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这样有用的话。”他的眸色沉沉。
“呵呵,”她笑着摇摇头,目光盈盈地瞅着他,“你以为,只有你可以威胁我吗?阿璨,假如森明美知道,你青涩的第一次是给了我,是你安排我来到谢家,虽然看起来你对她qíng深意浓,但是在你的心底……”
纤长的手指点住他的胸口,她莞尔一笑:
“……在你的心底,深深爱着、难以忘怀的,只有初恋的那个我。你觉得,她还会像现在这样迷恋你、信任你吗?”
越璨久久地盯着她。
时隔六年之后,他第一次如此仔细地打量她。漆黑的长发,漆黑的眼眸,除了额角隐隐露出的那道伤疤,她的容貌看起来并无太大的区别。然而,昔日那个冰冷孤傲的少女,此刻笑容嫣嫣、眸光流转,口中说着威胁他的话,神qíng却温柔且无害。
“她不会相信你。”
越璨闭上眼睛,不再看她。
“要试一试吗?”她微笑着敛下视线,目光落在他隐隐起伏的胸口,“她见过你胸口的那颗朱砂痣吗?那颗像胭脂一样,漂亮迷人的朱砂痣,她知道其实还有另外一颗,在你身体更隐秘的地方……”
“够了!”
手背青筋突突直跳,越璨的声音中压抑着即将燎原的怒火:
“你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那声音中透出的愤怒和失望,令叶婴的笑容一点一点自唇边消失,她握紧手指,朝猩红色的沙发深处坐了坐。窗外是漆黑的夜色,她收起了面容中那种漫不经心的神qíng,眼珠冷冷地看着他,说:
“是你令我改变的,不是吗?”
越璨瞪着她。
“要生存下去,要得到我想得到的,就必须学会妥协,必须学会不择手段,这是六年的黑暗生活教给我的,”她冰冷缓慢地说,“而这六年,有一部分是拜你所赐,不是吗?”
胸口升上沉痛的压迫感,越璨避开她的目光,哑声说:
“是,我知道。你相信我,我会帮你完成你要做的事qíng,一分一毫都不会比你亲自动手要来得差,所有伤害过你的人,我都会……”
“你以为我还会相信你?!”
叶婴不敢置信地睁大双眼,好像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她有些想笑,太荒诞了,可是旧日一幕幕血腥的画面飞闪过脑海,她笑不出来。
“阿璨,时至今日,你居然还敢要求我相信你。”眼珠幽黑得如同深dòng,她冰冷地凝视着他,“你记得吧,我曾经是相信了你的。而你,回报给我的是什么?”
那时候,阿璨的出现像黑暗的夜幕中一道微弱的星光。那个狂野的少年并不温柔,他爱跟别人打架,脸上和身上经常有许多红肿淤紫,他总是过分用力地拥抱她,将她浑身的骨骼都抱得发疼。
阿璨喜欢她。
喜欢她到了迷恋的地步。
那些时日,她不知道自己是否喜欢他,但是他对她狂热的爱让她意识到,她还没有完全麻木,她的一些感知还活着。在过去的岁月中,她已经渐渐麻木的那些肮脏,那些污秽,又重新变得无可忍受。
阿璨是愤怒的。
看到她身上时常出现的条条鞭痕,不时出现的肮脏吻痕,阿璨会愤怒甚至bào戾地追问她,她究竟是在什么样的家庭,为什么不报警,为什么不逃出来,为什么她什么都不肯说。
阿璨跟踪过她。
但是她知道,只要进了那条小巷,那个人黑暗中的势力会使得阿璨无法再前进一步。
由于她的缄默,阿璨变得有些恨她。
她记得曾经有将近一个月的时间,阿璨再没有来找过她。等他终于又出现在她面前,他告诉她,他要走了。阿璨说,他要跟家人一起出国,再也不会回来。
她沉默着转身。
“跟我走!”
那是一个漆黑的雨夜,阿璨自她的身后紧紧抱住她,少年的双臂有狂野的力量,她的胸腹间被他箍得很痛。
“蔷薇,跟我一起离开!”冰冷的大雨中,阿璨的声音里有滚烫的痛楚,他紧紧抱住她,“你的过去,你不想说,我可以不问。但是,跟我走!我们一起离开这里!”
那时候,同阿璨相识已有大半年。
初夏的雨夜,绯红野蔷薇的花苞被雨水淋得东摇西晃,她恍惚间想起栽在自己窗前的那丛纯白蔷薇,似乎也有了一两只花苞。
“你在听我说话吗?!”
肩膀处一阵凌厉的疼痛,阿璨狠狠咬在她的肩上,她痛得回首,见血珠自肌肤沁出来,那是他最喜欢咬她的地方。
“你必须跟我走!否则——”阿璨咬了咬牙,用凶恶的视线bī紧她,“——否则我会杀了你!我发誓,我说到做到!”
漆黑的夜,瓢泼的大雨。
她手中的黑伞早已被狂风卷走,冰冷的雨丝永不停歇地浇下,校服被淋得湿透,仿佛薄薄的一层纸,阿璨滚烫的体温熨在她的后背,就像一场疯狂的高烧,被他一声声的怒吼和qiáng迫着,她低低的声音混在漫天夜雨中:
“……如果走,我必须带一个人。”
自那晚起,阿璨开始部署帮她逃走的计划,如何避开那人黑暗中的力量,如何顺利地逃脱,在什么地方接应她,逃脱后怎样迅速地出国,他也帮她准备好了所有可能用到的证件、护照和其他身份材料。
每一个环节他和她都仔细推敲过。
甚至包括如果她的母亲执意不肯离开,她该怎样qiáng行将她带走。最后,两人将离开的时间定在了晚上八点,是那个人一天中应酬最多,最不可能出现的时间。
一切按照计划进行。
只是母亲似乎敏感地察觉到了什么,脾气变得更加bào躁易怒,每天用怀疑的眼神盯着她,咒骂她,动辄从墙上摘下皮鞭,挥向她的后背!她并不在意,也许,也许这次真的可以,越是临近逃离的日子,她越是夜夜睁着眼睛难以入睡。
窗外的蔷薇花苞由青涩渐渐成熟。
到了那一天。
初夏的晚上,天空飘了一点小雨,气温出奇地低。屋内墙壁上的时钟一分一秒地走着,母亲睡着了,她从衣柜深处翻出收拾好的行李,又检查了一下母亲的药,她抬眼望向时钟——
细雨从窗户飘进来。
纯白蔷薇的花苞在夜色中有静静绽放的声音,它是那个夏天第一夜的蔷薇,晶莹雨珠滚在初绽的白色花瓣上,宁静让空气有些不安,血液在耳膜处轰轰作响,她紧紧盯着时钟——
滴答。
长长的指针。
八点整。
“那一晚,我亲手种在窗外的蔷薇开了,那一晚,我在母亲的饭菜里放了安眠药,”猩红色的沙发像浓稠的血,睨着越璨,叶婴的眼珠yīn沉漆黑,“那一晚,我杀了人,我在他的胸口捅了四刀!”
“可是——”
她唇角一勾,冷笑地看着越璨那骤然变得雪白的面色。
“——阿璨,那一晚你在哪里?”
“你居然还敢说,让我相信你。”水晶灯的光芒映照出额角那道细细长长的伤疤,她嘴角是嘲弄的笑意,“阿璨,我不想恨你,怪只怪我当时信错了人。”
越璨的唇色也变得雪白。
他沉默地望着她。
暗色的眸底翻涌着浓烈痛楚的东西,良久,他低哑地说:
“我很抱歉。”
“不必,我也不想接受,”她嘲弄地笑了笑,“如果你真的对我有那么一丝丝的歉意,就请帮助我,而不是bī我成为你的敌人。”
休息室内寂静无声。
目光落在她肩上的吻痕,越璨僵硬地长吸口气,说:“那谁是你的盟友?越瑄吗?当年的事qíng你又知道多少,如果不是……”
“二少,森小姐。”
门外传来越璨的随护谢沣的声音,然后脚步声和轮椅声越来越近,休息室的门打开,一袭玫红色长裙的森明美推着越瑄走进来。
越瑄看向房间内的两人。
叶婴站在窗边,越璨却是坐在猩红色的沙发里,两人隔着几米的距离,好像从未jiāo谈过,然而空气中却似乎有一种僵滞的气息。
越瑄垂下眼睑。
见越瑄虽然神色平静,但眉宇间有浓浓的疲倦和虚弱,叶婴没有再多停留,她告辞一声,视线掠过仍旧坐在沙发深处的越璨,推着越瑄离开了。
“父亲,您宣布这样的事qíng,为什么都不先跟我商量一下?”书房里,谢华菱来回走了几趟,忍了又忍,终于还是忍不住对谢鹤圃说,“我毕竟是瑄儿的母亲!”
“你要记得,明美当初是你亲自为瑄儿挑选的。”
手捋白须,谢鹤圃已换上轻便的衣服,整晚的寿宴下来,他依然jīng神矍铄。
“您也说那是当初!明美这孩子,一心迷上越璨那野种,瑄儿出了这么严重的车祸,险些全身瘫痪,她居然提出跟瑄儿解除婚约!”谢华菱气得胸口难平,“这种女人,怎么配嫁给瑄儿!”
“你更属意叶婴做你的儿媳?”
谢鹤圃在书桌前坐下,信手从堆如小山的寿礼中,拿起一只元朝的花瓶细细赏玩。
谢华菱的面色僵了僵,说:
“有那么多名门世家的千金小姐,多选选,总能选出好的来。”
用放大镜研究着花瓶上的绘画,谢鹤圃沉吟说:“明美也让我有些失望,我可以理解你的心qíng。”
谢华菱愣了一下。
父亲一向对身为独生女儿的她不苟言笑,对来自森家的明美却宠溺无匹,“失望”这个字眼,很难相信会从父亲的口中说出。
“不过,璨儿那孩子,世上哪个女人能逃过他的引诱?”谢鹤圃抚须而笑,“明美这丫头一时迷惑,也qíng有可谅。”
“父亲!”
“而且,明美毕竟也是你看着长大的,知根知底,什么脾气秉xing都清清楚楚,总比来路不明的qiáng。”谢鹤圃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谢华菱,“你也别太在意了,年轻人嘛,哪有不犯错的,犯过错才知道什么是对的,才知道珍惜。”
听出父亲意有所指,谢华菱的脸一阵红一阵白。
窗外夜色漆黑。
花园中的路灯幽静。
“可是……”
谢华菱仍旧心有不甘。
“洛朗前几天打来电话给我,这也是他的意思。”谢鹤圃研究着花瓶底部的落款,“他说,他最了解自己的女儿,说明美这丫头真正最喜欢的还是瑄儿,只是瑄儿xingqíng清冷,她才一时受了璨儿的迷惑。希望我们能再给明美一个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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