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几排,每个座位前的桌子上都标注了座位主人的姓名。我们学生席在最后,相关院系有席位的都是划定了位置和区域,示意图上标注得非常清楚,还有礼仪小姐亲自带路,果然是多一个人都不行。
人陆陆续续地进来。
除了那一年代替我爸上台去领奖以外,我从来没有来过这种正式的场合,甚至还有那么多多外宾。
每个座位前都放着一本册子,上面用中英俄文印着慕承和的演讲稿。
慕承和准点出现在台上的时候,全体都起立鼓掌。他穿着一套深蓝色的西服,一改平时的随xing,慎重地走了几步,笔直地站定后,朝台下鞠躬,随即才走向发言席。
这是一篇关于机翼灵敏度的文章,全文除了我能听懂他说的是中国话以外,完全不知所云。
可是,我却异常地没有打瞌睡,不知道是这里的气氛实在不合适,还是因为后面那些摄像机。
我远远地看到慕承和,站在那里,放下稿子,笑容淡定地等着主持人宣布进入提问环节。
提问的人很多,络绎不绝。有学生有记者。无一例外,他都一直用中文回答。
坐我前排的物理系某师兄接到话筒,激动地提问的时候,慕承和的视线随之转到我们这边。然后他看到了我,目光轻轻带过,没有刻意停留。
第二个星期上俄语课的时候,我又带上那个装着他围巾的袋子。
上次,白霖叫我不要急着给他。她说:“不能这么随随便便就还了,这样等到关键时刻才有借口接近他啊。”
没想到,真被她说中了。
放学的时候,我故意在教室里磨磨蹭蹭的消磨时间,然后教室里的人走得差不多了以后我才到楼梯口等他下来。
他下来,一拐弯就看到了傻站着的我。
“慕老师。”我主动叫他。“你的围巾,谢谢。”
他接过来,想到什么事,便问我:“你那天没课么?跑去听讲座。”
“啊?”
“星期三。”他提醒我。
“呃,我想去瞻仰下您的风采,本来白霖他们都想去的,我觉得要是这么多人旷课多不好,于是我就主动申请代表她们去了。”
他笑。
我和他并肩走出四教。
“慕老师,你真的是他们说的那种人啊。”
“什么人?”
“天才。”
他浅笑,没立刻答话,过了好一会儿才说:“我是个普通人。”
“为什么会来西区给我们上这种课呢?”
“你们陈老师说他走了,没人给你们代课,问我愿不愿意。他平时都搞党团工作,反正一个星期就两节,也不多。我也觉得挺有意思的,然后你们系主任说他没意见,我就来了。”
我们系主任,当然没意见了,请个教授上二外,赚翻了。
“你和陈老师很好么?”不知道陈老师有没有对他说过我什么。
“是啊。我俩在莫斯科留学生协会里认识的,他在普希金语言学院念书,我在莫斯科大学,离得不远,后来一起回国,挺合得来。”
不知不觉我们已经走到六教下面的分岔口。
“为什么会想要学航空呢?还去莫斯科大学。”
“因为茹科夫斯基。”
“茹科夫斯基?”
“他是现代流体力学的开创人,俄罗斯的航空之父。他从莫斯科大学毕业,然后直到去世终身都在那里任教,所以我也有种向往。”
“哦。”我点头。
他说:“我小时候看过一本茹科夫斯基写的书,里面有句话特别深刻,一下子就让我沉迷了。我当时就想,我也要做一个这样的人。”
“什么话?”我看着他。
“他说:人类生来就没有翅膀,就人类的体重与肌ròu比例而言,鸟要比人类qiáng大七十二倍。”
慕承和顿了下,又说:“然而,我认为,人类凭借自己的智慧而不是依靠自己的肌ròu,定会翱翔于天空。”
语罢之后,我半晌没说话。
他却朝着我调皮一笑。
我侧头看着他的脸,有一种从天而降的距离感。他说出“定会翱翔于天空”这几个字的时候,神色沉静如水,但是那副浅色的眸子却在这样的夜晚显得格外清澈、明亮。
慕承和的发色和眸色都不深,并非纯粹的墨黑色,所以衬得皮肤特别白。鼻子也长得挺jīng致的。
都说天才xing格容易孤僻,但是他却像他的名字一样,是一个格外亲切可爱的人。
白霖经常在学校商业街的书屋里租些不靠谱的爱qíng小说回宿舍看,经过长期耳闻目染的结果便是,我也觉得用qíng至深,对爱生死不渝,甘愿舍弃一切的男人很让人心动的。
可是当我在这一夜听到慕承和说的此番话之后,我又觉得,当一个男人怀着坚定的信仰并终身为之而奋斗的时候,会同样散发着一种蛊惑人心的魅力。
五、你是否知道
1、
一般每个月十号之前,我就得jiāo上个月的思想汇报。
我们系加上我一共有五个,从业余党校毕业后,都是预备党员的培养对象。每个月要求我们写一篇思想汇报。头两个月陈廷在,我们jiāo给陈廷。他是团委老师。
现在他不在,只好jiāo给那位偶尔出现在西区的李老师。
别的学校我不知道,反正我们团委除了学生工作,还管学生推优入党。
我想,要是真入党了,也许陈廷会成为我的入党介绍人。
他去培训之前,时不时找我谈话,了解我的思想动态。我家里的qíng况,他和学院的吴书记也许都略有了解,所以对我就特别上心。
甚至在知道我也选俄语以后,他还让我当了他的课代表。
下午第二节课后,我们上完jīng读课出来,正好遇见那位忒关心我的吴书记。
他老远就喊:“小薛同学。”
我拉着白霖冲他笑,“吴老师。”
老人家不喜欢人家叫他书记或者教授什么的,就爱“老师”这两个字。所以,我一直觉得他像个学者。
“学习还跟得上么?”他笑眯眯地问。
“还行。”我惭愧地说。
“昨天一二九的演讲比赛没看到你啊,我还以为又是你代表我们外语学院去呢。”
我乐:“哪能啊,我们学院人才济济的,只不过去年恰好让我捡了便宜。”
他和我说话期间,人渐渐多了起来,不停地有人和他打招呼,我也不好意思多寒暄就冲他说再见。
没想到吴书记却又叫住我说:“小薛,有时间再去我家吃饭。”
眼看快到圣诞了,也快到期末了,大家都开始忙碌起来。
我们班有三十个人,男生只有五个,这个数目已经算多了。所以大部分女生都是出口了。还单身着的也在圣诞节来临前就积极找出路。
连宋琪琪也是要熄灯的时候才会寝室,太反常了。
让我们觉得有点诡异。
白霖坐在的chuáng上说:“我就觉得奇怪,怎么好端端一个圣诞节就被同学们整成了qíng人节了呢。”
“琪琪怎么还不回来啊,再晚就得翻墙了。”
“是不是恋爱了?”白霖问。
“不知道啊。”我说,“没听她提。”
这时,赵小棠倒是突然说:“我倒有件宋琪琪的事qíng,想和你们琢磨琢磨。”
“什么?”我和白霖异口同声地问。
“我上周出去玩儿回来碰到有个男人开车送宋琪琪回来。”
“哦。”我想到了慕承和的CR-V。
“本来我没放心上,下车的时候,那男的牵了下琪琪的手。”赵小棠继续说。
“不是吧!”白霖哀嚎,“小棠,这么重要的八卦你居然现在才想起来要汇报!”
“我不是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么。”赵小棠梳着卷曲的长发淡淡说。
她一直是这么一个人,凡是都满不在乎的样子,在外面jiāo很多朋友。对同学室友的事qíng不太上心,谁哭了,她也不会上去安慰,和白霖的外露截然不同。
“你们可别说是我说的。”赵小棠补充。
可是,等宋琪琪一回来,白霖就迫不及待地跳上前,掐住她的脖子说:“琪琪,有好事居然不告诉我们。太坏了!”
“坦白从宽。”我笑。
“什么好事?”宋琪琪反问。
“喜事啊,有人都看见了。”白霖大嘴巴地说,不过好在这女人没出卖赵小棠。
说到喜事,宋琪琪立刻明白了,却一反常态地矢口否认:“什么喜事啊,你们看错了。”
白霖乐哈哈地说:“小宋啊,你这么yù绝还休地,更让我们嗅到了jianqíng的味道。”
本来这是一句再平常不过的玩笑话,jianqíng二字也是常被我们几个挂在嘴边的。没想到,宋琪琪听见却脸色刹那间白了,“你瞎说什么呢。”随即拿起睡衣进厕所换衣服。
白霖还想追问,被我拉住,朝她摇了摇头。
她进了厕所后,我们三个人面面相窥。
我小声说:“不太对劲。”宋琪琪平时虽然斯文,但是一点也不是一个小气的人。
白霖说:“我有同感。”
赵小棠举起双手,当我什么也没说。”
那一夜寝室的氛围不怎么好。熄灯前,我和白霖尽量相互开开玩笑,妄想活跃下四个人的气氛。而赵小棠一点也不配合,一如既往地只对敷脸和上网有兴趣。
宋琪琪则啥话也没说,和平时一样安静。
不知道是不是我们寝室的chūn天在这样的隆冬莫名其妙地来临了。
因为,与此同时,一个叫刘启的人以一种无比热忱的姿态出现在我的大学生活中。
其实,他在图书馆和我打招呼的时候,我都不记得他是谁,也不好意思问他,“同学,请问我认识你么?”便打哈哈似的一边应付着跟他的寒暄,一边在脑子里拼命搜索这号人。估计到最后,他也不知道我压根就觉得自己不认识他。
我经常接电话也遇见这种事,用个不认识的号码打给我,不自报姓名,然后说到再见,我也没搞清楚来电话聊天的是哪一位。
等到第二天我去三食堂打饭,那师傅又将勺子抖的没几颗米的时候,我突然想起来昨天的神秘人就是那个捡到白霖饭卡的刘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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