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看见水里这个人影儿,她明白以容貌而论有了一个姊妹行了―――或者不如竟说是有了一个兄弟辈了。她不仅不因此生怒,并且很以为荣;那种自命无双的骄气很快地向柔qíng低头了。因为:自从这一会儿起,翠玉的心便永远被人系住了;尽管仅仅对望了一眼,并且是由回光而非当面地望了一眼,然而这已经够了。世人不必在这件事上面责备翠玉的轻浮;由于看见一个少年男子的倒影便去钟qíng……固然是傻!但是由于一种可以通晓xingqíng的长久来往,世人果然能够从人的身上多看明白一些东西吗?一种纯乎属于外表的状貌,和那从一面镜子里显出来的是相同的;本来世上少年女子的本xing,难道不就是从牙齿的洁白和指甲的剪裁去审度未来郎君的xingqíng吗?
明珠也望见了这个美人。他暗自吃惊道:”我难道是睁着眼做梦吗?这样一副在水光里dàng漾的千娇百媚的脸儿,应当是用chūn夜的皎月和扑鼻的花香团成的;我虽然从没有看见过她,却是认得出,那个铭刻在我魂魄里的人影儿的确就是她,我那些律诗和绝句都是献给这个素未谋面的美人的。”
明珠正因为这件事独自出神,忽然,他父亲唤他的声音,传到了他耳朵里。”我儿,”他父亲向他说:”这真是一桩阔气的并且凑巧的婚姻啊,我一个姓文的朋友给你做媒。女家是皇亲国戚,姑娘的美貌远近闻名,并且有全套儿本事叫一个丈夫荣华富贵。”
一心专注于高阁奇遇的明珠,心里正被水里映出的人影儿弄得火辣辣的,竟斩切地说是不愿意。他父亲大怒了,用了几句极厉害的话来吓他。”坏东西,”那老翁喝道:”倘若你定要任xing坚持,我就去请地方官叫人把你关在那个被西洋番人占住的pào台里面去,在那边,只看见一些盖满了乌云的高山,和一些有妖人用妖器渡来渡去的黑水,这些妖器用轮子走并且喷出一道臭烟。这样,你可以有思索和改过的时候。”
这样吓人的话并不能够怎样吓倒明珠,他只说以后一有人给他做媒,他立刻答应,却不要见现在谈的这一个。
第二天,在相同的那个时刻,他又到园里的高阁边去了,并且又学昨天一样倚着栏杆。
不到一会儿,他便看见翠玉的倒影,如同一束浸在水里的鲜花似地在水面显出来。
这个少年人把自己手搁在胸前,用嘴唇吻一吻自己的指尖儿,末了才用一种温柔而又热肠的姿势送给那个倒影。
一阵喜悦的微笑,如同一朵含苞的石榴花似的,在明净水光里绽开了,于是便给明珠证明这个素未谋面的美人对他并没有什么不快意;但是因为和一个不能相晤的倒影自然不能够多谈,他便做了一个要去写字的手势,接着便走进屋子去了。一会儿,他拿着一方洒金的方笺走到外面,笺上写的是一首即景言爱的七言诗。他折好这方诗笺,装在一朵花的托子里,再用一枚荷叶把这东西包好,然后小心谨慎地放在水面上。
一阵及时而起的微风,把这封qíng书送到一个瓮门边便传过墙那边去,于是翠玉只须俯下身子便把它拾起来。因为恐怕被人撞破,她竟躲到一间最偏僻的屋子里,然后才用一阵说不完的快乐,去读明珠所用的比喻和软语;除了了然于自己被人思慕以外,她得意的事就是思慕她的是一个有才的人,因为他的书画,他的遣词他的择韵,他的写景,无一不足以显出他学问的渊博,而那使她惊心的就是他名叫”明珠。”那个夜光珠的梦,她往常真听见她母亲说得够了,现在有了这个巧合怎能不惊心呢!她怎能不疑心明珠就是天赐给她的呢!
在跟着来的第二天,风的向又转过来了,翠玉用相同的法子,向对面的楼下传了一首答词过来,其中尽管全然是一个少年女子的自然谦退之词,但是不难窥见她已经心许明珠的思慕。
看到那帖子的署名,明珠忍不住吃惊地喊了一声:”翠玉”这难道不是自己母亲梦里看见挂在自己胸前的那片碧色晶莹回光可鉴翡翠吗!……自己非到那一家里去求婚不可,因为梦神预示的嘉偶就住在那里。
他刚好正打算出去,却要想起使两家隔断花园的种种争端和刻在门口木牌上的那些话了;末了他终究不知道应当怎样办,便把这件事的原委告诉了关夫人。翠玉那里,也和盘地说给杜夫人听了。
明珠和翠玉这两个名字,在两位看来像似有决断力似的,她们又都到佛寺去找方丈商量。
那方丈说这果然就是预兆的意旨,倘若不照着办就是上天就发怒了。两位夫人恳求了许多时又各自送了些礼物,他便答应到杜关两老翁跟前去做说客。他那样好好儿地说动了他们,到了他们明白了这一对人儿的根源,他们再也不能拒绝了。
这两个老朋友歇了好多时又见面了,想到为了一些那样琐屑的缘由居然至于绝jiāo都觉诧异,并且彼此都觉得从前太不知道自求乐趣。
喜事办过了;明珠和翠玉可以当面互诉衷曲,不必假借倒影做中间人了。
他们是否因此成了快乐的夫妻,这却是我们所不敢gān脆回答的事;因为快乐常常不过是水里的一个影子。
第52章
新年自然还要去拜访准公公婆婆,阮歆娇这段时间特意跟手巧的唐阿姨学了怎么织毛线,亲手织了一条披肩,拜年的时候送给蒋瑜。
至于公公,关彻不知道从哪里搞到一个奇奇怪怪的镇纸,说是什么青铜蹲虎,让她当做礼物送给父亲。阮歆娇觉着挺丑的,还没她自己做的可爱,不过听说公公很喜欢这些玩意儿。
当天关衡跟梁乔自然也在,阮歆娇送上礼物,大过年的蒋瑜也没为难她,亲手收下。虽然对她的态度还是不冷不热的,但给梁乔发红包的时候,她也有一份,非常厚实。
阮歆娇那个惶恐啊,这辈子都没收过这么大的红包,不敢接,下意识看了关彻一眼。
“看他做什么?他没有。”蒋瑜把红包塞到她手里,施施然坐回去。
阮歆娇连忙乖巧地道:“谢谢妈。”
倒是一旁的关衡心里颇不平衡地抗议:“去年还有呢,怎么今年就不给了?”
蒋瑜斜他一眼:“不是发给梁乔了,你们不是一家的?”
“我们还没结婚呢,算两个人,再发一个呗。”
“哦,算两个人的话就不给媳妇发了,在她手里呢,你自己拿回去吧。”
“……”关衡撇嘴,“小气!”
蒋瑜没搭理他,端着两杯热水回来的关彻在老妈跟女朋友跟前各放一杯,看了一眼关衡,淡淡道:“我给你发。”停顿一秒钟,补充:“过来给我磕个头。”
阮歆娇一口水差点喷出来,转过头一脸震惊,原来这个闷葫芦还会开玩笑啊。
那边梁乔不厚道地哈哈笑出声,被关衡惩罚xing地揪了揪耳朵,“笑笑笑,就你笑得好听!”
阮爸一个人在家,唐阿姨的孩子过年回来了,她忙着cao持家里,也空不出太多时间,答应帮她照看一会儿,等他睡下再离开。
阮歆娇惦记着,吃完午饭就匆匆告辞,蒋瑜拿了不少营养品,让她带回家给爸爸吃。
她稍微表示一些善意,阮歆娇就很受宠若惊,一口一个“谢谢妈”。
关彻开车把她送回来,又匆匆离开。工作的时候,他比别人都忙;逢年过节大家都放假,他依然没多少闲暇,许多长辈和重要客户要准备礼品,有些更要亲自去拜访。
有时候阮歆娇都会萌生让他好好在家休息,她负责赚钱养家的念头,但想想自己赚的那点钱,虽然跟普通人相比很客观,对他要打理的大集团而言,却不过是九牛一毛。
她站在路边看着车子消失在路口,惆怅地叹了口气,提着几包礼品回家。
阮爸午睡已经醒来,焦急地在家里转来转去,看到阮歆娇回家也没反应,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嘴里念念有声。
“爸!”阮歆娇吓了一跳,连忙把东西搁下,“你在找什么?我帮你找。”
阮爸看她一眼,目光有些陌生,嘴边一直小声念叨着:“本儿……本儿……”
原来是找他记东西的那个小本儿。阮歆娇连忙跑回他的卧室,本子赫然就在chuáng头柜子上放着——之前那个已经用完了,她昨天买了一个新的,估计是长得不一样,他就认不出来了。
阮歆娇翻出之前的本子,把两个封皮拆掉调换了一下,塞到他手里,温声劝着:“你看,这不是在这儿吗,是不是这个?”
阮爸皱着眉摇头,阮歆娇也奇怪得很,又翻了几下,终于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了——旧本的扉页上贴了一张照片,是大一开学爸爸送她去学校时,在校门口拍的。那时候她一脸稚嫩,婴儿肥还没退gān净;阮爸也还没查出来这个病,笑得意气风发的,比现在年轻许多。
这张照片她那里还有一张,回房间从相册里抽出来,用胶水贴在同样的位置。
再拿给阮爸,他果然像送了一口气似的,拿着本子坐到沙发上仔细翻看,然后放进胸口的口袋。
阮歆娇抹了抹眼角,把门口丢下的营养品放进橱柜里。
赵老师的生日就在年初,他住在B市,阮歆娇早早就准备好了礼物,已经邮寄过去,算算时间,前一天应该就到了。
这天一大早,吃完早饭陪老爸下楼散步,阮歆娇又给赵老师打了个电话。
“赵老师,新年好啊。”
“新年好,新年好。”赵老师听起来心qíng很不错,“娇娇啊,现在才想起来给我拜年啊?”
“嘿,你又想赖我,初一就给你拜过了呢!”阮歆娇裹着大棉服坐在长椅上,看着老爸在前面做老年cao,“今天不是你生日吗,生日快乐!祝你永远玉树临风潇洒倜傥。”
“诶,好好好。”赵老师乐呵呵地说,“你有心了。记得我过农历生日的人可不多,你这电话能排进前三。”
阮歆娇笑嘻嘻地:“你阳历生日不是也快了嘛,你这么玉树临风潇洒倜傥,迷弟迷妹千千万,到时候电话肯定要挤爆了。”
赵老师乐了:“你个马屁jīng。”
闲聊几句,赵老师不经意似的道:“怎么样,最近在做什么呢?”
“天天在家陪我爸呢,生活乐无边呐!”
赵老师笑了两声,“这不是老仓度完假回来了吗,你有空的话,过来看看?”
“仓导?天呐,是我知道的那个仓导吗?”阮歆娇激动得立刻站了起来,立正抬头挺胸收腹,“必须有空,随时听候组织召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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