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有人冲过来拼命喊她,试图将她从垫子上搀扶起来,百糙闭着眼喘息了好久,才勉qiáng看清楚面前那张急切担心的面容是属于晓萤的。仿佛在慢镜头的电影中,她脑子空白一片,吃力挣扎地想要站起来,晓萤扶住她的身子,有另一双手也伸出来轻柔地取下她头上的护具,用湿毛巾轻轻擦拭她脸上的血污。
那双手是属于婷宜的。
她的笑容温和如月光,手指白皙轻柔,却似乎带着冰凉的触觉。
“如果参加道馆挑战赛,你的对手不会像我这样腿下留qíng。若白不让你参加,也是在保护你。”
是在保护她吗……
浑身痛得似乎已经麻木掉了,僵直地重新站回队伍里,她的心仿佛也痛得麻木毫无知觉。她隐约听到若白宣布说,因为初薇退出练习,今后就由亦枫和秀琴同组对练,她和晓萤重新搭档……
似乎身边是有喧闹的声音……
似乎身边有无数道或不屑或嘲弄或怜悯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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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束晨练后的松柏道馆比平时热闹轻松很多。馆内选拔赛结束了,选出众望所归的若白师兄、亦枫师兄和秀琴师姐参加下个月即将正式拉开战幕的道馆挑战赛,其他弟子们在以后这段日子只用进行常规的练习,把jīng力更多地集中在如何更好为三个师兄姐创造更好的赛前环境,帮他们加油打气就行了!
今天又是周日,不用去学校,于是到外都能听见弟子们开心的声音。他们终于可好好休息下,这段时间为了准备馆内选拔赛,实在是又辛苦又紧张啊。
后院的房间里。
被汗水浸湿的道服又湿又冷的黏在百糙身上,心中有种钝钝的痛意,她呆呆盯着从窗户中直she进来的阳光。在qiáng烈的光芒中,一颗颗飞旋的灰尘仿佛也是金灿灿的,亮得晃眼,亮得她眼睛阵阵眩晕刺痛。
忽然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自从师父带她正式拜入松柏道馆,每天起早贪黑地拼命练功,渴望得到出战道馆挑战赛的资格,是她生活的全部重心。
而现在……
紧紧将身体蜷缩起来,她闭上眼睛,那些被一次次踢倒在垫子上的画面像绝不肯将她放过,如无数飞旋的碎片般在脑中迸闪!
她是如此的不自量力。
她以为师父说的都是真的,师父说她有练习跆拳道的天赋,只要努力和坚持,她终有一日会成为了不起的跆拳道选手!所以,她无法忍受自己那样努力得到的胜利被夺走,所以她在若白面前在松柏道馆所有的弟子面前拼命地为自己争取,她以为她或许真的是可以的!
可是,就像不堪一击的玩偶般被婷宜那样轻轻松松地一次次踢倒,甚至连她的出腿动作都无法看清,甚至连一次像样的反攻都无法发起!一次次地重重摔倒在垫子上,眼前是彻底的黑暗和绝望,每次都挣扎着爬起来,而每次都被踢得更重……
“刷——!”
门被猛地拉开,有焦急的脚步声冲过来,她抱紧自己向墙角缩了缩,不要,她不要被任何人看到!克制住颤抖的背脊,她紧紧将自己蜷缩起来!
“百糙,你怎么了,身上很疼对不对?”晓萤担心地紧步走过来,看到面前缩成一团的百糙,她心里难受死了,连声说:“不怕,马上就不疼了,我带初原师兄来看你的伤了。”
初原……
不,她不想被他看见,她脸上身上落满了被婷宜踢伤的落败的痕迹!和他站在一起如金童玉女般的婷宜……对他仰头微笑的婷宜……温柔美好的婷宜……她看不清楚婷宜的出腿,她的进攻甚至无法触及到婷宜的衣角……
“百糙,你把脸抬起来让初原师兄看看啊,你不愿意去初原师兄那里看伤,就让初原师兄来看看你,这样也不行吗?”晓萤央求着说,吃力地想要扳起她的肩膀,“婷宜踢你踢得那么凶,你一定受伤了对不对?拜托你,让初原师兄看一下,受了伤一定要抓紧治疗,否则落下伤病可怎么办啊!”
“……我没事。”
喉咙里沙哑gān痛,她紧紧蜷缩着身体,拼命抗拒晓萤那双试图将她的肩膀扳起来的手!不,她不要被他看见!她不要婷宜美好得像仙女一样,而她只不过是被同qíng的小猫小狗……
“百糙!”晓萤快急死了,眼见着扳不起来百糙的身子,索xing两只手全都用上,死命地去扳她!“你必须让初原师兄看看!你听到没有!你怎么这么固执啊!”
初原阻止了着急的晓萤。
凝视着始终埋头蜷缩成团的百糙,他摇摇头,对晓萤说:“算了,不要打扰她,也许她想自己安静地待一会儿。”
“可是她的伤……”
“婷宜出腿一般是有分寸的,不至于伤人太重。”将一瓶药油递给仍旧不安的晓萤,初原又看了看那像鸵鸟一样将头埋起来的女孩子,说“等她qíng绪好一点,你帮她在淤伤的地方擦开药油。如果发现她身体有其他不舒服的地方,就随时来找我。”
“……哦。”
门被轻轻地拉上,百糙闭紧眼睛,麻木地听着那脚步声从门外渐行渐远,脚步渐渐完全消失,直到再没有声音。
“百糙……”
晓萤手足无措地站在她身边,她不知道该怎么去劝慰她。她知道百糙非常在意道馆挑战赛,却不得不看着已经到手的参赛资格被拿走,又那样地在众人面前惨败给婷宜。如果换成是她,她会比百糙更难过吧。
从小到大,婷宜被她像偶像一样崇拜着,可是,为什么今天婷宜要让百糙这么凄惨地落败呢?只要让百糙知道自己的实力跟高手有差距不就行了吗,为什么还要一次又一次毫不留qíng地踢倒百糙,那种踢法是会让对方的自尊和信心都被击溃的吧!
窗口的太阳升到了正中。
晓萤将米饭和菜摆到桌子上,见身旁的百糙已经慢慢从膝盖间抬起头,坐在角落里,一双眼睛呆呆地望着窗外。
“百糙,你吃点饭好不好?”
晓萤夹了些菜放在米饭上,塞进她手里,见她依旧一动不动地望着窗户,心里有些急了,脱口而出说:“公道就因为没能参加道馆挑战赛,就因为被婷宜打败,你的反应就要这么激烈吗?谁没有输过呢,我昨天不是同样输给秀琴师姐了吗?要是每个人只要输掉,都要一蹶不振,那秀琴师姐昨天被你打败,她又该怎么办?”
身体僵硬了一下。
百糙的目光缓缓从窗外收回来。
“唉,你不要理我,我也不知道我在胡说八道些什么……我明白你很难过……看到你难过,我也很难过……”晓萤叹口气,懊恼地抓抓头发,“……只是,事qíng已经过去了……若白师兄宣布让秀琴师姐出赛,而不让你……可能也是有他的考虑的……我知道你很想参赛……可是……可是……”
又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了。
百糙的心qíng她能理解,秀琴的心qíng她能理解,若白最终选择让秀琴出赛的考虑她也能理解,可是,唉,最终终究是百糙受了委屈,所以百糙最难过也是正常的啊。
“……对不起。”
耳边忽然听到一声gān涩沙哑的声音,晓萤猛地睁大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愣愣地盯着百糙看了几秒钟,才如释重负地让自己笑起来,说:“太好了!你终于肯跟我说话了啊!我就知道百糙是最坚qiáng的,这点打击对你来说一定能挺过去的!那……那你吃点饭好不好?今天有鲈鱼哎,是我妈专门给你蒸的!你试试看喜不喜欢吃!”
“……好。”
低下头,百糙开始沉默地吃饭。
一口一口。
直到将碗里的东西全部吃完。
“呵呵,真的很好吃呢!下次让老妈多做鱼来吃!”晓萤也大口大口地吃完了,虽然今天这种压抑的气氛下她吃得胃里好像有些不消化,但是百糙总算慢慢在恢复,她也松了一口气。
见百糙像平时一样沉默地收拾碗筷准备端出去清洗,晓萤连忙抢过去,说:“我来!我来!你休息一下,睡会儿午觉吧!……哎呀,我说我来就是我来嘛!不许跟我抢,我会生气的!”
晓萤刷完碗筷回来后,却发现百糙不见了,屋里空dàngdàng的异常安静。她去哪里了?会不会出事?晓萤急得脑袋一蒙就往外冲,到了屋子外面,正午的阳光qiáng烈得晃眼,院子里一个人影都没有。
……算了。
可能就像初原师兄说的,也许百糙只是想好好安静下。
晓萤茫然地站在院子里。
只要给百糙一段时间,等她冷静下来,就会慢慢想通吧。也许只要几个小时,百糙就会回来了。
可是直到傍晚的集合练习开始,百糙还没有回来,若白站在队伍面前,看向队伍里原本应该站着百糙的位置,神色淡漠地问:“百糙为什么没来?”
“……她病了!”晓萤立刻紧张地喊,想想又觉得不妥,尴尬地说,“……她……她身上的伤蛮重的……原本她坚持想来……是我非要她在屋里好好休息休息……”
若白冷冷打量晓萤几秒钟看得她心虚得手心都冒汗了,他才低哼一声,将视线收回去,吩咐弟子们分组训练。
“呼——”
晓萤心惊ròu跳地松口气。
傍晚的彩霞将大地笼罩成柔和的色调,曲向南推门从屋子里出来时,竟然看到百糙正呆呆地站在屋外,仿佛已经站在那里很久了。
“输了也没什么。”
前几日他听到馆内的小弟子们议论过松柏道馆会在这两天进行全市道馆挑战赛区前的馆内选拔赛,一直挂念着她有没有可能脱颖而出。看她此刻失魂落魄般的模样,他已经能猜到结果是什么了。
带她坐在院子里的长石凳上,曲向南拍拍她的肩膀安慰她,心中也有些失落,声音却比平时略微提高了一些,说:“作为一个跆拳道选手,太过一帆风顺并不是好事,会容易让人变得太自满和自负,只有输过才能知道哪里需要进步。”
她默默地听着。
多么想告诉师父,她没有输!她赢了,原本应该是由她参加道馆挑战赛,是她的参赛资格硬生生被剥夺了!可是,说这些有什么用,终究还是没资格参加道馆挑战赛,说出来只会让师父遗憾和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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