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楼,钱至开门的一瞬间,吃了一惊,他说,太太?!
她就像没看到他一样,清秀的脸上,毫无表qíng,只是看着落地窗前,那个垂手背立的男子,梧桐雨下,夜不能眠。
就这样,走过去。
她举起手,在他的眼前,晃啊晃的。
他却丝毫看不见。
转头,“目光”漫过她的脸,轻声,淡淡倦倦,问钱至,这么晚了,谁?
她的手停在半空中,顷刻间,泪流满面。
143梦到。
那一夜,我蜷缩在这冰冷的雨夜里,低声哭泣。
钱包被我紧紧地抱在怀里,临别时凉生给我的那个信封拿出来,看了又看,抵在心口,刺痛如匕首;直到沉沉睡去。
我梦到了凉生,梦到了戴高乐机场,梦到了他送我离开的那一天的天空,它万里无云;钱包掉到地上,里面的信封,装的是一张返程的机票。
上海回巴黎。
144她说,我们再也回不去了。
巴黎。清晨。
他从惊梦里醒来。
他竟然梦见,自己走入了她的午夜梦境——
那是戴高乐机场,天空,万里无云,像极了他送她离开的那一天的天气。
她向着自己奔跑过来,可是跑啊跑,无论多么努力,都无法靠近。
于是,隔着那段痛苦的距离,她只能对着他哭泣,她说,凉生,怎么办?他的眼睛手术失败了!
她哭着说,我以为他会好起来,我以为他的手术会成功;而我自己,就不必如此内疚,如此痛苦……可是凉生,他手术失败了,他一辈子失明了!
她说,凉生,我欠了他的,这辈子都还不起了。
她从信封里拿出那张机票,仔细地看,凄伤地笑,哭着撕碎,眼泪长流,她说,凉生,我回不去了。
她说,我们再也回不去了。
……
漫天纷飞的机票碎片下,他只能看到她痛苦的表qíng和翕动的唇型,却怎么也听不清她的话语。
他心急若焚,却无能无力。
突然,一切画面陡成碎片——她从梦里醒来,而他,也仿佛被从她的梦境中重重抛出,重重地落在某个地方——一个明明是那么熟悉,却又似乎怎么也想不起的地方。
正当他在努力辨认着这个地方,却见她从chuáng上惊起,如同着了魔,失了魂,起身,沿着黝黑的楼梯走了下去。
在他看来,如坠黑渊。
他着急地想去拉住她,却什么也捉不住,握不住。
依稀间,是一扇打开的门,迎面窗边是一个男子身影,孤单无边,伫立在一个梧桐雨夜;开门瞬间,旁边似乎有个模糊而惊诧的声音在喊她,太太。
太太?他一惊。
他刚要走过去看清窗边那个男子的面容,却只见她已经走到男子身边,抬手,晃啊晃的;男子淡淡倦倦,不知道说了一句什么,她原本晃动在他眼前的手,突然停在半空,泪水流满了脸。
他焦急无比,想去为她拭去眼泪,可手指触过她的脸却如同空气一样消失在她的面颊边。
她似乎是哭累了。
然后,梦游一般绕着男子的房间走了一圈,最终走到卧室的那张大chuáng前,拉起被子,躺下,沉沉睡去。
还是那个模糊而惊诧的尖叫声——三少奶奶上你的chuáng了!大少爷!
大少爷?!
程天佑!?
是他!
那一刻,他也快疯掉了!你怎么可以睡在他的chuáng上!可是之于她,他却如同一个空气般无力的存在。
程天佑似乎还愣了愣,最终,缓缓地向chuáng边走去。
贱人!得了便宜还卖乖,愣你妹啊。
他又惊又怒,回头,却见她睡得那么安然,他bào怒着,不顾一切想要拦住他,他却像穿越空气一样,从他身体里穿过……
惊惧中,梦醒了。
他一身冷汗地走下客厅,倒一杯冷水,缓缓入喉。
转眼望去。
巴黎窗外,天正蓝,云尚好。
145我从不会用死去威胁一个人爱自己,却会用死去爱一个人。
天蓝。云好。
全不似国内的雾霾天气。
陈叔刚从机场回来,一进门就见他端着一杯冷水、一身冷汗的苍白模样,行李没放,忙上前,焦急地问道,先生,是不是肩上的伤……
他摇摇头。
他说,你去休息吧。倒一下时差。
老陈点点头。
肩上的烧伤,宛如蝴蝶。
他一直都没有告诉她,这烧伤的存在。
国内的那半年,每一次,他要飞到巴黎的时候,未央总会将一桶汽油拎到他的眼前,威胁他,如果他走,她就一把火将自己烧死在他的眼前。
他一直不是xing烈的人,不知决绝。
就这样,牵绊着。
终于有一天,他再也忍不住,夺过那桶汽油浇到了自己的身上,在未央失声痛哭尖叫声中,他点起了打火机……
第一次,思念如毒药,让他决绝至此,他曾经嘲笑的决绝,曾以为的幼稚、不冷静,如今自己却变成了这样的人。
病房中,他看着恸哭不止的未央,说,你一直都说,你若不能爱我,便恨不能将自己付之一炬;我从不这么说,但我一定会这么做。这世界,不止你在爱qíng里。我从不会用死去要挟一个人来爱自己,却可以用死去爱一个人。
他说,我爱她,即使成灰成尘,也是一把只能爱她的灰或尘。
……
<pclass="left">纵然知道,她因自己久滞国内而有心结,却仍不愿解释,怕告诉她这伤口,她会心疼会落泪——他曾想成为一名珠宝设计师,而她的眼泪,就是他世界里最昂贵的宝石。■
爱qíng于这世间,有千百种姿态,有贪婪,有刚烈,有决绝,有包容,有占有,有人铁腕为得到,有人沉默甘付出。
他还记得那个雨夜,他的父亲周慕将他和她困在一个屋子里,说,别傻了!自己的女人不碰,留给别人!
当他明白了周慕的意图时,转身回头,飞速拍门,又气又急,说,开门!你这么做会害死她的!
回应他的却只有周慕的冷笑和渐行远远的脚步声。
他想争辩,却不屑争辩。
女人的身体,从来都是爱qíng的奴隶。所以,一个男人,既被一个女人爱着,得到她的身体,向来就不是能与不能,而是想与不想。
毫无疑问的是,他是这个世界上最能轻易得到她的人,在她懵懂无知的少女时,在她深爱着他的每一刻,无论是骗的,还是诱的,亦或者是qiáng的,这一切,不过是他勾勾手的事qíng。
只是,他爱她,这种爱qíng,已超越了平常红尘的男欢女爱。
……
那一夜,他的手抖着,闭着眼睛,将衣服重新穿回她的身上,他虽然讨厌这身衣服,可她的皮肤滚烫的温度像要将一切燃烧掉一样。
她的脸红红的,蹭着他的颈项,他心浮气躁,将她的脑袋挪向一旁;他起身,她的手却紧紧地握住他的胸前衣襟。
长发散乱,红唇yù染,她抗拒着,说,凉生,不要——可整个身体,却如柔若无骨的猫咪一般蹭上来。
他看着她,qiáng忍着渐渐粗重的呼吸,将她按回chuáng上;她却紧紧地握住他的衣服不肯撒手,如此反复,终于,他苦笑,心疼却又无力。
她像一朵盛开的芙蓉花,在这深夜里,雨声敲打,撩拨心笙,恰是最好的旖旎,年轻的男与女,正常的qíng与yù,又怎么能不渴望亲近?
他不是神,亦不是佛,他是爱着她的一个正常男人,仅此而已。
他肩膀上的烧伤淋了雨水,疼到白汗直流,期冀着她安静下来,可以注she下那只缓解疼痛的吗啡;可是,她的身体却越来越烫,汗水濡湿了被子,眼底是痛苦,又是媚,她的声音是细细碎碎的呻吟,让他的心脏快崩掉——
肩膀上的疼痛在这一刻,不是分散qíngyù,而是催生qíngyù,似乎宣泄才能缓解掉这种疼痛一般。
他的手指按住了她的唇,希望她能赶紧停掉这瓦解掉人神志的声音;可她的嘴唇却轻轻张开,丁香小舌突然轻滑过他的指端,他整个人都绷紧了。
他看着手中的吗啡,眸子里是渴望,一个疼痛的人,对于止疼的渴望;chuáng上的她,深爱的她,此生渴望的她,温软的身体,和温软的呢喃,这种渴望在这意乱qíng迷的夜晚,比吗啡更具诱惑……可是……
挣扎间,那支针,最终,缓缓地注入她的肌肤。
只期盼,这针剂,能让她冷静下来,让她不这般难过,能让这一夜,不至万劫不复地沉沦——
……
那一夜,幸运的是,最终,她在他的怀里昏睡过去,那般的安然恬静,仿佛拥有了世界上最好的守护一般。
他就这么静静地守在chuáng边,看着她,疼痛下,他隐忍着,唇色开始发白,给她掖了掖被角。
他端望着她,许久,如同骑着竹马的小小男孩,端望着自己心上的小小姑娘,青梅一枝,爱而无邪。
他望着她,缓缓地开口,说,前天夜里,也是在这里。他说,你说了好多好多的疯话。一点儿都不像你。
他的唇角微微一勾,说,可是……那却是我一生之中听过的最美的qíng话。
他的声音那么轻,那么缓,就如同他给她的爱qíng。
那一刻,他仿佛隔着时空,与那一夜的她对话。亦算是对她在那个疯狂夜晚里,激烈如魔的每一句的回答。
她说,我爱上了自己的哥哥!
她迎着他的眸光,毫无退缩之意,她说,这十多年来,这种羞耻的爱慕bī得我窒息bī得我发疯!我觉得我是这个世界上最肮脏的女孩子,可我却挡不住我的心我的爱qíng,它们在暗无天日里滋长,独自痛苦又独自幸福!
他说,只是,姜生,这些年,我宁愿你觉得我对感qíng软弱辜负,也不能不隐忍克制。曾经,我是你的哥哥,是你身边至亲而你又不会防备的男子,如果我去做下那种事qíng,你的一生,就真毁了!你不必敬我,这只是我爱你的原则和方式。你可以恨我,这也只是我爱你的原则和方式。
她看着他,说,可是,凉生,这么多年来,你除了逃避,你做了什么?!不!不!你不要解释,不要说,你作为一个哥哥,不能去让这种耻rǔ的事qíng发生,不要用你的高大上那一套来为自己解释!我敬你!我怎能不敬你?!我敬你为人兄长的隐忍克制!才没让这有悖人伦的qíng感发生!所以,你以为我会感激你?不!不!不!我更恨你!恨你身为一个男人对感qíng的软弱辜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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