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无论何时何地,我都能看到你的眼睛,看到它们在无声的凝视我,审视我,让我一分一秒也不敢放任自己的丑陋与自私。
你说要我做最好的男人,现在你可以来检验了吗?
我自信我已为你做到了最好的自己,不会再给你带来灾难和恐惧,如果还有什么可以双手奉上的话,那也只是我所认为的最美的幸福。
在我写下这番话后,忽然又有些担心:如果你已找到伴侣,那我又何苦给你增加烦恼呢?
梅夕,我是你的烦恼吗?
这些宣判,我想听你亲口告诉我。
那幅画是专门为你所做的,无论如何,请收下。
韩扬”
这封信并不长,梅夕却坐在那里读了很长时间,以至于他再抬起头来的时候,已经感到有些晕眩。
想是任谁毫无预兆的收到一份深qíng,都会站不稳脚跟。
原本已经想不起的事qíng,此时已经慢慢清晰的从记忆深处走来,那些对于如今的梅夕已经无足轻重的往事,竟然对于一个人成了十年的枷锁。
梅夕看着眼前熟悉的屋子,又看了看手里的名片与去往北京的机票,深感荒诞不经。
他当年不会忘记曾经那个叫做韩扬的少年,他也知道他早就回国成了知名的作家,但他却从未想过两人再有任何jiāo集。
梅夕是从来想象不到,除了自己,还有人会因为过去的短暂相逢而念念不忘。
时针在空气中嘀嗒嘀嗒的想着。
他忽然起身,又带上围巾冲出了楼下,在超市买了张电话卡,又顶着风雪找到个IC电话机,一键一键的播出了名片上的号码。
梅夕并不清楚自己该说些什么,但在这个寂寞的圣诞节,他只是有了种想跑到寒冷的街边中说话的冲动。
话筒里的等待声响了一次,两次,三次...
忽然接通。
梅夕竟然有些紧张的说不出话来。
对方也是沉默了几秒,才温柔的问:“您好,请问您是...?”
梅夕怔住,就在在这怔噩中忽然挂了话筒。
对方竟然是个女人。
他嘴角渐渐浮起了丝无奈的微笑,笑自己的年龄,笑自己的阅历,笑自己的鲁莽冲动。
是啊,韩扬现在的生活是完整的饱满的,与自己毫无关系的。
就算曾经有梦,就算永远当作梦不好吗?
梅夕知道自己已经什么都拿不出来。
三十五岁的同xing恋,身无长物,有什么资格去打这样一个电话,去击碎一个花一样年纪的男人关于爱qíng的梦想?
他又忧郁的低下头,转身朝着那空无一人的冰冷的家走去。
此时此刻,在遥远的北京的某个灯火辉煌的公寓里,站着个满脸诧异的女人孙雯,她一边玩着自己长发一边站在厨房门口说:“这谁啊,也不说话,神经病。”
背对着他正在烹饪的男人身材颀长,气质文雅,他轻笑了声:“人家找我的,被你吓到了。”
孙雯玩弄着他的新款手机道:“肯定是读者打的骚扰电话,还0451,哪啊,东北吧?”
闻言那男人猛然回头,俊美的脸竟然浮现出了慌张无措,他也不管手里的牛排了,冲上来就抢过手机播了回去。
给他当了两年编辑兼经济人的孙雯见状奇怪道:“急什么?韩扬你最近特魂不守舍。”
男人把电话放在耳边专注的听着,甚至不由自主地因为紧张而轻轻抿着薄唇,根本听不到她讲的话。
孙雯正好被男友等的着急,也不想再陪这个孤家寡人过圣诞,便伸手在他眼前摇摇:“喂,你要有事我就找我家那位去了。”
韩扬心不在焉的点头。
孙雯腹诽了他几句,穿上大衣又拿起包,很快就走了出去。
偌大的房子只剩下韩扬一个人,他失神的坐在沙发上,听着不停传来的盲音,也像是听着自己的希望。
但是没有人接听。
终于电话被自动掐断了,他呆呆的看着手机屏幕,很快又拨了回去。
窗外,冬雪纷飞,让这座辉煌的古城格外安静。
这一夜梅夕竟睡得意外的平静。
他早早起chuáng,把自己打理得照样风度翩翩,才出了门。
开车路过那个熟悉的小超市时,又向往常一样摇下车窗说:“王阿姨,给我拿盒牛奶。”
里面很快就有个中年女人拿着特伦苏走出来。
梅夕递给她零钱,微笑道:“阿姨你脸色不好,没睡好吗?”
王阿姨抱怨说:“不知道哪个缺德的,给那公共电话打了一宿骚扰电话,吵得我头昏脑胀。”
梅夕愣了愣,而后勉qiáng微笑:“那今天就早点关店,多休息一下吧,我上班了。”
王阿姨也朝他笑:“唉,路上小心。”
梅夕cha上牛奶的吸管,喝了口才滑上窗户踩下油门,慢慢的向风雪里开去。
他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
只是毫无意识的一手握着方向盘,一手拿着牛奶喝,最后开到诊所,竟然已经把吸管咬的不像样子,几乎和他本人的心qíng一样láng狈。
Chapter3
冬日的房间似乎格外温暖。
梅夕进到熟悉的诊所后,照例站在门口擦了擦蒙上雾气的眼镜。
负责接待病人的姑娘很愉快的和他打招呼道:“梅医生,今天这么早啊。”
梅夕重新戴上眼镜,笑了笑:“嗯,今天有几个预约?”
姑娘查了查道:“上午三位,其余的都延期到明天了,这是您的信件。”
说着便把一叠信拿了出来,梅夕接过,夹着公文包便往办公室边读,多半是些缴费单和广告之类的东西。
直翻到最后一封,他才将其打开。
是已经来了很多次的师范大学的讲座邀请函。
北京。
梅夕盯着上面的地址,心里泛出种难言的滋味。
他转而又叹自己竟然像个qíng窦初开的傻瓜,只因一幅画就变得如此忐忑。
韩扬那个在记忆中依旧叛逆的孩子又能带来什么呢?
他甚至已经想不起他的样子了。
或者说打动他的并不是韩扬这个人,而是那十年的长度。
这让梅夕qíng不自禁的想到自己,想到程然。
然后想到爱qíng。
依然是耐心温和的听别人讲自己的不快乐,心理医生这个工作已经脱离了当初的神圣,变成了最朴实也最诚恳的一种职业。
梅夕永远都能微笑出来,不管他面对的是何种痛苦,不管他自己是否幸福。
这天临近中午时,终于最后预约的病人也到了离开的时间。
梅夕朝着面对婚姻危机的中年女人弯弯嘴角:“如果有需要你还可以来找我,但我想,你现在已经可以面对自己的生活了。”
女人很感激地看着他,从包里找出了本包装的很漂亮的书道:“梅医生,听说你从来不收礼物,可这个小说还是希望你能读一读,这是我最喜欢的故事,但愿能与你分享。”
梅夕结过来笑道:“谢谢你。”
女人站起身说:“那再见。”
梅夕温柔点头:“再见。”
而后便目送着她出了门,又走了片刻神,才低头从礼盒里把书取出。
《你的样子》...
梅夕的手指在封面上僵了片刻,慢慢的滑到了作者的名字旁,他无奈垂眸。
原本遥远的似乎再无关系的人,怎么在这两日无孔不入。
韩扬,韩扬...
梅夕翻默默地盯着它,不由在心里悲哀的问:小男孩,你真的知道我是什么样子么?
他微微叹息,随意的翻开了书。
却没想到在扉页上赫然写着四个字,显眼而孤独的刺目。
献给MX。
中午灿烂的阳光已经洒满了办公室的角角落落。
空气静的沉重。
梅夕疲惫的靠在沙发上,头脑里一片茫然。
因为自己过的并不好,他总是会希望别人过得比较好些。
但是对于这个爱着自己的熟悉的陌生人,梅夕却忽然不知道该做点什么。
在刹那间的胡思乱想中,他已经想到搬家换工作之类的冲动事qíng了,但转念梅夕又抛开所有胆怯的顾虑,忽然拿出手机拨出了昨日名片上的那个号码。
他是医生,他明白所有的好的坏的病症,迟早都要面对的道理。
他也是个中年人,他懂得人所有的幻想只有粉碎之后才能向前走的真实。
盲音响了很久才电话才接通。
那头轻轻的传来年轻男子的声音,带着慵懒睡意:“喂...?”
梅夕沉默片刻,语气平静的说:“是我。”
说完,彼端便陷入了死寂。
梅夕呆呆的瞅着自己熟悉的办公室,接着说:“你的礼物我昨天收到了,谢谢。”
韩扬仍旧不讲话。
梅夕道:“那...”
他只来得及吐出一个字,就被掺杂着激动与喜悦的喃喃自语打断:“梅夕、梅夕...我的天,真的是你。”
梅夕莫名觉得有些好笑,语气已经不自觉地温柔了很多:“怎么还在睡觉?”
韩扬顿了下,而后声音清晰地说:“昨天过圣诞,玩得晚了些。”
依然是爱要面子的破毛病。
梅夕也不想戳破他做的傻事,微笑道:“你的信我也看了,但是很抱歉,我不能给你希望的答案。”
韩扬顷刻便问:“为什么?”
梅夕的脑海里有千万个谎言,但他尚未讲出半句,韩扬又十分自然的说:“我不管为什么,我后悔那封信了,我现在就想见到你,我不在乎你和谁在一起,我不在乎。”
“可我在乎,我不想你打扰我的生活,懂吗?!”梅夕忽然这样生硬的讲到,而后猛地就挂了电话。
他本以为韩扬成熟了很多很多,但不出三分钟,记忆中的任xing妄为又顷刻变得活灵活现。
是的,记忆。
梅夕忽然在那已经变得磁xing的嗓音中,找回了韩扬的眼神,他高兴时的挑眉,沉默时的垂眸,愤怒时的大吼大叫,他忽然想起了韩扬的一切细节。
电话又在手中想起。
梅夕皱着眉头把它塞到枕头底下,流露出少见的烦闷和苦恼,沉默不语。
因为他同样想起来的是自己身为医生的荒唐与失败。
想起韩扬送给他的所有麻烦。
仿佛认识这个人了,就没办法再甩掉摆脱gān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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