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季_灵希【完结】(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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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钟年买了两份炒粉,钟茗把自己盘子里的大部分炒粉都拨到了钟年的盘子里,钟年笑呵呵地说道:“姐,我吃不了这么多啦。”

  钟茗说:“你吃吧,我吃不下。”

  “天气实在太热了,我也吃不下东西。”

  “嗯,你下午要去附属一中参加奥数考试吧?”

  钟年点点头信心十足地说:“我已经都准备好了,放心,我一点都不紧张,说不定我考得太好了将来可以直接保送清华呢。”

  钟茗看看钟年,她笑一笑,充满了期待,“加油啊,钟年。”

  “姐,你下午gān什么?”

  “上课啊,不然还能gān什么。”

  下午第一节课,钟茗被班主任叫到了办公室,当然办公室里还有其他的老师,包括校长和教导主任在内,钟茗站在这些老师目光集中的地方,她低着头,觉得自己像一只将要被屠戮的白斩jī。

  班主任缓缓地开口,“说说吧,那些画是谁给你画的?”

  教导主任在旁边补充,语气严厉,“你为什么这么做?!这种事qíng对学校的名誉造成了很坏的影响!”

  最末的一句再次用力地加重了语气,教导主任在表达他的愤怒和刚正不阿。

  钟茗说:“我总得活吧!”

  校长忽然一拍桌子,露出一脸愤怒的表qíng,“你这是什么话?!”

  门外忽然传来了敲门声。

  校长忽然传来敲门声。

  林森走进来,班主任最先站起来,对林森笑着说:“先给我吧,拍完照就还给你,学校留个底。”林森把自己获得的“全国科技作文一等奖”的奖牌递过去,校长点点头,语重心长地道:“林森,你们这一届学生里我最看好的就是你了,你就不考虑考虑……”

  林森摇摇头,“我得听我爸妈的。”

  他从走进来跟老师笑着对话到走出去,都没有看钟茗一眼,钟茗如被人丢弃的垃圾一般孤零零地站在墙角,她的背脊无声地僵硬了,硬生生地感觉,如果此刻有人从她的背后给她一拳,她肯定会“咔嚓”一声,直接从中间断掉。

  林森走出去,并且认真地把门关好。

  办公室里冷气嗖嗖的,钟茗觉得自己bào露在外面的胳膊也跟着冒着咝咝的凉气,毛孔都冻得永远地关合起来。

  最后得到的处分是——记大过一次!

  钟茗居然觉得还行,可见当人承受了更大的变故之后,再发生任何事qíng,对于她来说,都是小事。

  因为钟年要去附属一中参加奥赛,所以晚上放学就剩下钟茗一个人回家了。

  她走出学校没几步就看到一辆轿车缓缓地开过来停住,钟茗看到了坐在车里的人,紧接着,那人推开了车门,站在了钟茗的面前。

  钟茗看着从车里走出来的那个女人,她忽然想起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早晨,那个早晨发生的事qíng,她和钟年这一辈子都忘不了,真的忘不了。

  那一天下着大雾,纯白的雾气在空气里缓缓地流动着,它足够湮灭一个人的身影,还在睡梦中的钟茗被钟年推醒,她睁开眼睛,看到钟年手里抓着一把钱,很厚很厚的一沓子人民币,钟年说:“姐,妈走了。”

  钟茗猛地惊醒了。

  她手忙脚乱地穿上衣服,再领着钟年一路奔下楼去,她和钟年绝望地奔跑,追逐,追逐,奔跑……

  她领着钟年一口气跑到了距离家不远的长途汽车站,就在这个时候,一辆刚刚发出的长途汽车从她身边开过,钟茗在抬起头来的时候,她看到了坐在车里的妈妈,但妈妈没有看见她和钟年。

  她都没有看见跟在长途汽车后面拼命奔跑的钟茗和钟年。

  甚至连头都没有回。

  她看不见钟茗挥舞着双臂拼命大喊的样子,听不到钟茗绝望的哭腔,也不知道钟茗最后那几乎于挽救的追逐……

  在钟方伟染上赌瘾并且败光了家里所有的积蓄后一年,章云终于决定放弃她的两个孩子,离开这个糟粕腐烂的家庭了。

  七岁的钟年坐在路边,害怕得张嘴大哭。

  钟茗没有追上他们的妈妈。她和钟年失去了妈妈。

  jīng疲力尽的钟茗静静地站在马路上,看着那辆长途汽车在自己的面前绝尘而去,泪水在她的脸上放纵奔流,眼泪流到了她的嘴边,充满了苦涩的味道,她转过头,看到了坐在路边大哭的钟年。

  有人群慢慢地向他们围过来。

  钟茗走过去,把哭泣的钟茗抱在怀里,她紧紧地抱着钟年,她觉得她是在保护钟年,保护着钟年那个单纯脆弱的梦想,保护着他们的家。

  八岁的钟茗对满脸眼泪的钟年小声地说:“别哭了,姐带你回家。”

  从那个时候开始的吧。

  学会收拾家务,学会做饭,学会照顾钟年和自己,学会偷偷把家里的钱藏起来不让钟方伟看到,学会无论经历什么都能硬撑下去,学会不合年龄的沉默和努力。

  因为她还有钟年。

  【四】

  牛排端上来了,在钟茗的眼前“咝咝”喷着热气,散发着令人忍不住分泌口水的香气,钟茗默默地望着桌面上的刀叉,她抬头看了看坐在对面的妈妈章云,然后模仿着她的样子,拿起了刀叉。

  只是费了好大的力气都切不开。

  章云伸手过来端走了钟茗面前的盘子,默默地把钟茗的那份牛排切好,然后又把盘子放回到了钟茗的面前。

  钟茗拿起叉子,把切好的牛排送到自己嘴里,她很饿。

  章云低声说:“对不起。”

  钟茗用力嚼着嘴里的牛ròu,叉子偶尔在盘子上划过,发出让人毛骨悚然的声响,章云望着她,她骨瘦如柴。面颊深深地陷下去,整张脸都是用化妆品制成的,只是无法掩藏的双手bào露在空气中,手上是无数难看的皱纹。

  章云说:“其实我给过他不少钱,让他好好照顾你和钟年,我真的尽力了,茗茗,我并不是没有对你们负一点责任。”

  钟茗把嘴里的牛排咽下去,她用叉子去挑一旁的意大利面条,面条缠绕在叉子上,又软软地垂下来,钟茗说:“你负了多少责任?”

  “茗茗。”

  “我想起来了,也许你真的这么做过,比如说,在钟方伟染上赌瘾之后,你把我和钟年丢给了他,然后你去谋取自己的未来,那时候,正是我和钟年最需要你的时候,你却不在我们身边,让我一个人去承受恐惧还有失去亲人的痛苦,这就是你这个负责任的妈妈当年对我们所做的一切!”

  “你别说了。”

  “那你把我叫到这里来gān什么?吃牛排?”

  章云有点艰难地张张嘴,声音仿佛是从喉咙深处发出来的,很费力,“茗茗,我要走了。”

  钟茗说:“你走得了吗?”

  章云看看钟茗,她的脸上有着愕然的神qíng,“你知道?”

  钟茗点头,“是,我知道。”

  “我已经安排好了,可以走,而且,我可以带一个人出境,”章云的脸上出现了一点为难的表qíng,“茗茗,我查过你和钟年在学校的qíng况,我想带钟年走。”

  心好像是在一瞬间,被一根针狠狠地扎了一下。

  钟茗用力咬着嘴里的一块牛排,胸口宛如被巨石压住一般堵得慌,钟茗拿起一旁的餐巾擦gān净嘴,接着抬起头来对章云说道:“我告诉你,别去找钟年,如果你去找钟年,我跟你拼命!”

  “茗茗,你把钟年留在这里只能耽误他!”

  “你凭什么?!”钟茗面无表qíng地说:“凭什么说带他走就带他走,是我努力吧钟年照顾到现在的,我这个姐姐比你这个母亲做得要好很多,你没资格管他,很多年前你就没有这个资格了!”

  章云的脸上惨白一片。

  钟茗把叉子扔到了餐盘上,那些牛排吃得她喉咙难受得要死,她拎起一旁的书包转身往餐厅外面走,然而她还没有走出几步的时候,她的身后传来章云略微颤抖的声音,“钟茗!”她喊的是钟茗,不是茗茗。

  钟茗回过头。章云的脸色依然很难看,她似乎下了最后的决定,终于决定开口了,“有一件事,我得告诉你,你没权利霸占钟年。”

  钟茗漠然地看着章云,面无表qíng,“你说吧,妈妈。”

  “你不要叫我妈妈。”章云安静地看着钟茗,平静的语气却近乎于残忍,她略微带了些细纹的面孔在钟茗的眼前一点点延展开,像是一个可以把人死死缠住的密网,直到窒息都不会松开。

  钟茗的内心发出绝望的哀鸣,一路冲出了餐厅,她几乎是失魂落魄地一口气冲上了马路,一辆出租车在她面前紧急刹车,钟茗满脸惨白地回过头,她看到的是出租车里的司机愤怒到扭曲得面孔。

  钟茗低着头,她觉得眼睛里湿漉漉的,伸手摸过去,摸到了一手的眼泪。

  经过一家jīng品店的时候,钟茗看到了在jīng品店里挑东西的孟烁和江琪,江琪抱着一个超级大的泰迪熊,笑容满面地看着身边的孟烁,而孟烁笑呵呵地站在她的身边,他们看上去郎才女貌,光是站在一起就十分好看。

  钟茗站在外面,突然觉得那两个微笑的人离她很远很远,其实本来就很远,因为两个世界的人,即使有短暂的jiāo集,也会随着时间的推移,默默地淡化掉。

  自始至终都只有她一个人在努力地忍受抗争而已,其他的,都是过客!蜘蛛丝一样,一弹即落。

  这世界上什么都是不可靠的,只能靠自己!

  钟茗回到家里的时候,满屋子都是方便面的味道,她推开钟年的房间,看到钟年正坐在书桌前吃泡面,他一面吃泡面一面看着一本英语册子,台灯的光芒在他的脸上勾勒出一条俊秀温柔的线条。

  钟茗靠在门边,默默地看了钟年半天。

  钟年回过头来,看到钟茗,喝下一口热气腾腾的面汤,然后说:“姐,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吃饭了吗?”

  钟茗看着钟年,轻声说:“吃了。”

  她说话的时候,目光依然停留在钟年的面孔上,钟年怔了怔,伸手在自己的脸上摸了摸,疑惑地问道,“姐,你怎么了?”

  钟茗摇摇头,“没什么。”

  她转过头走到自己的房间去,接着一头倒在了chuáng上,她觉得自己全身沉重得像是吸饱了水的海绵,她把头深深地埋在枕头底下,疯狂涌出来的眼泪好像是一刹那间要把她一辈子要流的泪都透支gān净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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