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与你共眠_临渊鱼儿【完结】(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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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色那样深,终于还是藏不住某些东西了。

  落地钟又敲响了,一下,两下。凌晨两点钟。

  阮眠把自己抱成一团,靠坐在门边,整个人无助地埋进膝盖里,被火揉碎的楠木清香被风稀释掉,徐徐飘了出来,裹住她周身。

  小东西蜷缩在她手边,耷拉着脑袋,安安静静的,一副很乖的样子。

  她被火惊醒的第一瞬间就是去找它,所以它被保护得很好,毫发未损,只是受了点惊吓。

  夜显得格外漫长,时间仿佛分秒都被拉长来烧成了灰,钟又响了六下,天色彻底放亮。

  晨光肆无忌惮地从窗外照进来,探出条条缕缕光亮,照得满室纤细的尘悠悠浮动。

  阮眠终于动了一下,浑身发麻,眼里已经哭不出泪来。

  带回来的三本书和作业本全都烧掉了,可今天还要去学校。

  她扶墙站起来,走进房间洗漱,刚挤好牙膏,含了一口水,抬眼,木讷地看着映在镜子里的人,她几乎认不清那是谁。

  你是谁?

  一个没有人疼的孤儿。

  一棵没有根的浮萍。

  她已经许久没有吃过早餐,今天却饿得厉害,脚步都打着飘儿,背着书包下楼,听到客厅里保姆扯高声音喊,“你打错电话了,我们这里没有一个叫阮美琴的人!”

  说完,“啪”一声挂了电话,嘴里还嘀咕着,“一大早的真是晦气。”

  阮眠浑身一震,立刻走过去,走得太急,差点被地下的小椅子绊倒,她撑着茶几直起身子,捞起话筒,重播原先的号码,接通后,在保姆莫名其妙的眼光里平静出声,“你好,我是阮美琴的女儿。”

  那边顿了顿才说,“我是xx墓园的工作人员,是这样的……”

  一天的课结束了,和以往并没有太大的不同,只是潘婷婷和曾玉树见阮眠脸色憔悴得厉害,追着问了几句,她没有心qíng,只是摇头说没什么。

  下午放学回到家,阮眠放好单车,刚踏进门槛,就听到客厅传来一阵对话声——

  “这种鸟在我们乡下叫鬼娘娘,是大凶之鸟,最容易给家里招来血光之灾。对了,您刚刚不是被刀片划破了手吗?”

  “是啊,”王佳心说,“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前段时间公司刚丢了一个大订单……”

  保姆附和,“还有昨天晚上那场火灾……总之,那祸害人的东西是千万留不得。”

  听到这里,阮眠忽然有了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果然,当她回到房间,那个小身影已经不见了,她找遍各处,还是没有,冷汗出了一身,一颗心像被人扎了几根针一样,刺刺的疼。

  正要跑出去再找找,一转身,看见小哑巴站在门口。

  他的手里,捧着一只小小的、冰冷的尸体。

  直面的冲击太大,阮眠心底绷着的那根弦终于断了,她qíng绪失控,歇斯底里,向前用力推了他一把,“你们太残忍了!”

  这句话几乎耗尽了她全部的力气。

  她想用更恶毒的语言去诅咒这些残忍的人,可想不出,一个字都想不出来。

  应明辉被她这一推,身子没稳住,“砰”一身撞上后面的楼梯扶手,后脑勺立时肿起来一个包。

  他很快站起来,忍痛小心翼翼地走近,将那鸟儿递给她。

  阮眠颤抖着双手,将那已经冷掉、硬掉的小身体抢回来,眼泪一颗颗地掉下,渗进那染血的羽毛里。

  血被化开,鲜红一片。

  她红着眼,声音哽咽,“它还没学会飞,它还没飞过一次……”

  应明辉也跟着她哭。

  他多想告诉她,它飞过的,或许那是它短暂生命中唯一一次的飞翔,在它被人拿着晾衣杆追赶的时候。

  然而,它最终也只是飞了那么一下,就像深秋里成熟的柿子一样被人打落下来,趴在混着青糙香气的烂泥里,再无声息。

  他还只是个孩子,无法阻止这一场杀戮。

  他抱着它,它在他怀里跳了两下,他惊喜地以为它刚刚只是晕了过去,可它的嘴角开始渗出血来……

  他多想告诉她啊,可是他说不出话,他根本发不出声音。

  应明辉哭得浑身发抖——姐姐临走前看他的眼神,那熟悉的厌恶,就像他不会说话以后,那些玩伴们看他时一模一样。

  也再没有人愿意跟他玩。

  当他知道自己有一个姐姐,仿佛得了这世上最好的礼物,可妈妈却说,她不会喜欢你的。

  为什么不会喜欢呢?就因为他是个哑巴吗?

  可心里到底还是怀着期待,她是他姐姐,总是会不同的吧?

  现在……她一定很讨厌他了吧。

  阮眠从楼上跑下来,迎面就撞上从门外进来的保姆,她狠狠地瞪了这中年女人一眼,然后跑出去。

  终于在小树林里停了下来。

  “尘归尘,土归土,这是大自然的法则……”这是她昨晚写在作文里的句子。

  那棵倒下的大树早被搬走,原地留的大坑又种上了一棵小树苗,嫩绿的叶子迎风舒展着,阮眠跪下来,捡起一根树枝,在旁边挖了个小坑。

  她当初就是在这个地方把它捡回去,现在还把它送回这里。

  阮眠在坑底放了一片树叶,把小东西放进去,又添了一把土,“你以后会飞得很高。”

  “很高很高。”

  她又站起来,头也不回地往前走。

  那片湛蓝的湖,又出现在眼前了,她沉默地走到湖边洗手,洗得gāngān净净,泪无声而不停地掉,湖面dàng开一圈圈涟漪,水里的倒影被温柔地绞碎。

  她终于不再压抑自己,埋在膝上放声大哭,似要哭出心中所有的不甘和委屈。

  天边的晚霞烧得灼人眼。

  阮眠哭够了,在湖边的糙地上安静坐着,周身染了一层红光。

  不一会儿,一辆黑色车子在离湖边三百米远处缓缓停了下来。

  “你先回去。”后座的男人淡声说。

  助理疑惑地顺着他的视线望出去,只看见一个女孩的背影,再细看,双肩还一抖一抖的,不由暗想,难道……在哭?

  不过,更好奇的是,这人停下来是想做什么?

  助理跟在齐俨身边也差不多十年了,可却还没完全摸透他的xing子,只好压下满腹疑惑,点头应道,“好。”

  不远处,阮眠吸吸鼻子,刚想站起来,余光看到一道斜长的影子慢慢靠近,她疑惑地回头一看,男人从淡淡的暮色里走出来,轮廓渐渐清晰。

  她就这样歪头望着他走近,在她旁边坐下。

  齐俨盯着她看了好半晌,皱眉问,“哭什么?”

  明明刚刚才发誓以后都不会再哭了的,鼻尖又被这淡淡的三个字勾得微酸,阮眠摇摇头。

  他不再看她,而是看向湖面。

  沉默穿梭在两人间。

  暮色渐浓,晚风徐徐。

  阮眠终于鼓起勇气,轻声问他,“如果被人欺负了怎么办?”

  他转过头,语气清淡,“欺负回来。”

  “可我打不过他们。”

  “那就找一个比他们更厉害的靠山。”

  阮眠定定看着他深邃的侧脸,心思百转千回绕了许久终于明晰,她轻轻地问,“你能当我的靠山吗?”

  不用很久,两年就好。

  她刚哭过,眸光湿漉漉的,又柔软,可声音却带着“沙沙”的质感,仿佛划过心间,带来一种莫名的轻疼。

  然而,齐俨并没有说什么,只是站起来。

  阮眠侧头跟着看过去,男人身后,青山外,红霞一簇一簇地慢慢跌落。

  她听到晚风里传来他低沉的声音,“抱歉,我不能。”

  他在笑,笑得那么好看。

  眉目清隽,眼角微挑,眸底深处浅浅涌起的笑意,纵然此时头顶有满天的星辉月华,也会为之黯然失色。

  可……阮眠忽然又有点想哭。

  “不过,”他又说,”我知道有一个人能帮你。”

  第十一章

  “不过,”他又说,“我知道有一个人能帮你。”

  阮眠的心因他简单两句话浮浮沉沉,此刻悬在半空没有丁点儿着落,反应也慢了半拍——

  “……谁?”

  “阮眠。”

  “嗯?”她在恍惚中后知后觉意识到,这好像是他第一次叫自己的名字。

  两个念起来分明极其柔软的字,偏偏被他说得几分清淡,听着有一种独特的感觉。

  “过来。”男人已经走到离湖最近的青石边。

  阮眠听话地跟过去。

  他闲适地倚在石边,低头点着了一支烟,幽蓝的火光淡去,修长的指间跃起一朵小小的红光,他吸了一口,缓缓吐出来,见她呆呆地看着自己,挑眉问,“还没找到吗?”

  暮色安静地笼着四周,小树林里传来一阵清脆悦耳的鸟叫声。

  阮眠看了又看,除了自己和眼前的这个男人,根本没有第三个人。

  “他在哪里?”

  齐俨又笑了,长指微曲,一截烟灰抖落下来。

  他的视线落到湖面上。

  阮眠跟着垂落目光,看见了自己在水中的倒影——天光蒙昧,看得不是很清晰,只是一团黑影,却因湖面平静,倒映出完整的轮廓。

  她的睫毛不停颤着,脑子也像塞了一团乱麻,根本无法思考,“这……”

  “阮眠,”他又低声叫她,“只有她可以帮你。”

  “我不懂。”阮眠迷茫极了,“让我想想……”

  她仿佛看见了一条尽头有光的小路,可又不知道该如何走过去,怕摔倒,怕迷路,怕……

  可看着旁边面容沉静的男人,她又无端生出一股孤勇。

  不怕的,走出去就好。

  她真的往前走了一步,再走一步,脚下突然悬空,很快被一只有力的大迅速地拉了回来。

  阮眠余悸未消,她真的完全忘记了自己此刻站在湖边,被这样一惊吓,思绪忽然变得清晰了些。

  他的意思是:只有我可以帮我自己,只有我可以当自己的靠山?

  “想明白了?”

  声音仿佛就响在耳边,阮眠转过头去,这才发现原来两人离得那样近,她几乎能闻到他身上极淡的烟味,还有一股……对她而言极其陌生的成熟男xing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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