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皮公主在空白的纸上写,桃子殿下,你要去哪里?
几个清秀的字排列在一起,如一群忧郁的鸽子展翅yù飞。她的眼眶湿润起来,爬在课桌上不敢抬头。这是最后一次模拟考试,再过几天就是填写志愿表的时候。天天想起自己几个小时前和安明桃的对话。
第19节:海洋与辛巴达的船(8)
安明桃大帅哥,你真的要留在本地吗?
是啊。
可是本地的艺术学院没有一个名牌。
一定要念名牌大学的人都太没自信了,我不学他们。
可是……
你还是放弃抛弃我另寻新欢的想法吧。没有可是。没有可是。
这个夏天真是烦人的湿啊。天天的试卷上积起了小小水洼,她的心里已经大雨滂沱。天天没有考完就回家守凉皮摊子。她的脸上挂满了水,叶爸爸说,你怎么淋成这个样子啊,幸好你回来了,你陈叔叔还等着我去搓麻将呢。
他没有问,天天你今天不是模拟考试吗?他根本也不知道天天在考试。他只知道女儿是个笨蛋,考不上大学就会来接手他的小吃摊,那么,他就有足够悠闲的时间去搓麻将。
天天坐在庞大的遮阳伞下,小吃街荒凉得让人麻木。这就是她以后释放青chūn的地方,她的未来,她的地狱。
远处有两个女生顶着雨伞跑过来。她们跑进大雨伞下说,老板,来两碗凉皮。天天回头就看到小提琴老师那张有些惊讶的脸。
"小绿老师,你好啊。"天天微笑着打招呼。
"你和安安是一级的吧?你们今天不是模拟考试吗?"小绿打量着天天身上的卡通的围裙说,"你怎么会在这里卖凉皮啊?"
"我考了一半跑回来了,我爸的摊子没人照顾。"天天说,"凉皮我请客。"
小绿本来已经很不甘心的放弃。因为安明桃跟她说,他向天天表白了,她在他的心里像根可爱的小huáng瓜。小绿看到天天将huáng瓜放在案板上切成细细的丝,被酱油和醋染成深咖啡色,似乎有勇气重新回到了她的身上。她知道安明桃要考她的学院是因为想留在有叶天天的城市。她也知道安明桃心心念念的是北京的某所大学。她的心里本来有一点小小的自私,能天天看到他也是好的吧。只是,当她看到天天系着围裙切huáng瓜的样子,一切都变得遥远而模糊起来。
"老师很想让安安去北京念大学你知道吧?"
"其实我很嫉妒你。我不在乎在他的世界里,我会不会停留一辈子,我在乎的是我连出场的机会都没有。你已经那么华丽的出场过,你应该知足。"
这场雨真是大的烦人呐。
桃子殿下,你要去哪里?没有天天的地方,没有大雨的地方,回忆也许很美,可是正在飞走对不对?安明桃,没有你,我也会快乐的。
安明桃:天天,我爱你。
安明桃在最后填取志愿时填了北京的某所大学。他没有第二志愿。他说如果考不上,他就去酒店里端盘子。他的面色冷漠而坚硬,虽然他足够优秀,可是一年在全国只录取二十八个人的学府,不是只有优秀就可以考入的。
第20节:海洋与辛巴达的船(9)
秦唐宋扒着他的肩膀说:"哥们,你疯了吧,犯得着跟自己过不去吗?"
安明桃扬手就是一拳,那张刚刚亲吻过天天的嘴唇里流出了血丝。在学校前面的小巷子里,秦唐宋格外潇洒的将手臂撑在天天的头上方。他的嘴唇吻下去,她仰起脸被他亲的理所当然。她从来都没有对安明桃说过爱这个字。遇见秦唐宋的时候,她也会很自然的把他们握着的手放开。
安明桃听见血液里冰冻的声音。
他的表qíng好像突然被按下了暂停键。不哭,不笑,不愤怒,不悲伤。安明桃走出坐了三年的教室时,有个女孩子跑过来从背后抱住他说,安明桃,我爱你。说完,背着书包哭着跑掉。那是班上一个异常羞涩的女生,坐在窗边波澜不惊的三年。教室里有稀稀拉拉的抽气声,也有女孩子压抑的哭声。
安明桃,我爱你。
安明桃的心像被针扎到,他像疯了似的跑起来。他找到天天的时候,天天正在学校后面烧掉一些没用的作业本。女生们总喜欢用一些稀奇古怪的方式来为自己的一段旅程做告别。火光前她的脸那么悲伤,像要滴出水来。
他从背后抱住她,天天挣扎了两下,小声的抽泣起来。
她听见他说,天天,我爱你。
叶天天:桃子殿下,你去的地方,是天堂还是地狱?
秦唐宋和天天将烤ròu架搬到遮阳伞下面。雪越下越大,几个男生在搭起的临时棚子里喊,冷啊,真他奶奶的冷啊,烤ròu公主,你想饿死我们啊。秦唐宋拿馒头砸过去,你们几个给我闭嘴!
天天只有在这时候才会觉得不寂寞。
听说安明桃考上了那个难考的要命的学院。听说他放寒假回来了。听说他拒绝了很多女孩的追求。听说他喜欢一个叫小huáng瓜的女生。听说他最爱的一首曲子叫海洋与辛巴达的船。听说那是他送给女朋友的第一个童话乐章。
关于他的一切,她只有听说。
关于半年前,她和秦唐宋在巷子里的那个亲吻。全是她的一场很不上道的yīn谋。她有一瞬间是希望yīn谋失败,安明桃跑过来大声对她说,你们不要演戏了,你们嘴唇都没有碰到,已经穿帮了。只是,他很配合的悲伤了,他第一次跟她说我爱你,他什么端倪都没看出来,她难过完又高兴,像个标准的矛盾体。
天天只顾着发呆,忘记了手边的炭火,她的食指微微的翘着,如他第一次见她时那样。
安明桃和他的爱心创可贴。
她很想问问他,桃子殿下,没有我的地方,是天堂还是地狱?她很想告诉他,桃子殿下,我也爱你。可是他在天堂还是地狱,还是来找她的路上。那是一条永远也没有尽头的路吧。所以他总是也无法到达。
"安明桃,你小子怎么才来啊!"秦唐宋的声音在雪夜里突兀的响起。烤ròu公主受伤的手指又很公主很威严地伸出去:"秦唐宋,给我闭嘴,马上!"
可是她很快的就凶不出来了。她真的看见了冻得鼻子红得像胡萝卜的安明桃。他穿着白色的羽绒服,他的眼睛黑得那么迷人。
海洋与辛巴达的船。
一千零一夜的第一乐章请给善良的姑娘奏起。请给烤ròu公主奏起。
第21节:huáng粱一梦(1)
阿祖今朝有酒今朝醉
【阿祖】天蝎男子。自由撰稿,期刊写手,居无定所,多家杂志与网站专栏介绍推荐,作品多见于《南风》、《花溪》、《青年文学》、《花火》等国内一线青chūn文学杂志,并收入多部合集。现为成都某报文化版编辑。
huáng粱一梦
文/阿祖
【容颜】
又是一个huáng昏,夕阳无限好。影子被拉得细长细长的,我低下头去,夕阳的余辉洒在身上,残留了温暖。手抚上脸颊,即使没有镜子,我还是清醒地意识到了自己的苍老。尽管我的眼角依旧平展,可终究是有些东西在心里滋生了。很多时候我回自己的房间,看着堆积满屋的诗书,就能听到内心深处的声响,那些声响是骨头破碎或者说是信念破碎带来的。这使我无比迅疾地苍老下去,不知道是谁说的,一日三秋,说的真是好。
今天是放榜的日子,刚刚去看过了榜单,仔仔细细,一字不漏。于是我更加清醒地意识到第六次的进京赶考依旧是徒劳无功。
回到租住的客栈,我一直站在院子里,夕阳在挣扎着落下去或是挣扎着不落下去。我低头审视着自己的掌纹,纷乱一片。所有的希冀慢慢衍化成绝望,疼痛的感觉一直蔓延,过了今夜我就要回岭南去了,却不是衣锦还乡。
转身回屋,我把带来的书聚集到一起,小心翼翼的,一把火点燃。
这是我最后一次来京城了,六次赶考没能带给我荣华富贵,只换来耻rǔ。我想像着回家乡后被人嘲笑的生活,内心更加愤恨。只有这样的一把火才能使我稍微有些安宁,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huáng金屋,都去见鬼吧。
店小二过来送水,看到盆子里燃烧过后剩余的灰烬,微微摇着头出去了。对我来说,他怜悯的神色像是一把刀,狠狠地扎在心底最柔软的角落,脆生生的疼,却怎么也流不出泪。我叫住刚要离开的他,吩咐送一壶酒来。
可就在他出门的时候我看见镜子里自己的脸,只是短短的时间,那些胡子已经如野糙一样疯长了。于是忍不住笑了,书生失意,杜康解忧,多么滑稽的画面。
街上传来锣鼓声,声声入耳,隔壁的书生在哭泣,也是声声入耳。陌上谁家年少,此qíng此景,自是有人欢喜有人忧。
第22节:huáng粱一梦(2)
酒在桌上,却没有喝的心思了。人生最怕的就是对比,他人的喧嚣叫我的绝望深刻到了极致。收拾好包袱,唤店小二进来结算了银两,拎了酒,我想尽快地离开京城,不管身在何处,总算可以不必闻听这些得意人的飞扬跋扈了。
我知道,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的少年再也不会是我了。
【用一朵花开的时间】
我沿着路一直往南行,夕阳最后一点余辉已经被夜幕吞噬,路越行越偏僻,等我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是在荒山。风声迅疾而凄厉,我裹了裹身上的单衣,却还是觉得清冷,gān脆找个gān净的地方歇下来喝酒。虫鸣声和远处野shòu的吼叫声jiāo织着传来,酒香已经洋溢在空气里,我从包袱里找出上路前要的花生米,捡了gān净的青石坐下。
月明星稀,天高地厚。
一个人喝酒总是容易醉的,何况本就是愁肠百结。一坛酒才下去一半我的头已经晕了。挣扎着想起身,脚步已经不听使唤了,好容易站起来走两步,却还是听到野shòu的嘶吼声,那么近。我急忙转身,不远处一只老虎正伏在地上冲我咆哮,我心一慌,腿已经有些软了,冷汗流了一身,酒当场醒了一大半。正犹豫着如何是好,老虎已经纵身扑了上来,我闭上眼睛,心想终于解脱了,不用再回岭南低眉顺目地生活在别人的指点和耻笑声中了。
一阵芳香拂过鼻孔,我等了很久,预想中的疼痛和死亡却没有来临,忍不住睁开眼,却看见白衣的少女站在面前对我微笑。四下打望,却不见老虎的踪迹。
我揉揉眼睛,不可置信地打量着面前的少女,她却笑得更甜了,两个酒窝浅浅挂在脸上,眼角眉梢,俱是风qíng。她说我叫牡丹,公子又是何故深夜流连荒山呢?
我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分不清刚刚见到的猛虎是现实还是梦境。牡丹一直在笑着看我,这使我想起自己疯长的胡子,我想我的样子一定很láng狈和颓废。这样的遇见似乎有些不合时宜,时间和地点都不对,可是牡丹的微笑是那么甜蜜,我甚至能闻到她身上芬香的气息,这使我轻易地就忘记了那些失意。我躬身为礼,我叫慕容白,不是什么公子,你可以叫我慕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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