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人穿过灯光昏暗的走廊。溪川挑靠墙的位置坐下,景添反应迟了一点,轩辕已顺势坐在溪川身边。景添满腹狐疑地盯着他们看了两秒,正对着轩辕坐下开始点单。
“说吧,什么事?”景添眼睛也没抬。
“接下来一个月请不要给溪川安排日程。我今天跟了一天,她很辛苦。”轩辕用平静且理所当然的语调说道。
不仅溪川彻底呆掉,连景添也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我不是听错了吧?我是溪川的经纪人,我对她的日程安排负责……”
“所以我才,”轩辕打断景添的话,“请你不要给她安排日程。”“请”字被特别qiáng调。
景添觉得太荒唐,不禁笑出声来,“我没听懂。溪川她……各方面都很正常,没有请假的理由。再说,下周一是《麓境》的第一次练习会,不是我说取消就能取消的,本来主演替换导演就非常不高兴,这也是溪川……”
轩辕再次打断景添的话:“那么就只留下这一项日程。其余的,相信以景理事的能力都能妥善协调。”
“我为什么要……”
轩辕没给他反驳的机会,“这应该不是什么难事吧?要知道凭我和易理事长的jiāoqíng,这点小事也应该很容易办到。”
“易理事长也会尊重我。”
“我来请求景理事正是因为尊重景理事。”
景添停顿了片刻,道:“确实不是难事,但请问,轩辕少东有什么立场来请求呢?”
好像早有预料般的,轩辕从容地伸手环过身边目瞪口呆的溪川,“站在溪川新男友的立场,恳请景理事多多费心。实在是有些私事需要处理。”
景添微怔,继而虽然没把不满放在脸上,但咬牙切齿地说道:“我也恳请轩辕少东不要对我的艺人出手。”
轩辕却反倒把怀里僵手僵脚的溪川揽得更紧些,眯眼笑笑,“景理事不会连艺人的私生活都要gān涉吧?”
景添被堵得哑口无言,转看一脸茫然的溪川,轻声问:“是吗?”
“啊,嗯。”女生依然茫然,但确实点了点头。
景添无话可说,起身离开。留下句“下周一请准时到”。算是默许了。
等确定对方走远了,轩辕才笑着放开溪川,喝了口咖啡。
溪川大灌几口冰镇饮料才缓过神来,瞥一眼轩辕,那神态似曾相识,“你该不会和我们理事长的儿子小时候被抱错了吧?”
“也许哦。”轩辕转过头还是笑,“风流倜傥这点也得了真传呢。”
溪川做了个呕吐的姿势,“说吧,明樱那边有什么要我帮忙的。”
“明樱?没有。”
“哈啊?那把我扣下gān吗?”
“因为我是你的新男友嘛。”
对方还没正经起来,溪川望天叹气,“我和Brandy还没分手。”
“这么说就快分手了?”饶有兴趣地抓住了话里的漏dòng。
溪川不能再任由他玩笑下去,板起面孔,“有正事快说,没正事我走了。”说着作势要站起来。
“休息吧。”轩辕毫不理会她怎样动作,优哉游哉地品了口咖啡,“不休息好怎么做手术啊?”
溪川脸色陡变,“什、什么意思?”
“真不知道你是无知还是无畏。手术前后至少要休息一个月,本来还想给你请两个月假,一看景添那副吃人样只好打了对折。”
“你怎么……知道?”
“世界上哪有我想知道却没法知道的事?”
[七]
像是在深海里被水糙困住,紧紧缠绕,溺水窒息,鱼鳞四散。
突然却看到海面上,被隔绝在不同空间之外的微弱荧光。
[八]
接近傍晚,明樱就结束了通告,回了趟公司,途中无意间碰到岑时。
当然,岑时并没有留意明樱,打着电话就过去了。
“我晚上在公司加班处理点材料,你别等我,可能会很晚……唔……最早十点吧……所以说别等我了。”
明樱留了个心眼,办完自己的事没有立即回家,一直躲在与岑时办公室同一楼层的练习室里。等到过了七点,还去确认了一遍,岑时倒没撒谎,一直在办公实里埋头工作。
明樱等整层楼都静了,溜进办公楼地下室配电房用找来的冰棒和棉线做了点手脚。机房的温度比一般室内温度高得多。明樱迅速回到十楼的练习室等着。
大约过了十几分钟,灯突然全灭了,空调也骤然停止运转。
听见外头一阵声响,明樱往地上一坐,大声喊道:“有人吗?还有人在吗?”
门被推开,手机蓝荧荧的光转了进来。岑时在门口愣住了,“季明樱?你怎么在这儿?”
“正在练舞呢,不知怎么回事灯突然灭了。我一晃神没注意脚下结果扭了。”女生做出委屈的表qíng。
“停电了。”岑时忙走近明樱身边,把手机搁在地上,查看对方按住的脚踝,“能起来吗?”女生无奈地摇头。
岑时一把将明樱横抱起来,“我送你去医院吧。”
“嗯。可是——”明樱帮岑时拿起手机,有点迟疑,“如果是停电,那电梯也该停了吧?”
岑时微怔,继而笑起来,“担心什么?不过是十层楼而已。”
逃生梯非常狭小,漆黑却非常庞大。
衣料摩擦的声音尽管微弱却十分清晰,更响的是一个人的脚步声。
嗒。嗒。嗒。
不快不慢。
“呐,”沉默太久后的发声,有点不自然,明樱清清嗓子,“社长,如果累了就休息一下。”
岑时笑起来,转移了话题,“虽然甜食也没少吃,但还是轻得像羽毛一样。看来你天生就该是艺人。”
“……取笑我吗?社长真是过分呐。虽然看起来很难接近,但其实是很温柔善良的人,就像……”明樱顿了顿,轻声说,“爸爸一样。”
即使看不见彼此的神qíng,也能感觉出气氛突然凝重起来。
隔很久,又下了一层,岑时问:“明樱的父亲……”
“很早就病逝了,妈妈受不了打击,本就身体不好,没过多久也跟着去了。”
“哦——这样。”岑时不知该怎样安慰,数着步子斟酌了半天,“现在家里没有在世的亲人了吗?”
“没有了。有时候觉得,虽然我得到了很多,但失去了更多,如果能够自己选择的话,我宁可不要这些名利,只想和家人一起过平淡的生活。爸爸、妈妈,和我。又或者有兄弟姐妹在身边,也好。”
明樱说着哽咽了,虽然看不见,但仍知道对方也有些动容。
也许真有些累,岑时的喘息声较之前重了些,静谧中愈发清晰,“我说过你和我认识的一个人很像吧?”
“嗯。社长说过的。是年轻时的恋人吗?”
“不是,是妹妹。”
“哦,是岑宛小姐?”
“不是她。是另一个,我表妹。”
“哦。那她现在在哪儿呢?”
“我不知道。”
哦。明樱在心里冷笑。
“是个单纯直率机灵的女孩,和你年纪相仿,可惜……”岑时叹了口气,又忽然想起——“前段时间轰动一时的关于你的传闻,发布的整容前的照片和我妹妹简直一模一样。”
“那你妹妹会不会就是YXC那个叫季向葵的练习生?”
“我特地去调查过,不是她。而且两人的年龄差距也很大。”语气略显失落。
明樱抓住岑时右肩上衣料的力度加重,惑人的声音轻轻响在黑暗里——
“哥。”
“嗯?”岑时险些脚下趔趄。
“我可以叫社长‘哥’吗?我斗胆想把社长当做唯一的亲人,社长也可以把我当做那个妹妹,既然像她。”
听起来实在太荒诞了,答案太出乎意料。
可又有谁知道,在那个人心里,妹妹的重量胜过了所有红颜知己相加。
不过是某个特定的妹妹罢了。
[九]
“你就在这里休息吧。想来父母都在国外也不方便回来照顾你。我已经派人专程去通知过请他们放心。我在走廊对面的房间,如果你不放心,晚上尽可以把门反锁。”
轩辕有些促狭地笑着。这么直接地说出来,仿佛让人反而不好意思那样做。
溪川沿chuáng坐下,摸着丝绸被面,笑着感慨道:“有多少女人曾经睡过这张chuáng啊?”
“不多,就你和明樱。”
“欸?骗人吧?”
“睡过对面房间里那张chuáng的女人倒是数不清了。”
瞬间的念头,想留下他问个清楚。不过眼下看来还是免了,光天化日之下在广场上问好像更加安全。
洗漱完,倚chuáng躺下,翻开手机看见短信。
是Brandy发来的。
自从那天在时装发布会后不欢而散,一连几天都在冷战状态,也并不是刻意赌气,只是都借口通告太多公事繁忙,不想见面也不愿聊天,每天互发一条短信道晚安,确认对方还健在。
关系淡漠,比吵架还可怕。
明知道离分别的日子越来越近,却没有和解的迹象。
其实之前早就有迹象,所以当溪川看见这条长长的短信是,并不觉得太意外。
“下周一就要出发去英国了,很长时间都不能再见面。我想这样对我们俩反倒是好事,正可以暂时分开冷静一下。我总觉得你不是真正的爱我,只是我在你心里与众不同。而你一直紧紧地抓住这么一丁点儿与众不同,是因为我有太多的不足你想要删除,必须靠自欺欺人才能变得盲目。我很累了,而你更累。就这样吧,希望你幸福。”
必须靠自欺欺人才能变得盲目?
溪川不太自然地盯着屏幕,想笑,却觉得脸是僵硬的。
又想哭,泪水好像已经在那天晚上流gān了。
窗外的灯光随着时间流逝渐次熄灭,女生独自坐在黑暗里,面对着也早已熄灭的手机屏幕,长久地发起了呆。
[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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