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翌转身就追,在篮板下追上陆桐,陆桐已经急速跃跳起投篮,尹翌同时纵身跳起,竭力阻止陆桐的投篮,就在那一刻。
陆桐还在半空的身体向后微仰,右手五指张开,用指尖贴球,右手半弯,举球过头,唇角上扬,一记漂亮的后仰跳投,篮球直入球筐的同时,尹翌眼前突然一黑,还在半空中的陆桐的拳头已经狠狠地砸在了尹翌的眉骨上……
那一拳,又狠又准,砸开了尹翌的眉骨……
刹那间。
什么都模糊了……
尹翌在半空中的身体骤然失去平衡,如断了翅的飞鸟般落下,当他仰面倒在地板上的时候,温热的液体从他的眼眉处流下,眼前已经血红一片……
陆桐轻轻松松地落在地板上,看着眉骨裂开的尹翌,眼神冰冷,尹翌擦擦半边脸的血,摇摇晃晃地从地上站起来,再次站在陆桐的面前,陆桐一句话也没说,下一拳已经打过去,尹翌看着他出拳,却闪都没有闪一下,硬挨了陆桐那一拳,那一拳打在了他左脸颊上,他的身体晃一晃,往后退了一步!
陆桐冷笑一声,“你这是什么意思?”
尹翌抬起眼眸看着陆桐,他的眼睫毛上是红色的血珠,“你还要打多少,能不能快点打完?别耽误我上药去,校医务室要下班了。”
陆桐说,“看你这架势,你这是等着我来揍你呢!”
尹翌不耐烦地擦擦从眉骨处流下来的血,言语间的冷漠是针锋相对的,“你到底还打不打?我欠了你多少,你就打多少!”
体育馆内静寂无声。
两个少年这样无声地对峙着,血从尹翌的脸上流下来,滴落在地板上,发出“啪哒啪哒”的声音,陆桐棱角分明的面孔隐在篮球架子投she出来的那一方yīn影里,乌黑的眼瞳里是冷冰冰的光。
“既然你这样说了,就别指望我手下留qíng!”
天空跟刷了一层金粉一样,一片金huáng灿烂的颜色。
安夏背着装着小提琴的盒子站在礼堂外,仰望着头顶上的天空,澄澈的眼眸里有着空寂无声的安静。
即便是彩排,也会紧张。
但望着天空的时候,无论多繁杂的心,也会渐渐地平静下来的。
安夏从上衣的口袋里拿出一张小小的照片,照片上,穿着初中校服的尹翌依旧是一片气宇轩昂的样子,尽管那个时候,他还是一个初中生。
初中的时候,安夏参加一场市演讲比赛,她紧张得不停喝水,不停上厕所,甚至不要命的想要抓住沐槿的头发大叫时,尹翌从自己的书包里拿出借书证,然后把借书证上的照片“唰”地一下撕下来给安夏。
“要是这么紧张就把我的照片放在你的口袋里,看到我这么帅的脸,鼻涕虫都得给我立正站好了。”
他的语气实在太狂妄了,就连旁边的楚湛都对尹翌露出了“鄙视”的表qíng,沐槿更是一脸夸张的作呕样子,“尹翌,你臭美什么!你以为你贝克汉姆哪!”
安夏却欣喜jiāo织着感动地接过了尹翌手中的照片,完全没有注意到尹翌把自己比喻成“鼻涕虫”这件事qíng。
后来。
那张照片,成了安夏的护身符。
无论是作文比赛,演讲比赛,升学考试,舞台演奏,安夏都坚定不移地把这张照片带在身上,甚至当尹翌提出要求给她换一张的时候,被安夏一口拒绝,她只要这一张甚至还盖着硬戳的照片。
因为她一直都觉得,那个随意地把自己照片撕给她,脸上还带着点狂妄的骄傲与自信的男孩子,帅气的像个王子。
她喜欢那一刻的他!
礼堂外。
安夏对着照片吐吐舌头,笑的无比灿烂开心,“这一次,还是拜托你吧,我保证是最后一次了。”
照片上的尹翌,英气中透点调皮的笑容依旧。
安夏把照片放在衣袋里,脸上的笑容还没有消失,眼泪却涌出了眼眶。
最后一次了。
要装作一切都已经不在乎。
从此以后,你的一切都不再属于我,你的笑容,你的骄傲,你的自信,你的风趣和幽默,都不再属于一个叫做安夏的女孩儿。
安夏转过身,准备走进礼堂内。
她走了几步,忽然停下来,然后转过头去,忙碌的学生从安夏的身边走过,安夏眨眨眼睛,看到了站在人流中央的妈妈夏如心。
安夏忙擦擦自己红肿的眼睛,快步朝着妈妈走去。
但是走了几步之后,安夏却再次停住了脚步,眼眸了闪现出诧异的光芒,定定地看着自己的正前方。
她看到了妈妈和另外一个男人。
安夏睁大眼睛,她在妈妈的脸上察觉到了一种很不同寻常的气息,看着妈妈身边的那个男人,怔怔地出声。
“尹……尹叔叔……”
在礼堂外的人流中。
安夏觉得自己的眼睛好象被狠狠地刺到了。
因为她看到尹翌父亲的手,轻轻地搭在了妈妈的肩上,那张和尹翌酷似无比只是多了几分成熟气息的面庞上,有着安慰的神qíng。
“还是跟孩子们说了吧。”
他这样对安夏的妈妈说,声音清清楚楚地传到了安夏的耳朵里,而他眼神温柔的样子像极了每一次和安夏说话的尹翌。
安夏看到妈妈点头,妈妈朝着自己这边走过来了。
安夏睁大的眼睛里有着空旷的茫然。
她呆呆地背着小提琴盒子站在忙碌的人流中,礼堂里有鲜花的香气慢慢地弥漫开来,一点点地浸透麻木安夏的思维。
各种可怕的想法从她的心底升起来,就像是突然打开的汽水瓶子,气泡浮出水面,在噼里啪啦地破开。
最后。
一个最可怕的预感忽然占据了她的整个身体,在骤然间,拨动了她的心弦,奏出震耳yù聋的最高音。
她的脑海一片空白。
在夏如心走近安夏的刹那。
背着小提琴的安夏猛地转过身去,背对着自己的妈妈,就像一只仓皇逃窜的兔子,她飞快地跑开了。
这是她最软弱的反抗。
而原来,他也曾用自己的方式,反抗过。
——你妈在我家。
——我说的是你,请你离开这里。
——安夏,她叫姜茗……我的新女朋友。
天边的夕阳渐渐地逝去。
女孩仓皇奔逃的背影将最后一丝金灿灿的夕阳都挡在了身后,渐渐暗下来的yīn影将这一片热闹的礼堂笼罩。
在势不可挡的夜色来临时,光线放弃了最后的负隅顽抗,悄无声息地退缩了。
安夏一口气跑到了体育馆。
空dàngdàng的篮球场内,因为要上台而穿上的小皮鞋在地板上发出嗒嗒的声响,她因为跑得太急而轻轻地喘息着。
背在身上的小提琴盒子第一次变得这样重。
安夏看到了坐在体育场上的尹翌。
黯淡的光线让诺大的篮球场灰蒙蒙的,一切都辨识的不清不楚,一个篮球被扔在了球场的中央,孤零零的投下一片愈加黑暗的影子。
地板上,同样一些点点滴滴的深色yīn影。
尹翌低着头坐在篮球架下,他的一只手捂住自己的左面额头以下部分,沉浸在yīn暗中的面孔有着颓然的安静。
他的影子,也像那个篮球一样,孤零零的。
安夏走过去。
尹翌听到了她的脚步声,他捂着自己的眼眉缓缓地抬起头来,那缓慢的动作让红色的血迹从他的手指fèng间慢慢地渗出来,覆盖那些已经凝固了血块,他的脸上伤痕累累。
空气中,血的腥气骤然冻结了安夏的呼吸。
安夏骇住了。
尹翌的视线从他捂住眼眸的指fèng间透出来,笔直的,如刀刃一般的视线,而在地面上那些看不清楚的yīn影,也不过是点点滴滴的,凝固血块。
陆桐躺在教学楼的天台上。
高处的风很冷很冷,天空中已经出现了几颗星星和一弯淡淡的月牙,陆桐仰面躺在水泥台上,感觉那夜空近在咫尺,似乎只是这样平静地伸出手去,就可以摘到那颗闪闪发光的星星。
陆桐无声地凝望着那一片夜空。
曾经发生的一切,就好像是一幕即荒诞又无比真实的故事,因为那些难以忘怀的记忆,真真切切地躺在陆桐的脑海里,冰冷着他大脑里的每一根神经,眼眉处的一道不可磨灭的疤痕。
他永远都不可能忘记……
“陆桐,今天我们带着你玩。”
阳光如碎金子般洒落的树荫下。
两个英气勃勃的十岁孩子,尹翌和楚湛面对着瘦小的陆桐,尹翌稚嫩的面孔有着薄薄的冷笑,像一个被宠坏的太子。
“我们带你玩,你就得听我们的,要是一会哪碰坏了,你可不许告诉我爸,不然我和楚湛决不放过你,别忘了,你身上穿的那双鞋是我让给你的,你还住在我家里呢。”
陆桐脚上的那双运动鞋,尹翌跟爸爸要了好久,爸爸才同意去买,但是鞋店里只剩下了这一双,爸爸居然毫不犹豫地就把鞋给了陆桐。
尹翌气的一天没有吃饭,躲在房间里大哭大嚎,踹门撒气,结果被更加气极了的尹爸爸从房间里拖出来,结结实实地揍了一顿。
对于一个十岁的孩子,这样的恨,就足以不共戴天了。
因为太瘦而显得脑袋特别大的陆桐眨巴着眼睛看了看楚湛,又看了看尹翌,他低低地应了一声。
“嗯。”
“好,我们今天玩跳马。”
所谓小孩子之间的跳马游戏,就是一个孩子弓着腰在前面当“马”,后面的孩子站在一定的距离外,奔跑,起跳,然后双手撑在当“马”孩子的背上,跳过去。
陆桐一声不吭地蹲下身去,当“马”。
“今天你不用当马,”楚湛拉起陆桐,指着已经蹲好的尹翌,“尹翌说以前都是你当‘马’,今天也让你跳一次。”
陆桐吃惊地看着尹翌。
他擦擦鼻子,眼里有着无法用语言表达出来的感激和欣喜,他甚至开始担心自己一会起跳的时候会不会因为动作不熟练撑痛尹翌的脊背,因为他几乎从未有过这样自由奔跑跳跃冲上天空的机会。
被秋风chuī拂的树林间,树叶沙沙作响。
瘦瘦的陆桐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看着顿在前面当“马”的尹翌,他开始奔跑了,用尽全力的奔跑,风在他的耳边呼呼作响,涨满了他的胸腔,他的眼眸熠熠发亮,他奔跑着,就要变成一只冲破天空的飞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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