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面_夏茗悠【完结】(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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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工作三年后、五年后、十年后,就会认识到,百里挑一的升职机会并不能许诺你什么未来。所谓的“jīng英”不过是小小职员,其实没有任何社会地位,收入却还不如公司楼下卖煎饼的摊贩。

  谈何骄傲?谈何尊严?

  服务员端上来一盘海瓜子,部门主管大呼:“啊!海鲜来了!放你们年轻人那边吧!”服务员就近搁在尹铭翔眼前,面无表qíng地说道:“你们的菜上齐了。”

  尹铭翔看了一眼那盘海瓜子,往旁边挪了挪,拿着手机站起来欠身说:“我出去接个电话。”

  主管微微点了下头,又转过头继续和甲方代表小姑娘打qíng骂俏去了。

  男生出了门,绕过积水沟,在街角转过弯,点起了一根烟。

  这个月第几次了?

  除了在单位加班到深夜的日子,也没有一天能正常时间下班。部门里只有两个人结婚成家了,其余都是单身,对他们来说,与其回到狭窄的出租屋独自上网还不如待在单位和同事闲聊扯淡。另外两个已成家的,妻子都是其他部门的同行,懒得回家做晚饭,早已习惯了各自加班深夜回家的生活。因此,即使没有可加班的工作,大家也会找借口晚上聚餐,比如,中午午休时打了牌,输的人就做东请客,因为大家经济条件都很一般,所以地点一般就选在便宜的小酒馆。像海瓜子这样没什么吃头的菜总是被点来以“海鲜”的名义撑门面。

  部门主管已经没有升职的机会了,事业进入瓶颈,近几次聚会上总是和甲方代表年轻姑娘打得火热,饭局后还常常主动要求送她回家。看来是快要“中年危机”了。

  整天和这些被职场击垮的人朝夕相处,尹铭翔见多了沮丧颓废的生活,当他得知夏秋幸运地跳出了这样的工作圈,他发自内心地微笑了起来。

  被李禾多揍了之后第二天,尹铭翔就接到王旗打来的电话。

  “哈哈哈你怎么会认为夏秋被包养了呢?夏秋像那种人吗?”

  夏秋长得漂亮,尹铭翔只是基于这方面的考虑。

  “夏秋是做陶瓷的,她现在已经是省级陶瓷大师了。”

  “欸,怎么会从事这种工作?”尹铭翔的想象中,做陶瓷什么的,感觉很传统很文艺,夏秋好像一直不是这种气质。

  “夏秋的爸爸是陶瓷学院教授,她妈妈在工艺美术馆工作。她gān这行不是理所当然的吗?因为她上大学就受父母影响入行,每三年上调一级,从市级高工,到省级高工,做到现在职称就已经到省大师了。”

  “哦,我以前只知道她爸是教授,不知道和陶瓷有关系。gān她们这行的,都是业余的吗?”

  “有专科毕业的,但做得出色的往往反而是业余的呢。反正我挺羡慕夏秋,她每年只要去景德镇工作两个月就有年薪百万了。”

  “怎么这么厉害?”

  “关键是作品有人买,她的作品很受欢迎,比一般的省高工的作品都有市场,基本上是被视为奢侈品的样子。”

  这么说来,夏秋相当于艺术工作者。

  “不会失业吗?”

  “没有人买就失业了。不过以夏秋在业内的名气,现在已经不大可能失业了。再过两年如果她能顺利评上国家级大师,收入就更高了。”

  “那还……不错。不过她为什么非得去景德镇才能开始工作?平时就不行?”

  “因为景德镇才有大型的窑啊。你说她要随便画个三平米的瓷板,在上海哪有地方给她烧制成型?”

  原来如此。只不过尹铭翔这次回上海,正处于夏秋两次工作之间,所以才误以为她整天无所事事。

  尹铭翔替她高兴,劳碌又看不见未来的生活会改变人,而他喜欢她本来的样子。

  [二]

  王旗望了眼办公楼下堵得水泄不通的马路,叹了口气,重新开启了电脑。隔壁办公室的大姐来归还先前借走的空调遥控器,见她还在忙碌:“哟,今天还加班啊?”

  “外面堵车很厉害根本走不了,再加上……”

  再加上工作没做完,回家也得在家加班继续工作。近几天空调chuī多了有点感冒,头总是昏昏沉沉,万一病qíng加重在家晕倒了,也没个人知道,在单位至少还有几个和自己一起加班的同事。

  大姐没有闲心听这么多真实原因,她其实也并不关心,满脸笑容地做了个“再见”的手势:“别那么辛苦了。年轻人多出去玩玩。”

  堵车压根儿不是正当理由,像大姐这样有家有口的人总会排除万难按时下班去和家人团聚,而自己只是没有这种必要。

  王旗抽出纸巾擦了擦快掉下来的鼻涕。

  手机响了一声,是夏秋发来的短信:“禾多和我在你家附近吃日料,你要来吗?”

  “我不在家,还在单位加班,你们吃吧。”

  “赫连妈妈后天请我们几个喝下午茶,你来吗?”

  赫连的妈妈不会在五星级酒店之外的地方请喝下午茶,虽然未必五星级酒店的下午茶就比路边摊好,不过她总觉得小店不卫生。如果要去五星级酒店会面,淘宝衣服是不能穿了,衣服能找出来可是鞋却难找,最近接连下雨,几双鞋都肮脏磨损得自己看不下去了,头发也应该洗洗chuīchuī,更麻烦的是,赫连和禾多都准备谈婚论嫁了,聚会的话题不由自主就会绕到这里,夏秋也有作为结婚对象jiāo往的男朋友,跟不上话题的人就只剩下自己一个。

  “我有点感冒,就不去了。”

  王旗放下手机,又抽出一张纸巾,目光掠过镜子时看见自己额头上泛着油光,于是改变了目的,用这张纸巾擦了擦额头。

  再仔细看镜子,为什么自己的眼白有点huáng?

  刚想凑近观察,短信提示音又响了,还是夏秋:“啊,要紧吗?要不我们去看你吧!有人照顾你吗?”

  这家伙,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王旗翻着白眼给她回过去:“不用了,不怎么严重,我妈来照顾我了。”

  只有像夏秋这样生活安逸不谙世事的人,才能天真到想问什么问什么、想说什么说什么的地步。不对,以夏秋的生活层面而言不应该这么没心没肺,大概也只是因为把自己当死党,所以才说话不过脑吧。

  王旗的注意力重新回到自己眼睛上,这次看清了,不是泛huáng,好像只是有点红血丝。

  劳碌真的能给人一张衰老的脸啊。

  别说和夏秋比,就连学生时代容貌远在自己之下的李禾多,现在看起来也比自己光鲜。

  她们真是运气好。

  而自己的运气,好像早在高考和大学毕业时就用光了。

  高中时,李禾多的成绩一直比王旗好,高考时却发挥失常,差两分,没能上第一志愿。而王旗虽然第一志愿比李禾多报得低,但因为顺利考上,结果学校反而比李禾多接档的第二志愿好。

  大学毕业时,王旗也顺利找到了大国企正式编制的工作,可是没上多久班,她就觉得生活有点安逸,不刺激。

  当时的男友准备去国外读研,王旗不顾父母反对,毅然把好端端的工作辞了,随便申请了一个很一般的国外大学,也跟着出国了。

  几乎相当于是抛弃身家去陪读,可是,真是为了爱qíng吗?

  出国的两年,基本都在旅游。毕业后,男友按照一开始的计划回国工作,可王旗却不想回来,即使和男友分手也不愿回国。

  如果不找到工作,签证很快就要到期,但由于原本就读的学校就很一般,很难在国外找到工作,王旗又混了几个月,当初和自己同批次出国的同学都已经回国。她一个人住,举目无亲,失去了所有同伴,又找不到工作,终于感到孤独落寞,最后自己灰溜溜地打包回了国。

  本科名校毕业,又有留学背景,回国后找份一般的工作不成问题,但再没有当初那么好的运气和机遇了。

  王旗就成了现在的王旗。虽然已经回国,却仍是一个人住,由于和父母为了以前的工作吵架决裂,目前也只能过着举目无亲的生活,男友求自己回国时任xing地分手拒绝,如今灰溜溜地回来也不好意思再主动联系他,听共同的朋友说他已经听父母安排去相亲了,别人的生活都在一刻不停地向前,只有自己留在原地。闺蜜们问起来,也只能尴尬地硬撑说“他还想复合,我觉得不合适”。

  其实自己知道,因为贪玩,自己错过了很多机会。

  [三]

  睁眼前先闻到了消毒水气味。夏秋和李禾多都在,王旗惊得从病chuáng上坐起来,两个女生立刻跑过来把她按下去。

  夏秋查看了一下王旗手背上的针孔,立刻把针头拔了出来,叫来护士:“她刚才动了一下,针头那边鼓起来了。”

  护士熟练地又扎了一遍针:“别再乱动了哦。”

  禾多安抚道:“你同事看你重感冒以为是高烧晕倒,吓得送你到医院。其实医生说你大概没吃饭,低血糖,吊完这瓶葡萄糖就好了。另外给你开了些抗生素和感冒药,回去让你妈监督你按时吃。”

  “我妈?”

  “你同事给夏秋打电话之后,夏秋立刻就通知你妈了。”

  王旗一时没反应过来,眨了几下眼睛,过了半晌,头皮突然一阵麻:“那她现在……”

  话音未落,母亲就出现在病房门口,手里捏着一大把零钞外加一个装满药的塑料袋。她看了一眼王旗,没搭理她,转头客气地对夏秋和禾多说:“谢谢你们俩来帮忙啦,你们还没吃晚饭吧?先回去吧。这里有我照看。”

  “应该的,阿姨。我们还是过会儿再走吧。怕待会儿你们要回家,你一个人扶不住王旗。”

  “没事,她爸爸刚下班,马上也会过来。你们快回去吧。哦,还有,吊水的钱是你们付的吧?我把钱给你们。”

  “不用了阿姨,没多少钱。”这么一来,两个女生反而逃得更快了,“那我们先去吃饭了。”

  别的chuáng位上还有人,病房里不至于一下子安静下来让人尴尬。母女之间没有对话,王旗只是不知该怎么开口。

  在国外留学的两年,不是没回过国,却因为出国前和父母吵得太厉害,后来三过家门而不入。男友也是崇明人,带她回家见父母,那次很惊险,在一个地方差点碰见王旗的父母。崇明是个岛,只有这么点大。但当时王旗躲在墙壁后面没有出去和自己父母打招呼。

  后来曾看见一则新闻,有个儿子大学遭遇挫折决定退学出家,父母完全不能接受,去寺庙找住持哭闹、称病希望骗儿子回家、甚至不惜自杀来企图唤醒儿子。评论的人有说父母控制yù太qiáng难怪儿子会出家的,有说寺庙未经父母同意收人入寺不符合规范的,有说每个人都有宗教信仰自由不该阻拦的,有说孩子遇到挫折就逃避根本不是一心向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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