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仍在下。
透明而倾斜的雨丝,似乎没有沾上一点烦恼。
下午的课上完了,二年丙班的同学基本上都已经离开。
小泉望着身旁空空的座位,径直发呆。
教室的门“砰”地一声被推开,撑把桔红色雨伞,裙角有些cháo湿的东浩雪冲了进来,她兴高采烈地连声直呼:“好了,好了,我们可以出发了!稍微吃一点东西,我们就可以去音乐厅见澈哥哥了!”
小泉扭头看她一眼,没有说话。
东浩雪这才觉得古怪,四下看了看,奇怪地问:“咦?明姐姐呢,我们不是约好了在这里等齐,一起出发的吗?”
“她走了。”小泉叹口气。这个明晓溪,似乎都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那个刀疤少年一来,她跟着就跑掉了,连一句话也没有留下。
“走了?”东浩雪反应不过来,她抓抓头发,“你说明姐姐走了是什么意思?她去哪里了?还是她自己先去音乐会了?”
“不晓得。”小泉又叹一口气,半晌,安慰自己和东浩雪地说,“好在晓溪把她的礼服拿走了,她应该不会忘掉晚上的音乐会吧。”
东浩雪张大嘴,吃惊得有些结结巴巴:
“什么?!忘掉晚上的音乐会?!”
******
明晓溪用力抹去脸上的雨水,右手从包包里掏出公寓的钥匙。
这里她有一段时间没来过了,钥匙也变得有些陌生。钥匙cha进锁孔,一点一点转动,她咬紧嘴唇,呼吸似乎已停止,心脏却不知是跳得太慢还是跳得太快,让她一阵一阵眩晕。
公寓的门静静开了。
没有一丝灯光,没有一点气息。
冰冷得好象已然窒息。
明晓溪闭上眼睛。
她用拳头抵住鼻子,酸酸的泪意让她全身颤抖,她的双腿开始无力,身子倚着门慢慢滑下。
这里没有人。
牧流冰不在这里。
这里只有漆黑和回忆。
这里已经是她可以想到的最后一个地方了,他不在这里,他到底在哪里?真的出事了吗?如果真的出事了,那……
泪水,自她的眼角流下。
她用双手死死抱住脑袋,开始不可抑制地哭泣。
她不是无往而不胜的明晓溪,她是天下第一胆小鬼明晓溪。
风,夹着雨丝,chuī进公寓的客厅。
深蓝色的窗帘扬起一角,透进一丝光线。
一只苍白优美晶莹的手,拉住窗帘,把那光线又遮挡住。
小小的动静,惊动了低泣的明晓溪。她抬起头,惊疑地盯住那只手,然后,是黑暗角落中的那个优美的人影。
她瞪大的眼睛逐渐习惯了黑暗,人影越看越清。
满脸的泪水让她看起来那么láng狈,她狂冲过去的气势却象一个愤怒的战士,她一把抓住黑暗中的那个人,连声大喊:
“你怎么会在这里?!你在这里为什么又不出声?!你知不知道大家都以为你失踪了!大家都在疯狂地找你!你却躲在这里?!你觉得很好玩是不是?!你知不知道你快要把我急死了!我以为……”
“我死了?”冰冷而嘲讽的声音接住她的话,“只恨我没有那么好的命,注定要在这世上痛苦一生。”
“牧流冰!”
明晓溪震惊,捉住他胸口的双手僵在那里。
雨,又飘进来了些。
他忽然开始咳嗽,咳嗽一阵急过一阵,象是要把肺都咳出来。
明晓溪放开他,打开了客厅的灯。她终于看清楚了牧流冰,但他的模样,让她又是一惊。
牧流冰的面容苍白如纸,眼睛却出奇得明亮,明亮得仿佛正在燃烧他生命中最后一盏灯,他的嘴唇也诡异地鲜艳,象是生命中所有的色泽都集中在了那里,他的身子修长却单薄,单薄得让人心痛。
他压抑着咳嗽,眼睛没有看她,唇角挂着一丝嘲弄。
明晓溪瞪着他,眉头皱得很紧:“你生病了吗?”
牧流冰不理会她。
她伸出手想碰一下他的额头:“是发烧了吗?”
他闪过她。
她的手自空气中垂下,她咬咬牙,又去扶住他的肩膀:“走,我送你去医院。”
他看向她,眼神冷若冰雪:
“我的事,不用你管。”
这一句话,凝固了明晓溪所有的动作。
她站在那里,呆呆的,不知道该说什么,该做什么。在他的面前,她忽然觉得无论自己说什么做什么都是错的,她忽然觉得自己很滑稽。
细雨飘进来,打在她的脸上,一直冷到她的骨髓。
这里,曾经是她和他的公寓,她和他曾经在这里欢笑、嬉闹、流泪、亲吻,这里,有她永远也不会忘记的美好回忆。
可是,现在的他,眼中对她有的只是仇恨和敌意。
她的拳头握得紧紧,指甲一直嵌到ròu里。是她放弃的啊,只是,这股心痛怎么会如此让她难以承受!
她望着自己的拳头,过了一会儿,方才仰起头,努力对他微笑:
“我,偏偏就是天底下最爱管闲事的明晓溪!”
******
皇家音乐厅前。
东浩雪急得象热锅上的蚂蚁,不停地走来走去:“哎呀,明姐姐到底gān什么去了!都说好了要早点来的嘛,怎么现在还不到啊!!”
小泉倚在黑色的大理石柱上,望着天空不停飘落的雨出神。
“小泉姐姐,你怎么不说话?你不着急吗?”
小泉瞟她一眼,凉凉道:“我很着急,很着急,但是着急一点用也没有……傻瓜明晓溪,她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真正知道自己的心意呢?”
东浩雪努力去听,可是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明姐姐到底会不会及时赶到?”
小泉没有理她,继续望着雨发怔。
东浩雪等了半天没有回音,又问下一个问题:“你知道明姐姐去哪里了吗?”
小泉挑挑眉毛:“只有一个人,能让她这样想也不想地跑出去。”
东浩雪大惊:“你是说——牧流冰?!”
小泉苦笑。
“牧流冰?!那怎么可以?!那澈哥哥怎么办?!不行!不能这样!这样对澈哥哥太残忍了!!”东浩雪急得快跳起来了,拔腿就想往雨里冲,“我要去找明姐姐!”
小泉抓住她:“你去哪里找?”
“我……”
“算了,耐心地等吧,”小泉叹息,“小雪,我忽然觉得,我们都帮着澈学长,牧流冰是不是也太孤独了些。还有……”
东浩雪怔住。
小泉的声音仿佛自雨中传来:
“……爱qíng,究竟是什么?”
******
小小的公寓里。
明晓溪坐在客厅的地上,双手抱着膝盖,仰头看着坐在窗台上,寂静如雨的牧流冰。
“你不要坐那里好不好?雨会落在你身上的。”她无奈地皱着眉毛,“要不然把窗户关上,你好象真的生病了。”
牧流冰鲜艳如红枫的薄唇固执地抿着,任凉凉的雨丝chuī落在他身上。
明晓溪忍不住了,起身到窗边,伸手要将窗户关住,手刚一碰到玻璃,就被他捉住了,他甩开她的手,冷声道:
“走开!”
他的手象烙铁一般烫!
他在发烧!
明晓溪没有让他甩掉自己,一把反握住他!真的,牧流冰的掌心不是往常的冰冷,而是可疑地滚烫!
她捉紧他,满眼紧张:“你怎样,是不是很不舒服,烧得很厉害是吗?吃药了没有?”
牧流冰冷笑:“我说过了,不关你的事。”
明晓溪似乎没有听见他的这句话,她盯紧他,神经猛地绷住!
离得这么近,她突然看清楚了——
她的手指不敢置信地碰上他的嘴唇,轻轻一拭——
原来他的嘴唇红艳,却是因为上面有血!
指尖的血象一声惊呼,钻裂了她的全身。
“为什么有血?!冰!”
明晓溪急得嗓子发抖!
“你害怕吗?”染血的嘴唇扯出一抹诡异的笑。
“是,我害怕!”
轻咳一声,一口血象一朵鲜花绽放在他的唇边。
牧流冰望着她冰冷地笑:
“这是我的血。”
明晓溪快崩溃了:“冰,你究竟怎么了?!不要这样!!”
又一口血吐出来,溅落到他的胸前,她这才发现,他黑色的衬衫上早已有着gān涸的血迹!
惊恐笼罩了她,一时间,她失去了所有反应,泪水滑下她的脸庞。
明晓溪哭了。
她哭着问他:“你在折磨我吗?你居然有这么恨我?你用伤害你自己来报复我吗?牧流冰,你居然是一个这么残忍的人?”
初夏的天气。
因为有雨,竟然清冷得象严寒的冬季。
牧流冰优美晶莹的指尖上是她晶莹的泪水。
他望着那颗泪水轻笑:
“原来,你还会为我哭啊。你还会为我伤心吗,你心里还有我吗,你不是早已将我抛下了?”
新鲜的血仿佛五月的花,怒绽在牧流冰优美的唇上。
他用沾血的唇吻gān指尖的泪,忽然笑了,笑得就象她第一次见他时那样的清澈透明:
“你误解我了,晓溪,我怎么会报复你呢?这只是我送给自己的礼物。”
牧流冰拂上她泪湿的小脸,笑着眨眨眼:
“前天是我的生日,真巧是吧,只比你早三天。”
“冰……”
“我知道你不记得,没有人记得那天是我的生日,”鲜血不绝于缕地涌出他优美的唇,“可是我决定送自己一件生日礼物。”
牧流冰望望这间小得不能再小的公寓,满足得却仿佛这里是世间最辉煌的宫殿:“我要再回到这里,想一想我也曾经幸福过,虽然这幸福短暂得好象只有一眨眼的功夫。”
一大口血从牧流冰的嘴里喷出,溅到明晓溪的脸颊上。
他皱着眉,想为她擦去。
她抱住他有些虚软的身体,泪水疯狂地在脸上奔流:“不要再说了,我们现在就去医院!”
牧流冰固执地要推开她,眼神执拗而明亮:“我不要离开这里,外面,都没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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