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界线_夏茗悠【完结】(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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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并不是所有的告白都会令女孩欣喜。

  无意中看见程司早晨借给自己的英语笔记,想赶苍蝇一样地把它扔在离自己很远的桌角上。

  程司不断打夏树的手机,料想他不是想向她解释就是继续表白心迹,夏树懒得接,每次都直接按拒接键,但次数太多而且无休无止,终于让女生爆发,接通后直接骂道:“你究竟想怎样!”

  那头的声音异常沉静:“我是易风间。”

  夏树回过神,冷静下来看看手机,来电号码不知从何时起已经从程司变成了风间。女生长吁了一口气:“对不起。刚才他一直打我手机。”

  “说清楚不是更好吗?”

  “现在没法冷静地说。我看见他的笔记,突然觉得字好丑,丑得我都一阵反胃。翻到以前的部分,还写得潦糙,最近越来越工整,一想到这是因为要借给我抄才故意认真起来,我不仅不感动,反而更加反胃。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激愤。”

  “激愤是因为以前对他期望值过高。你不喜欢一个人的时候看什么都会反胃。这很正常。你现在有空么?”

  “嗯?什么事?”

  “下楼来。”

  夏树诧异地问“你在我家楼下吗”,对方却已经挂了电话。

  星斗虚悬,高大的乔木如剪影,一簇一簇白的粉的花在静谧中堆叠,没有浓烈的香气,却开得喧嚣而张扬,使幻觉丰盛。又听见风声呼啸,无形的气流在枝杈间游走穿梭,摩天高楼在远景里耸得寥落凛冽。

  这般季节,让人无法无误地感知出是暖是冷。

  许多年后细节被碾压成记忆,你依然说不出在这样晦暗的夜色中,当你问道“你专程跑来gān什么”之后,那少年是笑了还是没有笑。你无法肯定。

  这时只剩听觉。

  他的语气和音调像极了你最熟悉的某个人——在灰色云层堆积于天空的时候为你照亮整个世界的那个人。也同样能让你脑海里电流乱窜,找不到思绪的行迹,只是木讷地站着,任时间一分一秒流逝。

  他和他都具有某种特殊的属xing,能让你在温qíng前变得优柔、脆弱。

  他站在yīn影里,一脸平静,言之凿凿——

  “我来让你面对现实,你喜欢的人是我。”

  从你的身后蔓延过来的淡huáng色灯光携着温暖,你在其中不能自持,身不由己。

  第十一话

  (一)

  上高三后正式分班,程司依然在A班,赵玫在B班,夏树和风间同在C班。夏树顺势和程司形同陌路,即使在老师办公室外遇见,男生向她打招呼,也会视而不见不理不睬。据她所知,程司后来一次也没有去看过黎静颖。

  风间不像夏树那么qíng绪化,至少从表面上看起来,他对程司的态度丝毫没有变化。虽然和程司不再同班,但时常还在一起打球,关系未见生疏。他劝过夏树几次,无效,便懒得多费口舌。倒是夏树一直致力于说服风间和自己同仇敌忾。

  “……简直是人渣!”放学路上,夏树数完程司罪状的总结陈词。

  “喂喂,别那么‘愤青’,”女生的孩子气让男生嘴角有些上扬,“你也偶尔从他的角度换位思考一下,他从小到大生活始终一帆风顺,抗风能力几乎为零,遇着这样的事突然偏离航道不知所措也在qíng理之中。你给他点时间吧。”

  夏树找不到反驳之词,过半晌再次确认到:“按道理说,程司应该算是你哥哥吧?”

  “他月份大。他还有个双胞胎哥哥。怎么了?”

  “没什么,”女生绕过人行道上的积水,“就是总有种错觉,好像你才是哥哥,什么都为他着想,还替他狡辩!”

  男生听出她话里的怨愤,立刻投降收声。

  “为什么当初会和他同校同班?”还是很好奇。

  两人同时在十字路口停下。

  “整个学区只有阳明和圣华两所市重点高中,他们兄弟俩填报阳明,我填报圣华,本来不会撞车。但是jiāo志愿表前两天阿司突然听说小静填报了圣华,于是自作主张改了圣华,他爸妈都是事后才知道。他就是那么随心所yù的人。不过他成绩也很好,所以自然都分在A班。”

  听起来是个“因为”之后理所当然存在的“所以”。

  但其实都是刻意追随。

  不是什么命运作祟的心灵感应。

  不到三年的时间跨度,不知道当年那个男生的“随心所yù”去了哪里。

  原来美好的qíng节可以如此急转直下。

  huáng灯之后,亮起了绿灯,女生却没有跟上来。男生回过头,神经瞬间绷紧:“欸……你别哭啊,我可没有哄人的本事。”他的手窘迫地在她面前虚晃了一下,确定不了落点。

  “嗯。”女生揉着眼睛,“睫毛……睫毛掉进眼里了。”

  从看不见的手背后滑向手腕,再垂直落体的是眼泪。

  结婚照上看起来笑得很甜蜜的父母,在自己懂事之前就分道扬镳。

  曾经整颗心里只有自己的父亲,后来父亲也组成了新家庭。

  接着是亲眼目睹在某个断点戛然而止的程司和黎静颖。

  人的改变实在太轻易,甚至都用不着一个慢镜或特写去过渡。

  人与人的关系,也就像跳帧似的,不知道哪里开始突然无法衔接。

  可是这个夏天,浓得流不动的暮色下,最后闪烁着的信号灯前,把自己的手腕从“落进睫毛”的眼前拽走一路牵过斑马线去的男生,他掌心的温暖和整个世界的燥热似乎有些不同。

  (二)

  赵玫知道夏树和风间在jiāo往,并没有表现出什么不满,还是每天提早五分钟来等夏树一起去学校,在远翔楼下分别去往两间教室,偶尔忘带地理书,第一反应会舍近求远跑去历史班借。

  但没有人比夏树更了解赵玫,她没那么快放下,只不过在无能为力的事实面前假装洒脱。

  有一次两人为了芝麻绿豆小事闹别扭,争执时赵玫突然搬出旧账:“在你心里我就是个失败者吧。你天天看我的眼神都不对。”

  夏树愣住:“什么啊?”

  “你不是说过吗?你比较幸福,出于道义忍气吞声息事宁人照顾我这个失败者的qíng绪。”原来很久之前的话她还记得只字不落。

  这点矛盾很快就解决,事后两人都道了歉。

  可夏树知道她是水库,蓄着很多很多的妒意和不服气,用友谊做日常防护堤都有些悬。赵玫的心胸只够做到眼不见为净,万一刺激到她的神经,怨恨从哪里爆发决堤就说不好了。

  在和赵玫相处时,夏树尽量小心翼翼地避开“易风间”这个名字和与之有关的一切,当然,绝对要避免两人碰面。

  因为赵玫的突然出现而不得不突然赶走风间,这样的事发生过好几次。

  男生倒是不介意,还开着玩笑说:“我感觉赵玫在借着霸占你的时间来报复我。”

  “厚脸皮。你根本不值得人家报复。”夏树边说边做一道填空题,连头也没抬。

  风间有时难免诧异:夏树为什么从来不紧张自己和别的女生之间的关系。

  夏树从没有问过风间当初为什么会和黎静颖jiāo往,但风间忍不住问她为什么在四川会找个男友。

  女生在去cao场晨会的途中停下来,转身面对风间,伸出胳膊量到他的头顶比划,“因为他长这么高”,指指他的头发,“他头发染成亚麻色”,又指住他脚上的三叶糙,“他穿这个牌子的鞋。”风间嗤笑出声,跟上回身大步走开的女生:“我发色是天生的。”

  “屁!每个月底头顶都黑一小圈,你以为你是黑天使啊。”

  “那么明显吗?”他自己从来不知道。

  “老师不说你完全是惯着你,你不要以为大家都是色盲。”

  大家并不都是色盲,也并没有可能全都惯着他。

  即使他成绩好,得到老师的偏爱,还有同学、朋友,还有父亲、母亲,没有一个人提醒过他,也许只是因为一个简单的理由:没留意。

  这样的细枝末节——

  从前不知道,有个比他矮很多的女生,会在他趴在课桌上打瞌睡时偷看过来。

  ——泄露了什么机密?

  男生上前几步,右手揽过女生的肩。

  升国旗仪式前。教师方阵旁边。整个年级的人cháo中间。明目张胆?

  “发……发什么神经!”

  夏树被吓得不轻,脊梁好像窜过了电流。

  但下一秒看见的,男生线条僵硬的侧脸以及正色的神qíng,一点不像恶作剧。

  让人挣扎不脱。

  (三)

  并非事事阳光灿烂。夏树的家庭关系还是一团糟。夏末秋初时,她在一个台风过境的晚上按响风间家的门铃,在男生打开门的瞬间嚎啕大哭起来,风间慌了神问发生什么事。继母生了个妹妹,怀胎十月,并非突如其来,但还是感到痛彻心扉。

  “虽然我知道不该在你面前这么说,可是……我觉得我彻底被爸爸遗弃了。”

  本就不擅长安慰人的风间木讷地站着,束手无策。

  对于亲妹妹,夏树一点也不喜欢。平时无论她怎么哭闹,夏树也不会多看她一眼。只有一次,温课累了在屋里走动,听见婴儿在房间里发出哼哼唧唧的小声音,好奇地走进去撑在摇chuáng边,对方的黑眼睛就转过来看住她。

  脸真胖,夏树心想自己小时候是不是也这样,忍不住就伸手去按一按她ròu嘟嘟的脸颊,没想到小家伙“咯咯”地笑了,小手伸起来抓夏树的食指。

  在被碰到的瞬间,夏树突然感到一阵不适,条件反she般地把手指缩回。

  说不清是哪根神经在闹独立。

  逃回书房后,脑子里出现了奇怪念头:风间在面对整天腻着他的程司时也是这种心qíng吗?

  ——看不见我心里大片大片yīn影的你,毫不设防地绕在我身旁,张扬地享受着无知的幸福。

  应该就是这样吧。

  心里怀着这样的想法,就像完整的路面中嵌进了石子。

  逐渐地,夏树和父亲都极少jiāo谈了。起初父亲以为是因为高考压力太大,等他在女儿三番五次的qíng绪失控后明白了她对亲生妹妹的来临多么不欢迎,脸上不可抑制地流露出失望难过的神色,夏树只是假装没看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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