程然握的越发紧了。
无言的挣扎之中,易佳根本不知道怎么回事,嘴唇忽然被柔软附住。
他惊愕的张大眼眸,看着程然近在咫尺的脸庞和他额前的发丝,动也不敢动。
不过是嘴唇和嘴唇的相碰,心却跳的轰鸣。
整个世界似乎都在这一刻静静的停止了。
是程然先回的神,他也被自己忘我的举动惊到了。
表qíng却是不动声色,语调温柔的说:“冷静了吗?”
小孩儿原本苍白的脸已经羞到了绯红,如果一年前有人跟他说他的初吻会给一个三十几岁的男人,他只会笑对方白痴。
程然用温凉的指尖轻轻的整理着他微乱的短发,发誓一样的说:“不要绝望,我们去别的医院,去美国去欧洲,肯定有能医治你的方法,不要哭了好吗,我不想看到你这样。”
易佳被这个亲吻弄得回过神来,他逃避似的低下头。
如果要程然放弃自己的工作和生活去陪他无谓的làng费时间,就太离谱了。
而自己,也没力气面对一次又一次的失望。
中国不是那么落后的国家,如果有痊愈的机会,那些留过洋的主任医师不会不说。
程然大约是想要自己打起jīng神继续生活。
易佳不是一点都不懂事,他沉默了很久,才哽咽的说:“我不想看病,我想歇一歇。”
程然压抑住心底的无能为力,照旧完美微笑:“那我们回家。”
事实上证明小孩儿的人缘不错,出了这样的事qíng,倒是惊动了不少人。
首先是沐菲听说易佳以后不再上课了,便慌里慌张的跑到程然家探望,还很冤枉的受了大摄影师好多冷表qíng。
很爱才的钟肃也满心遗憾的窜来安慰,不过嘴笨到很多话说了还不如不说。
最让人受不了的是易佳大姨一家,很莫名的把程然数落得无言,又非要易佳喝什么祖传秘方中药,把小孩灌的吐了好几回。
就连根本希望程然人间蒸发的陈路少爷都大驾光临了。
不过多半是他外弱内qiáng的老婆的qiáng迫要求。
说实话林亦霖对此事分外内疚。
主意是他出的,老师是他找的。
结果不但没帮到易佳,反而还他病qíng加重,郁闷的小林子整夜都没睡好。
他逃避了五六天,还是决定拖着陈路去道歉。
在街上买一大堆有的没的补品到了程然的家里,他径直就去找窝在被子不肯出来的易佳,留下陈路和程然在客厅里相顾无言,面面相觑。
大少爷坐在沙发上打量了下很明显瘦了的旧qíng敌,忽然说:“我帮小佳问了他的问题,真的没有办法,我觉得没有必要把时间làng费在治疗上了,还不如想想让他怎么想开些。”
程然苦笑:“我明白,可是……他除了画画就什么都不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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