胸口好像是一瞬间被撒下了一把滚烫的火种子。
火辣辣的疼。
他拿着电话,眼瞳里一片被大雨淋湿的悲伤,喉结不断地滚动着,听着她一遍遍询问的声音,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滚烫的眼泪缓慢地流满了整张冰冷的面颊。
——我是楚湛.
——……哦。
周围是大雨打在雨衣上的哗哗声响,楚湛深深地埋下头去,他呼出的气息在冰冷的空间里变成一片白白的雾气,喉咙深处传来悲伤的呜咽,他真的在哭。
——小槿,我以前背叛过你。
——我知道。
——……是他为我弥补了这一切,但现在,无论遇到什么事,我知道我不配说这句话,可是我想告诉你——你还有我。
他挂断了电话。
大风夹杂着雨水铺天盖地地浇下来,楚湛把旅行背包和雨衣全都扔下,在他的前面,路标上显示距离鹭岛市还有***公里。
楚湛抹了脸上的泪珠和雨水,向着鹭岛市的方向一瘸一拐地跑起来。
这是属于楚湛的奔跑,是在追逐最后的勇气,胸口依然是巨大滚烫的心跳声,一声连着一声,如大海的cháo声一般绵延不绝。
怦!怦!怦!……
还记得那个少年吗?
那个四人组里笑容最阳光,最充满朝气的少年,那个梦想着成为NBA职业篮球手的少年,那个勇敢的为你们三个人承担了所有的少年。
凌晨的时候,台风肆nüè了整个鹭岛。
高大的棕榈树在狂风中疯狂地摇摆,鹭岛市就在眼前,浑身湿透的楚湛气喘吁吁地望着这座城市,雨水铺天盖地地浇在他的身上,楚湛的身体晃了晃,全身都仿佛散了架,他一头栽到了街面上积水中。
他趴在积水中,咬着牙,哽咽着说:“我回来了,尹翌。”
已经是凌晨,天却依然yīn沉漆黑,落地窗外是被台风席卷着的鹭岛,雨水在玻璃上留下了无数条长长的痕迹,沐槿把头深深地埋在膝盖上,她紧紧地攥着自己的手机,肩膀不停地颤抖。
想起来了吗?
就是这个声音,就是这一句——你还有我!
你曾说过:这个世界上总有很多声音,婴孩出生的声音,朋友微笑的声音,亲人离开的声音,心脏跳动的声音,可那应该是这世界上最感人的声音,也是你记忆里,永远都不会忘记的声音,这一辈子,你永远都记得,曾经有那么一天,在你最悲惨最无助的时候,一个浑身都是雨水的少年站在我的面前,对你说——
沐槿,你还有我!
他叫尹翌。
在你最悲伤的时候,冲到你的面前来,对你说你还有我的尹翌。
在你最难过的时候,为你擦gān眼泪,背着你走过长长街道的尹翌。
在你最痛苦的时候,丝毫不顾及周围人惊愕嘲讽的目光,抱着流着血,生命垂危的你奔跑过整个校园的尹翌。
在你昏迷不醒的时候,毅然决然地为你扛下一切,为了完成给你的一句承诺而失去xing命的尹翌。
part.022010——深圳
(4)已经回来
在鹭岛还在台风中摇晃的时候,深圳的早晨,却是一片晴朗。
陆桐推开了小院子的门,他最先看到的,是开成一片的白玉兰树,一如许多年前那样,静静地伫立在墙边,院子里是玉兰树的芳香,而树下空dàngdàng的,当年那个在树下磕瓜子的小女孩,却再也不见了。
陆桐一个人坐在白玉兰树下,他静静地从口袋里抓出一把瓜子,把瓜子一颗颗地扒开,然后把瓜子仁放在树旁的小石板上,周围是白玉兰清浅的花香,他一颗一颗地拨着瓜子,动作认真又细致。
脑海里,全都是那个穿着棉布裙的女孩子。
穿着棉布裙子的女孩子坐在家门前的玉兰花树下,低着头看书,长睫毛随着风软软地颤动着,她一面看书,一面安安静静地剥着手里的小瓜子,张开嘴,露出细细白白的牙齿,一粒粒地吃着。
他问她:“你认识一个叫安夏的女孩子吗?”
她对他摇头,莞尔一笑,一粒黑色的瓜子皮粘在她洁白的下巴上,她那一双大眼睛清澈的像是最gān净的泉水,“我不认识,我叫安朵。”
他一定是从那一刻起,爱上这个叫安朵的女孩子的。
他让自己的青chūn变成了守护这个女孩的一场战役,他用尽全力地保护着她,不让她遭受她父亲的毒打和nüè待,但是他的能力远远不够,所以他把对她的爱郑重其事地藏在心里,他希望等到有一天,自己真的能够保护她了,再来告诉她,他有多爱她。
他以为他可以为这个叫安朵的女孩支撑出一片天空,那个时候,他以为他真的可以,但是没过了多久,安朵兴奋地跑来告诉他。
——陆桐,有一个叫做严斌的人好厉害,他只要一张口,我爸就不敢打我了,还给我钱。
——陆桐,严斌对我真好,只要我跟他在一起,班上的人都不敢欺负我了。
——陆桐,严斌原来是我们学校的老大……
他默默地听着,默默地看着这个穿棉布裙的女孩子一面欢笑着,一面离他越来越远,她越是这样,他就越不会开口去说什么,直到有一天,安朵来找他,她穿着一件宽大的衣服,脸色苍白得好像一张纸,这让他觉得一阵阵害怕。
——陪我去一个地方。
——哪?
——医院。
——gān什么?
——堕胎。
为什么你要选择糟蹋自己,为什么要我眼睁睁地看着你改变,变成另外一个人,束手无策地看着你和那群混蛋混在一起,束手无策地看着你在医院里堕胎,束手无策地看着那些血块从你的身体里流出来,束手无策地看着从你身上流出来的那些乌溜溜的鲜血,忍受着腥气充满我的鼻腔。
束手无策地看着你惨不忍睹地糟蹋着自己。
我想尽了办法,拼尽了全力,都没有办法救你!我痛恨我自己,你让我觉得自己的生命沉重得可怕,我已经没有办法再撑下去,我只能逃走!
不敢离你太近,因为害怕笼罩在你身上的那些悲伤与绝望,会连带着将我自己都完全吞噬,所以我逃跑了。
但这个叫做安朵的女孩,用了最极端最惨烈的方式,要他向她证明,他到底有多爱她!甚至不惜将鹭岛的那四个人,变成她疯狂报复的工具。
即便是死亡,也要把鲜血迸she的刹那深深地印在他的脑海里去,哪怕让他的世界就此分崩离析,也要让他永远都不要忘记她,即便她不在,她也要变成他刻骨铭心的记忆。
有时候,重新面对过去,面对失去的人,也需要一种勇气。
尤其曾经那样爱她。
浮着白玉兰花香的庭院里。
陆桐默默地看着那些gān净的瓜子仁,阳光透过白玉兰树的枝枝杈杈,照耀着石板上的瓜子仁,形成一小撮耀眼的光芒,陆桐望着那一片光源的聚集地,他微微地笑一笑,从胸口传来滚烫的心跳声。
“安朵,不用害怕,我一直都在这里陪着你,不论你变成什么样,我都在这。”
“安朵,你过得好吗?”
part.032010——鹭岛
(5)谢谢你们回来
风chuī来的时候,树叶发出最轻松的吟唱,而纯粹的青chūn,被巨大的树yīn遮蔽,我还记得,你曾对我说着,最美好的故事。
你脸上那抹意气风发的灿烂,永远铭刻在我的心上。
从你离开我的那一刻起,我的生命里终于多了一个词,它叫做祭奠,等到很多年后,当我捧着鲜花来找寻那块属于你的墓碑时,照片里你充满朝气的笑容,在我重新找回的记忆里,依然如此温暖。
谢谢你。
用一句承诺,给了我一生。
5月7日。
是尹翌的祭日。
墓园里很安静,台风过境后,整个鹭岛的天气出奇的好。糙坪是一片鲜艳的翠绿色,而墓碑上,照片里那个容颜永远都保存在少年时代的少年尹翌,一如往常地扬起嘴角,露出阳光灿烂的笑容。
沐槿把一束花放在了墓碑的一侧,她伸出手在墓碑的照片上摸了摸,身后传来脚步声,沐槿回过头,她看到了捧着花束的安夏。
“我们都来了,尹翌应该很开心吧?”
“不要让他这么得意。”安夏在墓碑的尹翌照片上敲一敲,转过头来对着沐槿带点调皮的笑笑,“他以前最喜欢和你拌嘴了,后来我一直都想,也许他根本就是喜欢你吧,因为那时候跟你相比,我太不起眼了,所以他选择我当了女朋友,但比如小学的时候,他就想跟你同桌。”
“怎么可能?”
“是啊,怎么可能,但谁能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事儿呢。”安夏有点自嘲的意思,用脚在墓碑上轻轻地碰碰,以示惩罚,“尹翌,你这个花花公子,最讨厌了,你以为你是大qíng圣啊!害我们都想着你。”
墓园的小径上,再次传来踉跄的脚步声。
安夏和沐槿同时转过头去,她们看到láng狈到全身都是泥水的楚湛,从道路的一侧,一瘸一拐地走过来的楚湛,他在台风里摸爬滚打的一整夜,此刻看过去,更像是一个从路边走来的流làng汉。
安夏笑着说:“你来晚了。”
“对不起,路上遇到了一点事qíng。”楚湛疲惫地喘了口气,低头看了看自己的一身泥泞,又抬起头来朝着两个女孩有点不好意思地笑笑,说:“我回来得是有点晚,还不小心把腿给扭了。”
沐槿的脸上带点无奈,“真没用。”
楚湛看着沐槿,他摸摸鼻子,结果又把手指上的泥土抹到了脸上,“是啊,不过我以后会努力的。”
“给尹翌带礼物了吗?”
“带了。”
楚湛继续一瘸一拐地走到了尹翌的墓碑前,朝着尹翌微笑的照片说了一句,“哥儿们,我回来看你了。”
他把一块石头放在两束鲜花中间,他曾攥着这块从雪山上拿下来的石头在大昭寺前面的广场跪拜了整整一夜,就连寺里的喇嘛都说,第一次看到,像他这样虔诚的汉族孩子。
一块石头,两束花。
楚湛,安夏,沐槿站在尹翌的墓碑前,整个墓园安静的仿佛是这世界最宁静的角落,安夏望着尹翌微笑的照片,轻声说道:
“我们三个都过得很好,你过得好吗?”
有时候,重新面对过去,面对失去的人,也需要一种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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