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ān吗?”
“有我在哦,不怕。”
她轻轻一笑,带着看小孩似的宠溺,我从那时开始意识到她的美丽,和荣姐与流行同在的美丽完全不一样,周周像只不会枯萎的洁白花朵,它的风采越发出众,随着时间的流逝,我简直无法形容。
一年之后再回花径,虽不如隔世,但感慨还是如cháo水般涌上,记不清谁说过,在哪里遇见一个人,就要在哪里分离,你知道,我在想谁。那时候周周挺拔的站在那画画,我如失魂般坐在旁边,脑子里充满着幼稚的不切实际的幻想,最后几乎能形容出我站在这里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的样子了。完全不能这样下去,我这样想,便拿出那本《刀锋》阅读起来,这是本难得一见的好书,懂事以后,我这样认为,每个男人都要试着读懂它,一个人更应如此。虽然,年轻的我,只是觉得,不管生活是不是如履刀锋,爱,必然。
“周周…”我收起书,抬头叫她。
好一阵才回神,眼神雾蒙蒙的投向我。
“你有想过一样东西吗?”
“什么东西?”
“为什么。”
周周放下画笔,坐到我身边:“你指什么样的为什么。”
“所有为什么。”
“大到存在的为什么,小到为什么的为什么,无论大小的为什么。”她乐了。
我考虑了下,点点头:“差不多。”
“会啊,当然会,我想每个人都会吧。”她说的不疼不痒。
“想到不行了怎么办?”
她看看我,又扭过头,直视前方,那时正值日落,她在我的心境中显的那么辽远,那么苍凉,几乎透明的皮肤下,每一条细微的血管中,都流着无穷的秘密。
“跟我走。”
当太阳完全落山的时候,她这样说。
那时,我们连夜找了间废弃的小工厂,用周周买来的油彩,顺着墙壁画了一个扭曲的圣殿,不是任何教派,周周说,那是我们的信仰,你信爱也好,你信存在也好,你信忧伤也好,你不信它们也好,在这,你可以膜拜,可以涂唾弃,可以安睡。
画完最后一笔,已经是三天后了,我们累得直接躺在水泥地板上,轻微得喘着气。
“真开心。”我看着高而陈旧的天花板,笑起来。
她没回答,悄悄地握住了我的手,即使是盛夏,她的手也是那么冰凉。
“你说你爱上一个人…”
“嗯。”
“我也是,但我想,我可能永远不能让他像我爱他那样爱我。”周周前半句是笑着的,后面隐隐带着哽咽。
我半支起身子,她带着墨镜,看不清眼神,我真心实意地说:“我懂。”
她翘翘嘴角,突然把我按倒:“别动。”
“gān吗?”沾着桃红色的笔刷顺着我的论扩勾勒起来,我伸手抢:“我也要画,我也要画!”
“老实点!”
“哈哈。”
夏天终将过去,我们离开了庐山,但两个手牵手的桃红色的小人,却永远留在了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你要相信,桃红色在cháo湿的灰暗地板上,绝没有半点肤浅,我要给那工厂起个名字,周周说不必了,没有名字的东西,才没办法告诉别人,也没办法忘记。
“你明天就要走了…”我走着走着,突然拉紧了陈染,他总是无法让我彻底觉得熟悉,让我永远觉得还没到分手的时候。
“那我不去了。”他用细长优美的眼睛看我一眼。
“那不成…”
“傻瓜,你再考去不就得了。”
“嗯。”随口一句话,却换来我郑重的点了点头。他什么承诺都没给过我,我没法说让他不要jiāo女朋友不要胡混不要不来电话,而且我知道,他会jiāo很多漂亮姑娘,会出没于各种边缘地带,会在大段大段的时间里不知去向,这样的家伙,没有任何人理解我为什么喜欢,我自己都说不上来。
我,只不过是那些漂亮姑娘里不太漂亮的一个,不要担心这是故事里的噱头,真的,你必须相信我,这是唯一可以确定的事实,他终其一生都与我有着遥远的距离,虽然我不顾疲倦的自始至终的努力的朝着他奔跑。
也许是我坚定到无措的眼神使他发笑,陈染反手抱住了我,温暖的拥抱在夏天的尾巴上,全然不顾及路人的眼光,变成了亲吻,那条街,叫幸福大街,我记得无比清楚。
而我能记住,能记录的,也不过是这些在你看来无关紧要的小事罢了。
陈染走的那天,没让任何人送,包括我。
但我还是大早就到了火车站,以直到下午,才发现他的身影,瘦高的身影,黑色的旅箱,在混乱的人群中那样不凡,我偷偷的看着他进了候车室,来得有些早,他安静的坐在那,只抬了一次头,最后检票消失的,比我想象中的任何一次都来得平常。
意外的平静,我慢慢的走出火车站,搭了地铁,背着随身听听音乐,只是地铁开了一圈又一圈之后,终于没忍住,我在拥挤的男男女女中,扶着护栏,小声的说了句,陈染,我爱你。那种音量,绝对不会有第二个人听到,确切地说,我也只有这么一回如此清晰的表达出这个概念,从那以后,我决定再不提起,再不提起,压根不值一提。
从头到尾的爱是陈染最讨厌的娘娘腔主题,我又能怎么办呢?
我对他说过比这更严重一百倍的话,却唯独空掉这三个字,因为它们对我实在是太深刻了,深刻地,一旦曝露出来,会比脱光了衣服站在阳光下,还要不堪。
关于隐藏秘密,我做的无人能及。
距离
第五章
永远不要认为我们可以逃避,我们的每一步都决定着最后的结局,我们的脚正在走向我们自己选定的终点
——题记
在过去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我总是会用两种状态划分自己的人生,有陈染,和没有陈染。其实,这是十分模糊的概念,什么叫拥有一个人,什么叫失去一个人,你懂吗?
“想考哪?”冯小胖下课胡扯时突然变得一脸严肃地问我,他没等我回答又自说自话:“其实你想去中戏也不是不可能,我认识一哥们,他就是…”
“不想去。”我从书本中抬起头,微笑。
“啊?”冯实愣。
“我想去上海。”我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用笔头戳了戳日渐消瘦的下巴,又扭头看看窗外的秋光。
“出什么妖蛾子?”
“你才妖蛾子。”我没搭理他,惦记着没做完的几道英语题,不知不觉埋下头去。
以我的成绩,去考虑那样的上海学校,很显然,和梦想挂钩,与理想脱轨,除了一直恨女不成凤的爸妈,简直没人对我抱有过希望,但是,上海,真的让我在九八年的后半截cao碎了心,每天我做的第一件事,也是唯一一件事,就是伸长了胳膊朝它够,疼啊累啊,与那个我心中美好的身影一比,完全成了光荣的勋章。这么做,是简单的,也是快乐的,有那么一段我相信,只要我能去上海,去找陈染,那么,总有一天,他会属于我,会和我一起迎接我设计过千百回的未来——这么自私而又不着边际的想法,即使没能成真,又可以怪谁呢?可是,当一个人自以为她舍弃一切完完全全是为了另外一个人,那样坚定那样纯粹,又有什么错呢?
“别说,胡司令,大有长进,大有长进。”冯实左边斜挎我的包包,右边斜跨自己的包包,全然不顾自毁形象,拿着成绩边走边评。
“那是。”我得意地吃着冰淇淋,冻得够呛。
“我说你别吃了成吗,我瞅着都冷。”
“不成,乐意!。”
这回考的进一本是没问题了,待我寒假再发奋一回,上海…也不是那么远。
“容姐!”冯小胖震臂一呼,我慌忙抬头,瞧见俺亲爱的姐姐在人群中美艳动人,只可惜手里的冰淇淋没处藏,冷汗正要滴下,有个瘦削的身影闪过,再使劲看,没了。
“gān吗呢?”冯实碰我一下。
“周周…”
“什么啊,她下礼拜五才回来,你发烧了?”
“…”
“我说就这么不想我呀,俩人都看见我了还没完没了的。”容姐走过来,长长的黑发在风中飘逸,笑语嫣然。
“没丫,哪能~”我谄媚。
“那你就听我话,大冬天的注意身体,别给我得瑟!”她一把抢过我的冰淇淋,另一只手掐住冯小胖的耳朵:“让你看着她,你gān吗去了你。”
要不是姐姐掐他时垫起了脚尖,我差点都以为,什么都和小时候一样,没改变。
校门口接学生的人流渐渐散了,我带着见到容姐的快乐,又带着物是人非的小悲伤,孩子一样跟着他俩直奔东来顺,九九年的年初,有些回归,内心gān净的不得了。
“姐,成都好玩不。”
“还成,特懒散,适合我。”
“那的火锅好吃不?”
“不好吃,都是油,沾的也是油,腻死了。”
“沾油怎么吃啊…”
“高考完你去,我带你吃。”她和冯实商量着点完菜,扔给服务员,笑笑。
“好啊。”
那时,我答的轻松,断然没想过多年以后,会一个人在重庆,孤单的吃着火锅,那样寒冷。如果我早知道,满城也找不到北京涮羊ròu,就会在十八岁时多吃一点,如果我知道,满城也找不到真心对我好的人,就会在十八岁,彻头彻尾的珍惜。
容姐在那时就像个大人了,她聪明美丽,积极进取,拥有的越来越多,当我在餐桌前小心翼翼的提起陈染时,得到的也只是轻描淡写的几句话,这让我产生一种感觉,似乎陈染要从北京消失了。
惶惶不安的给他挂了电话,他似乎有点忙,但依旧乐呵呵但不算开朗的回答着我,就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弹回了我的所有担忧与思念,他说他有事请,寒假不回北京了,让我好好考试。气馁的挂掉电话,我做出了一个让自己在未来的时光里后悔不已的决定,偷偷的去上海看他,不告诉任何人。
三天,我想好了,告诉父母要和冯胖子去补习,告诉冯胖子和朋友去天津,让他遮掩,又告诉朋友为了逃避冯胖子的骚扰,谎言去天津,让她做一下假。谎话一串串,我握着兜里的几百块钱,买了张当晚的硬座,就直奔长江尽头,那个很大很大的城市,没有行李,没有手机,丢掉了都没人知道,但我因为内心激动,而没有过一丝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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