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南岛的话说得叶灵脸红得跟jī血似的,不过,革命还未成功,同志尚需努力。这点确实没错。
以后的日子,叶灵每一封写给顾朗的信,都jiāo到了我的手里。
而我,将每一封qíng书都抄写一遍,把叶灵的信深深放在书包底下,把我重新抄写好的jiāo给顾朗。很多时候,顾朗不在班里,我就将信jiāo给那个女版蜡笔小新,让她帮我转jiāo。
顾朗不咸不淡地收着qíng书,在当时的我眼里,以为这是一种默许,后来才知道,他想婉拒,但是不想伤害到qíng书主人的自尊。
那是我记忆里最清晰的一段时光,每次将qíng书递给他时,看他微笑的表qíng,淡淡的唇角。他有时想说什么,但是开了口却愣住,只好讪讪,说,额,字挺漂亮。
他的话如同一枚浆果,沾着蜜酪,落进我的嘴里,一直甜到脚趾头。现在想来,他yù言又止的应该是,让我或者让写qíng书的人放弃吧,因为这实在是无用功太无聊。而我却当成了鼓励。
那段日子,抄写qíng书成了我的课外作业,每天挑灯奋战,披星戴月。
我妈每天晚上在门外看着我桌上那小台灯闪亮,内心无比感动,经常给我做点儿宵夜加个营养什么的,而老艾也从我伏案的弱小背影中,看到了清华状元北大才女的影子。要是他们知道我当时是在忙着给男生抄写qíng书的话,估计灭了我的心都有。
不过,我和叶灵的审美观有些不同,她喜欢顾朗的头发,qíng书里写着“篮球场上,它们碎碎地在阳光里,就像是岁月的剪影”;她喜欢顾朗的眼睛,qíng书里说“每次望见,总是觉得像漫着星光的湖水,随时会倾泻天边”……可我的审美观就不同了,我觉得顾朗最让我心动的是他的笑容,然后他的腿挺长,屁股好像也挺翘的……胡冬朵说,我从小就有变成同人女的潜质,一度鼓动我去写BL小说,说是称霸腐女界,一统天下,千秋万代。
说起来,因为眼光的不同,抄qíng书时,我总会一边批判着叶灵的想法,一边遐想着顾朗那些吸引自己的地方。因此叶灵的qíng书常常被我抄得一塌糊涂。
比如她说“我最喜欢看你的眼睛,它们就像幽暗的无底深渊一样,让人将心坠下”。可那时我却觉得更喜欢顾朗的鼻子,那么高挺,所以qíng书就被我搞成了“我最喜欢看你的鼻子,它们就像幽暗的无底深渊一样,让人将心坠下”。
不知道顾朗看后有没有气绝,谁家的鼻孔那么大,跟无底深渊似的,还那么幽暗,估计鼻毛丛生了吧。
一段时间后,依旧不见顾朗有任何的回应。
叶灵心qíng很灰暗。我也挺难过,我觉得是不是因为自己没有署名,所以才导致了顾朗始终没有回音?是不是当他知道了是小美女叶灵的qíng书,就会接纳呢?
胡巴说,算了,叶灵,他不是你那杯茶。七中好歹也算幅员辽阔,地大男生多,你再看看别的吧。
海南岛一屁股坐在主席台上,说,别听胡巴的!瞧他那点儿出息!没点儿毅力,扔在抗战年代,甭说八年,八天没到就投敌卖国了!然后他看了看叶灵,说,那顾什么朗不会不识字吧?万一你写了那么多qíng书,他根本就是一文盲也没办法啊。
我急了,脸红脖子粗的,说,胡说!顾朗全年级第一!尖子生,才不像你说的那样呢!
海南岛转脸看着我,狭长明亮的眼睛里闪过促狭的笑意,土豆,你急什么!我说顾朗,踩着你尾巴了?你不会跟叶灵一样,也喜欢顾朗吧?
我急了,说,才没有呢。
十三岁时的智商。此地无银三百两。
“银子”最终还是被海南岛发现了,那是期末考试的前一周,他回到学校里联络同学感qíng,方便别人考试时帮帮他。
江可蒙在他身后笑得下巴都快脱臼了,表示自己很愿意帮他渡过难关,但是还是忍不住埋怨他不好好学习,拖班级后腿。
海南岛疲于应付江可蒙,就gān脆坐在我的座位上。那时的我们,还不流行隐私权这种说法,海南岛大概只是一时无聊,所以左摆弄一下我的书包,右翻看一下我的作业。
叶灵写给顾朗的那叠厚厚的信,就这样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当天放学,他将我单独喊到一边,将那叠厚厚的信递给我,眼神有些冷,满脸不愿置信的表qíng。
我吃惊地夺过那些信,脸色苍白,这件事qíng终于还是见了光。
海南岛看着我,眼神锐利,他的眉头皱得紧紧的,喉结有些抖,不知该说什么,沉默半天,他才张口,天涯,叶灵她……是你的朋友不是?
我不敢看他,心那么虚,却要壮大声势,谁让你碰我的书包!说完我就逃。
海南岛一把将我拉住,像拎一只小老鼠一样,推到墙边,他整个人bī了过来,他说,艾天涯,你怎么这样!我以为你就一小孩,可你怎么能这样对你的朋友!
我怎么知道自己会这样?我也讨厌自己这样!可是我还是做了!我自私了……我难过地开始哭,却不知道怎么跟他说明,我不是故意的,我看重我和叶灵的感qíng,我不是他想象的那么糟糕。我知道,海南岛这样讲义气的男生,最讨厌的就是不够朋友的人。
海南岛拉开我擦眼泪的手,他说,你没有把信给顾朗是吧?你骗了叶灵是吧?你很喜欢欺骗你的朋友是吧?你根本就没把我们当你的朋友是吧?
他由“我对叶灵”推及到“我对他们”。
我摇着头哭,说,不是的……说完这三个字,我就不知道怎么说了。
我想说,我不是一个长了小孩模样,却有女巫心肠的人。你们三个对我很重要,因为叶灵,我感觉到了温暖;因为你的出现,没有人再欺负我;因为胡巴,我们的生活多了很多乐趣。因为你们三个,我不再孤单,不再被人欺负,不会被孤立。你们都对我很重要。我没有欺骗你们,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做了这样的事qíng……那么那么多的话,我不知道怎么跟海南岛讲。
最后,我哭着说:我也喜欢顾朗。
海南岛呆了一下。他一直说我像个儿童,然后就把我真的当儿童,他没想到,我也会喜欢一个人喜欢得不自禁,喜欢到对叶灵做了这种莫名其妙的可恨的事qíng。
他深深地呼了一口气,狠狠骂了一句,我怎么就没想到这茬儿!
那天,糙场边上,海南岛靠在墙上,一直在抽烟,听着我一边哭一边跟他说整个事qíng。烟圈漫过他年轻的脸,他大概是原谅了我,不再喊我天涯,而是喊我土豆,他说,土豆,你的意思是,你又重新抄了一封qíng书给顾朗?
我点头,茫然地看着他。
他看看我,像看一个吃不到糖果的孩子,苦笑,说,不过,你上面没写名字,对吧?
我又点点头。
他仰头看天,眼睛像碎裂的琉璃,喃喃,土豆,你知道不知道被朋友欺骗算计伤害是很难受的事?
我想起单纯的叶灵,又放声哭了。
他低头看看我,俯身,伸手,揉了揉我的头发,很认真地看着我,说,土豆,这个事儿,就到这里吧!我们别让叶灵丫头知道,否则她会难受死的。
我拼命地点头,眼泪乱流。
海南岛看着我,笑笑,说,你比胡巴还尿壶,该哭的是叶灵,倒霉孩子,jiāo了你这么个朋友。
我知道,他是说笑话,可是我的心却像被扔进了滚油里面,煎熬不止。
大概到这里,事qíng应该圆满解决了吧?海南岛慷慨激昂地责备了我对朋友俩字的侮rǔ,而我也泪如雨下地痛苦忏悔对叶灵的欺骗。
可是,世界之上,不是还有“极品”一词吗?
什么叫极品?我和海南岛就是一对不折不扣的极品!
因为好半天后,海南岛这个极品问我这个极品土豆,你是不是特别不甘心?
我这个极品摇摇头,又点点头。
半晌,海南岛这个极品说,要不,给你一次跟顾朗表白的机会,我和胡巴一起给你打掩护。就这一次机会,如果他选择了你,那是老天不长眼,叶灵命不好;他要不选择你,你也不会觉得哥哥我扼杀了你这少女的心。一切,咱们瞒着叶灵。
我这个刚刚还怀着羞耻之心的极品居然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每次回想起这极品的一幕,我总是有穿越回去的冲动,回去将那个刚刚还泪如雨下顿时又眉开眼笑的自己bào打一顿,打得不成人形。
胡冬朵曾说,因为我们都是好孩子,所以上帝会原谅我们的错。
那么上帝,你也会原谅我十三岁曾有过的错吗?
一错再错的那种错。
15她紧紧地拥抱了我一下,说,谢谢你。
他们说,人要堕落,只消一念之间。
我不知道,这一念是如何在顾朗脑海里闪现的。
我只知道考试前夕,我们学校发生了有史以来最大的一场群殴,这场群殴又被称为“特洛伊二战”,就在学校门口,顾朗他们一帮人和一群社会上的小混混发生了激烈的斗殴。后来,来了六辆警车才平息,其中有一个学生在斗殴中眼睛致残。
海南岛提起这位眼睛致残的学生就心有戚戚焉,他说,如果有一天,我跟人打架把眼睛弄瞎了,隋菲菲这小娘儿们还会不会对着我笑得跟妖jīng似的。
他似乎还不知道,这场战役就是因他的小妖jīng隋菲菲而起的。
这是江可蒙她们私下的传言,隋菲菲跟顾朗混在了一起,一起溜旱冰时,撞到了小混混飞天大宝。飞天大宝一看原本对自己承诺再不同其他男人来往的隋菲菲又同别的男人厮混,杀气顿起。
当年斯巴达王为了夺回美人海伦用木马攻城,如今飞天大宝为了隋菲菲木棒来袭。所以,在我们七中,学生们私底下称这场群殴为:“特洛伊二战”。
唉,其实,隋菲菲到底跟多少男生在一起,飞天大宝不知道,海南岛也不知道,我们更不知道,至于顾朗,他明明该知道隋菲菲是怎样的人。
江可蒙说,顾朗是彻底堕落了,彻底堕落了。七中顾朗的神话时代终于还是过去了,过去了。
那天,我走出学校的校门,地面上还有着凝结的血迹。
叶灵很难过,因为她的表白如今有了回应,地面上的血迹就是最好的回应——他喜欢隋菲菲,不管她是怎样的女生,他都喜欢,而且可以为她去打架,命都不要。
叶灵的恋qíng,就这样,尚未开始便已落幕。
海南岛当天晚上,约我和胡巴去湖里钓鱼,说是考试前的放松。其实是因为穆大官给他颁发了命令,说是老天给他启示了,去湖里钓一条鱼,鱼肚子里会有一张尺素,上面写着有利于他早登大统的密语。他打发海南岛去时,还说,快去,回来你就是皇太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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