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原没做声,把书包随手撂在脚边,钥匙搁在茶几上发出清晰的声响,在压抑的房间里略显惊悚。
“是这样的。”高警官解释道,“你姨妈的案件已经重新开案了,但没有什么新线索,现在陷入了胶着。因为你是第一发现者,这个案件又没有其他目击证人,所以我们想请人对你催眠,看你能不能想起一些新的细节。毕竟,当年你还是个小孩子,可能忽略了一些对案件有帮助的……”
井原斩钉截铁地做了个打断的手势:“想都别想。”
屋里的三位成年人像定点闹钟一样迅速把脑袋摆向面朝井原的方位。井原的父母则是想都没想过他会拒绝这个听起来对自己有害而对破案有益的提议。至于高警官,与其说是对qiáng势的拒绝感到惊讶不如说是对此感到诧异,只是条件反she地想得到进一步的解释。
井原却没有进一步解释的打算,只是说得更明白无误一点:“我不会接受催眠。我所看见的一切,现场调查人员都已经拍照取证。请你以后也别白费心机上门拜访了。我们进去吧。”最后一句话是对麦芒说的。
小姑娘之前一直双目无神地发着呆,眼睛还有点肿——井原猜也知道是她拜谒自己“灵堂”的结果,这会儿被召回魂,乖乖地跟着哥哥回了各自的房间。
[六]公主被王子吻醒了
“虽然想不通,但哥哥这么做总有他的道理。”
午休时麦芒和祁寒练了会儿球,然后就一直坐在体育馆入口旁的排椅上聊天。
“我看也许只不过就是他自己不想再回忆那个场景。你当时没看见吧?”
“没有,哥哥没让我看。”
“所以嘛。你是不了解了。命案现场通常是很血腥的。”
“就像你见过似的。”麦芒对祁寒突然摆出的见多识广的姿态嗤之以鼻。
“记得吧?上初中时我们学区两个职高帮派械斗,出过人命。我当时就在场。”
“我哥哥才不会像你这样胆小怕事。”
“你把你哥都神化了。”祁寒不以为然,就他所知,谢井原不仅不是十全十美,而且qíng商超乎寻常的低。
不远处几个穿三年级制服的学姐突然爆发出一阵尖叫:“啊啊啊谢井原啊——”祁寒看过去,一个个都亢奋得满脸通红,还有两个又蹦又跳。男生感到费解:“gān吗呀她们?”
“哦,哥哥说他以前的班主任下周末请他来给新高三做高考动员会,就是介绍学习经验什么的。”
“……动员会……至于么?”更加费解了。
麦芒欠抽的脸上写着“你看你看,我哥他本来就是个神话”,耸耸肩:“人帅嘛。”
原来动员会已然和高考没什么关系。但麦芒所不知的是,这点戳中了祁寒的命门。目前众所周知,祁寒是圣华中学第一号校糙,可是,在叙述这个事实时,女生们大多会使用惋惜的语调加上一个前提——“在谢井原毕业之后”。祁寒无法理解低年级学妹对高年级学长的憧憬,不知道谢井原的附加分究竟在哪儿。
传说,谢井原当年把自己的自主招生名额让给喜欢的女生,并且凭借超群的记忆力帮那女生填好了所有个人资料还写了申请作文,被班主任发现后勒令写检查,那份写满计算式和收益矩阵、推理论证自己的做法是唯一上策的检查至今被无数fans以各种手段获得复印件裱在家里。至于“女主角是谁”,三年A班的某女生扶了扶眼镜:“忽略不计。”
传说,谢井原当年以辅导功课为名,和同班帅哥体育特长生钟季柏出双入对,由于两人住在同一幢居民楼,还经常一起吃午饭一起打篮球一起挑灯夜战挑灯夜战挑灯夜战……“这件事难道是为了说明他团结同学”?三年E班的某女生收起了璀璨目光和猥琐笑容,望向远方:“你们这些俗人是不会理解的。”
传说,谢井原当年是唯一让训导处那位凶神恶煞的主任踢到铁板的人。早在他高一时,被训导主任在校门口喊住指责额发过长:“都挡眼睛了!哪有学生样!”谢井原的目光久久地定格在主任的秃顶上:“保守估计一年中除去寒暑假,晴朗日是一百五十天,qiáng光日照时长每天六小时,三年的话……按折she率……(此处省略计算过程一千字),所以,来自老师您头顶的反she光严重有伤学生视力。留长额发、戴墨镜来上学、对您申请限制令,在这三个选择中我选了可行xing最qiáng、对他人影响力最低的一种,请问您有更好的提议吗?”从此,训导主任尽量避免与他狭路相逢。至于“如此毒舌一般人类哪承受得了”,三年K班的某女生左右向扭曲着自己的身体:“这就是萌点啊。”
说到底,“谢井原不过就是个传说啊,女生们实在是为了满足自己的少女qíng怀过分美化了他。”祁寒如是说。
“你嫉妒他。”
“我用得着嫉妒他?我五官比他深邃……如果你哥去年到今年没长个的话,我只能很遗憾地说我还有身高优势……”
尽管几个月前麦芒自己还在为身高问题纠结,但此时她已经能够转过头用无限怜悯的目光望着喋喋不休数着自己优势的祁寒:“呐,东方明珠很高吧?”
“嗯?嗯……什么意思?”
“前不久它因此被雷劈了哦。”
从祁寒瞬间石化的反应看来,“毒舌”是一种家族遗传。
祁寒撑着额头默然十秒,站起身:“练球吧,明天有比赛。”
全区的羽毛球比赛,韩一一料想会遇见麦芒和祁寒,但当她看见半决赛的抽签结果时,还是不太愿意接受这种巧合。虽然和麦芒平时一直练着玩,但从没有动真格地对决过。如果是决赛还好说,半决赛的话,就算放水让麦芒赢了,她也未必能拿到冠军。“真是太狗血了,搞这种骨ròu相残的戏码。”女生一边调整着球拍的松紧度,一边怨天尤人。
“你们俩谁是谁的骨ròu?”祁寒在一旁幸灾乐祸地贫嘴,其实打从心底,他还是对这场证明两个女生水平高低的比赛抱有一定期待。
“这还看不出来么。我觉得我真是超像她老妈,因为习惯于给她收拾烂摊子,导致青chūn期直接被更年期取代了。”
韩一一望着抱着三罐可乐从远处屁颠屁颠跑过来的活力少女麦芒,内心涌起了沧桑感。
“谁让你瞎cao心?收拾什么啊,在她身边的这些受害者个个自愈能力都像小qiáng似的。”祁寒从麦芒手里接过可乐,打开拉环,立竿见影被喷了一脸一身。等他抬起头,发现韩一一的那瓶放在椅子上没开,而麦芒自己因为动作迟缓而吸取了前车之鉴停下来。
始作俑者正无比惋惜地看着他:“哎呀,你怎么这么不小心?”
男生放下内容物只剩一半的饮料罐,对韩一一说:“好比这种qíng况下,除了一边去水龙头前冲凉一边骂自己愚蠢,也没有别的办法。这个家伙,你根本就没法收拾。”
在他离开后,麦芒仍没有搞清“这个家伙”的所指,她只是发现了别的问题:“他刚才那个表qíng好像似曾相识。”
“许藤迁。”韩一一连一个字也懒得多提示。
“啊,是了。他们还真是蛮像的,经常有那种像是被甩饼击中脸部之后的喜感表qíng。”
韩一一不由自主摸了摸自己的脸。
比赛刚开始时,韩一一接近于一种没睡醒的状态,一连失掉三个球后她才意识到麦芒六亲不认般的认真。换发球后,她迅速进入状态,连眼神也变得警觉。看台上呷着饮料的祁寒略带欣赏地扬了扬眉毛。
同学两年朋友三年,这是祁寒第一次见她在球场上积极地跑动,或许是已经习惯了她麻木又慵懒的做派,看见她跃动着马尾辫准确无误地接球反击,就觉得这是个按照程序设定运行的人偶,没什么真实感。
或许平时看见的她才是人偶呢?这想法像爆米花一样在祁寒心里突然膨胀炸开,使他喝饮料的动作滞了一下。
懒散是她与生俱来的缺点,但麻木并不是,在和秦洲分手之前她显然是个比现在有趣十倍的女孩,说话风趣,慷慨大方,偶尔的迟钝也不会让人厌烦,对打扮的上心程度在人们对漂亮姑娘的容忍范围之内,这就是为什么她一直是个优等生,却很招秦洲这类问题少年喜欢的原因。可惜,在经历了长时间的压抑之后,这些闪光点都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那种毫无生气的眼神。
麦芒是她唯一的避难所,祁寒想象不出麦芒是怎么做到的。
“解决烦恼的办法?”麦芒用球拍撑住下颌,若有所思,“大前天晚上她打电话跟我抱怨了十来分钟,说她烦透了班里女生间的勾心斗角。这算烦恼吗?”
祁寒使劲点头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我好像没安慰她。只是也跟她jiāo流了一下我的烦恼。”
“那是什么呢?”
“关于频繁地震啊,反常气温啊,世界末日之类的,最后她就匆匆挂掉电话去列截止到2012年的人生计划了。”
也对,世界都要终结了,勾心斗角算什么?
不过祁寒直接举双手投降,这种方法只有麦芒能用,除了她还有谁有本事能使纯唯物主义者韩一一坚信一个玛雅预言?
男生无语地猛灌可乐。
麦芒随着阳明中学比赛代表方阵爆发出的欢呼声望向那被队友簇拥的身影:“没想到一一真实水平这么qiáng,拿冠军像哥斯拉踩死斑比一样轻而易举。”
“绰号‘苏丹三’的家伙嘛。”对于比赛结果,祁寒好像并不感到意外。
“欸?苏丹三?”
“初中转学来我们班之前得过苏州市女子单打第三的成绩,所以一开始称呼她都说‘那个苏丹三’,叫了很长时间。”祁寒想起年月久远的轶事,笑得更深点,“我还是第一次见人为了减少跑动而把网前球练到出神入化的境界,既然这么懒,那gān脆不要练羽毛球不就行了么?”
“虽然懒但是坚持练羽毛球的原因,一一告诉过我。”麦芒成功地勾起了对方的好奇心。
男生挪到紧挨着她的位置:“什么什么?”
“一一有四个姑姑,大姑是大学老师,二姑是电影演员,三姑是公司老板,小姑是羽毛球教练。一一满月时家里宴请亲朋好友,但是碗筷不够,于是一一的老爸就想,别请小姑来了,反正是自家人。没想到小姑小心眼生气了。祝酒时大姑说‘一一将来一定成绩很好’,二姑说‘一一将来一定长很漂亮’,三姑还没开口,小姑就气急败坏地闯进来cha嘴说‘这孩子将来一定被羽毛球砸死’,大家大惊失色,三姑只好放弃原来的‘很有财’的祝词改口说‘砸死就不必了啦,但羽毛球一定打得很好’。因为一一家人全是灵异体质,所有祝词都成为了现实,所以一一为了避免被砸死就不得不一直练习羽毛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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