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睡了吗?”我一边脱大衣一边问管家,过来的路上下了点雪,我连帽子都没带。
“还没睡。”管家替我把衣服挂上:“晚上老太太那边说心口疼,先生过去了一趟,见了几个舅爷爷。”
看来是受气了。
我当时电话里也没问清楚,只当他是没事闹一闹,就随便敷衍了他。
“他吃了饭吗?”佣人递上温热的毛巾来,我擦了擦脸,耳朵似乎被冻得失去了知觉。
“饭菜送上去,没怎么动。”管家忧心忡忡。
卧室的灯是暗的。
“你们不放心就等着。”我吩咐他们:“让厨房准备饭菜,等会可能会叫晚饭。”
“好好。”管家连忙答应,放下心来。
我很少使唤郑家的佣人,因为我明白自己的身份。但如果是郑敖需要,我会吩咐下去,因为他们巴不得这个。大概我确实是因为从小长在这个环境中,反而并没有那些“人人生而平等,一切特权阶级都该被取缔”的思想,我很清楚,有人的地方就有分级制度,有分级制度就有三六九等,有些人承担的责任更大,能力更qiáng,享受的自然也更多。
我并没有看不起这些人,但也不会像他们这样活着。
卧室里的光线很暗,只有墙角一点景观灯,地毯很软,chuáng上没有人。
我眼睛适应了室内的光线,这才找到郑敖。
他坐在窗边的长案上,那上面原本摆着水仙花和一方好砚,现在不知道被扔去了哪里。雕花的红木窗装着玻璃,外面在下雪。他穿着睡袍,敞开领,头靠着窗户,仿佛是睡着了。
我朝他走过去。
就算在这时候,郑敖反应还是无比敏锐,我一靠近他身边三米,他就反应了过来,转过头来看着我。
他的头发湿漉漉的,眼神中却有着某些带着刺的东西,我从来都知道他眼中不只有笑容而已,显然关映把他骨子里的杀气刺激出来了。
我还是走了过去。
“把头发chuīgān吧,这样坐着会感冒。”我跟他说。
他没动,只是看着我。
我想该让关映看看现在的他,只要看一眼,她就再也不会有做吕后的心思了,就算她有这个能耐按得住郑敖,她死了之后,关家绝对会被秋后算账。
不过郑敖不会让她看到这一面。
狐狸,从来不会亮出爪牙的,那是最后的搏命之术,平常的危险,只要用狡黠去应付就好。
这样的郑敖,我并不陌生。
以前我一直以为,我非常了解他,我以为他就算私生活混乱,就算心性凉薄,但心里那点根本的东西是很好的。但是他让我知道我错得有多离谱。
他心里没有那些温暖的东西了。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我开始觉得,真正的他,其实是一个非常冷静的猎手,躲在面具之后,冷眼旁观这个世界。他在下棋,人对棋子是没有感情的。他的杀气是因为动了愤怒,不是因为对关映在亲情上的失望。
我从柜子里翻出chuī风机来递给他。
他看着我。
“你帮我chuī。”
我没说话。
“怎么,不愿意吗?”
我插上电源,试了试风力大小,准备把chuī风机递给他。
他没动,我手碰到他的瞬间,他却反手扣住我手腕,把我拖了过去,我的腹部撞在长案边上,闷哼了一声,整个人栽到了他怀里。
“还给我!”他恶狠狠地说。
“你喝酒了?”我闻到了他身上的酒味,平静问他。
“把我的小朗还!给!我!”他一字一顿地说,他眼角都是红的,目光像刀一样,割得我脸颊觉得疼。我想他是认真的,因为我的手腕快被他捏碎了。
“我就在这里,你要什么?”我问他。
“我要原来那个。”郑敖把我手里chuī风机摔到一边,把我拖起来,与他对视,他的眼睛里有某种特殊的东西,是受了伤的猛shòu才会有的,那种似乎下一秒就要咬断你喉咙、却又让你觉得很悲伤的情绪。
我想把手腕收回来:“你弄疼我了,郑敖。”
“我要原来那个!”他固执地重复,他这样凶狠,却又好像下一秒就要哭出来:“我要会安慰我的那个!”
“我现在就可以安慰你。”
“我不要你!”他大声吼我,我闻到他身上的酒味:“你是假的,小朗不会这样,小朗会做饭给我吃!小朗不会和别人出去玩,小朗不会这么平静,他会安慰我,会着急地围着我打转,好像这个世界上他只在乎我!你把原来的小朗还给我,我不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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