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书读傻了,锻炼筋骨也不错啊。”女生的眉眼舒展开一些,话题转了弯,“以前没听你说过家住在阳明旁边。”
“你不也没说过你家住哪?”
理由十分充分的绝对公平原则,显得有道理,堵得人说不上话来。
“那么为什么高中没考阳明啊?”
“……我妈不相信……”
“哈啊?”不太明白。
男生手指了指身后阳明高中的教学楼,“说是新学校,太漂亮,感觉浮躁,不可靠。”
作为全市唯一一所台商出资建造的市重点中学,阳明有足够的骄傲。
被称为“阳明馆”的这座校园,总因为太美丽被外行人误以为是贵族学园。再加上阳明中学不到十年的建校历史,遭到质疑也是难免的事。
可每年还是有不少学生反而因校园美观而填报志愿来到阳明馆。
芷卉也曾有过这样的念头,但最终由于父亲的qiáng烈反对只好作罢。当时阳明中学为扩大生源,特地组织每个初中的前五十名学生和家长到引以为豪的校园参观。不曾想这一参观倒让芷卉父亲痛下决心坚决不让报阳明。理由是—
yīn气太重。
阳明馆设计上唯一的败笔便是图书馆采光不好,大白天也需要开灯。颇信此道的京父由此得到yīn气太重的结论。
就和芷卉家因父亲坚信“红色楼房离婚率高”而辗转搬家是一个原理。
其实最终敲定让芷卉报考圣华中学的是母亲。
由于加班错过了集体组织的参观活动不甘心,在第二天自己一人开着车去学校看看。没想到门口的保安态度出奇的恶劣,不仅不让将车开进去,而且连门口都不让停。
“保安素质都这么差,学校一定好不到哪儿去!”什么逻辑?
于是,京芷卉的命运就这样由“采光差的图书馆”和“态度差的门卫”决定了。
成人们也常会被最幼稚的思维左右。
京芷卉朝沉默不语的谢井原仰起脸,“如果……”
“什么?”男生诧异地侧过来。
“……没事。”
如果,阳明馆不那么漂亮,或者图书馆设计得更好一些、门卫再彬彬有礼一些,我们是不是就错过了?
人和人的遇见是种奇迹。
想起前些日子看见有个同学作文里引用的名言“我用前世的五百次回眸换今生与你一次擦肩而过”。
用在当下显然增添了搞笑成份。
“怎么了?”男生对女生在一旁兀自傻笑的行径不能理解。
“呵呵,我上辈子肯定死于颈椎骨折。”
“哈啊?”莫名其妙。
下一秒,换成女生因男生的一句话而瞪圆了双眼—
“要来我家么?”
2>>
“父母都不在家?”
男生先是认真地点头,须臾变出揶揄的笑,“嗯,原来你担心这个……”重音放在最后,显得有点怪腔怪调。
女生微怔,突然反应过来,脸“刷”地红了,抡起背包朝男生砸去,“你……恶劣啊!”
很轻松地躲开,继续笑着,“不过有一个人在—你一定会去的。”
“哈?谁啊?”该不会是柳溪川?
“你的绯闻男友。”
“啊?我的绯闻?男友?”那不是你么。
“钟季柏。”
这次免不了被猛砸一下了。
像京芷卉这样既漂亮又神经大条的女生,和年级里漂亮的男生不传绯闻才见鬼。
所谓“钟季柏是京芷卉的绯闻男友”早在高一时就奠定了坚实的基础。进校时同学间相互打量,外貌出众者首先被捉弄嘲笑。
有几对后来倒真的弄假成真。
不过反应迟钝如京芷卉者居然毫无知觉地和钟季柏一起打球称兄道弟,实在有负众望。
所以此事不久就不了了之。
已经解释到“他老爸拜托我周日辅导他功课”“身为邻居的我只好勉为其难”的地步,芷卉还是在“于是他就和你同居了”这种脱线的结论上纠缠不清。
“他父母出差了没饭吃暂时住在我家。”
“于是,他还是和你同居了?”
男生表qíng漠然地急走两步,“你们女生现在风靡这个?”
“天下大同么。”
“无聊吧。”
“才不呢。”女生得意地跟在身边,“高考压力太大,偶尔有‘美少年和美少年谈恋爱’的余兴节目看看也不错。”
“哼哼。是么?”冷笑一下。
“是啊。我说么,难怪最近感觉你的个xing有被那恶劣分子传染的倾向!”
“还有传染一说?”
“那当然。啊—每天朝夕相伴……”
“啊什么啊,当心台阶!”男生冷着脸白过一眼,语气毫无波澜。女生果然如预料中一样冒失地被楼道口的台阶绊了个趔趄。
刚想回头对那无生命的水泥块状物怒骂一句,男生冰凉的声音往耳畔绕来,“你也是,被柳溪川传染了吧?”
被气得心里一堵,“哼。”
零比一败北。
见谢井原回家,钟季柏无所谓地朝门边瞥了一眼,却发现身后还有个人。吓得立刻从沙发上弹跳起来,飞速关掉眼前的电视。继而,京芷卉走了进来。
“呵,原来是你啊,吓死我了,还以为谢井原的老妈回来了。”
芷卉没直接答话,转过头问正在给自己拿拖鞋的井原,“你就是这么辅导他的?”
男生抬起头,gān脆利落地从女生手里抢下正要继续往嘴里塞的方便面,搁在一旁的桌上,转身进了厨房,“再吃这个要变木乃伊。”
“好饿啊。”钟季柏又往厨房里追加了一句。
芷卉自在地往沙发上坐下,“你们这幢楼还真是风水好。一口气出了两个帅哥。”
“那是。”钟季柏毫不谦虚。
“可惜就是自产自销了,好遗憾。”指了指厨房那边,“你什么时候把他娶了去?”
“哈啊?”
“这种在学校‘内向到揪心,乖巧到自nüè’,在家里又‘上得了厅堂,下得了厨房’的家伙可挺难得。”
“呵呵,我倒是很有这种想法啊,可是,”钟季柏不怀好意地笑着靠过来,手臂环过女生的颈,耳语般地补充道,“你和云萱怎么处理咧?”
零比二完败。
即使同样长得帅气,即使同样受女生欢迎,即使同样有令人喜爱的个xing,以及同样斗嘴不输诡辩qiáng劲。说到底,还是不一样。
谢井原显然是高枕无忧睡进F大的才子。
而据说钟季柏是体育特长生会直升师大。
十年后。
一个变成穿西装打领带一表人才的家伙。
另一个chuī着哨在cao场上和学生们东跑西跑,回家时路过菜场拎点菜,进了门鞋一扔往沙发上一躺,呼喝着老婆赶紧弄饭。
不知道怎么会突然冒出这样的想象,但芷卉真心希望那个人不要是云萱。
王子会变青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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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抗拒。
分水岭很快就出现了。
如果不在上课时特地回头去看,几乎已经很难和钟季柏、云萱再有照面。
从周一起,每天下午放学后,参加自主招生考试的优等生们被集中在礼堂上大课,而K班其余的差生则在许杨的带领下复习数学搞题海战术。
日子过得苦了。
讲台上的老师在做一道题的第四种解法,听得让人有些不耐烦。溪川照例睡觉,井原照例做题。没个人说话。
后排两个别班的女生在讨论,声音压得极低,但难免听见细细碎碎的声响。
“去年考了那样的题目呢,问容闳在洋务运动中的贡献。”
另一个反问一句:“容闳是谁?”
也正是芷卉的疑问。再下去听见翻书的声音,人声就被湮没了。
芷卉本不想理睬,但疑惑挠得人心里痒。忍了半天还是掏出历史书跟着翻起来。
把洋务运动一节大略扫了一遍,没找到。
再仔细一字一句读过去,终于在背景材料的贼小的字里行间搜索到“容闳”这两个字。
仅仅是一笔带过,而且并非教学大纲范围之内。
题出到如此刁钻的地步,教授们也颇有本事。
只是芷卉qíng不自禁冒出一身冷汗,背后似有芒刺在身,在了解到“自己有多无知考题有多过分”的前提下,终于不安了起来。
察觉到芷卉这边的异样动静,谢井原停下笔,略微抬起眼帘,“怎么了?”
“我……我是……我在想……”
男生抬了一下眉毛,似乎在鼓励她把话说完整。
“考试,我容易怯场。”
“诶?”有点懵了。
“自主招生考就要到了呀,特别紧张。”
“你还有这个毛病?”
“遇到大考我就怯场,从小就这样。”女生为了qiáng调陈述的真实xing还特地点了点头,十分认真的模样。
“那你以前……”男生还想往下说,语句却被老师突然朝这边瞥来的眼光截断。
两个人同时低下头装作看平铺面前的考卷。对话就此搁浅。
谁都知道,世界上有一种自然现象叫海市蜃楼。
挂在遥远天边的美景。你朝它伸出手。其实是虚无的幻象。
即使是我们每日看见听见的这个世界,还是与真实隔开一段真空的距离。潜伏在大脑皮层呼之即出的谎言一旦加上善意的定语,就会变得像海市蜃楼一样美好,让人心安定下来。
像我这样大大咧咧没心没肺的女生,哪会有怯场这么娇贵的习惯?
只是你的帮助太沉重,压得人透不过气。
这场考试于我而言不再是“因为肚子饿所以提早jiāo卷的作文竞赛”那般简单。变成一场决战。
这样对你说,只是为预防在最后失败时没有任何挽回颜面的余地。
我是怯场,我不是不用功辜负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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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及另一种海市蜃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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