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机把他们送到面馆附近,就自己找地方吃饭去了。
四十分钟后,两人从面馆出来,司机已经在车里等着了。
整座城市华灯初上,薄薄的一层暮色无处藏身。
正是高峰期,车流不绝。
橘色的灯光从两人脸上跃过,忽一下又飘到窗外去了。
“阮眠。”
他叫她的名字,总有一种独属于他的味道,阮眠的心跳快一拍。
“明天记得带上书和作业来我家一趟。”
“啊?”要帮她补习吗?
她记得这男人当时还一本正经地跟班主任说——他会督促她的学习。
可直到下车,他也没给个准话,阮眠只好带着满腹疑惑上楼回房间。
开了灯,柔光驱散黑暗,她看到小桌上放了一块蛋糕,底下还压着一张小纸条,上面写着:姐姐,cidangao。
稚嫩的字体,又细又长,看起来像要散架了一样。
阮眠放下纸条,低头闻了闻,新鲜的奶油香,和记忆中是一模一样的味道。
她坐下来,挑了一勺,嘴里甜甜的,心里的甜味终于也不受控制地蔓延开来。
齐俨,齐俨。
两个字在她心间跳动,震耳yù聋。
她吃完了蛋糕,开始写作业。
屋里安静得只有笔划过纸面的“沙沙”声。
夜里开始下起了小雨。
阮眠揉揉眉心,把做完的卷子叠好,夹进英语书里。
又摸出手机,点开联系人,第一个赫然是“a”,她打开信息页面,敲出两个字:晚安。
点了一下发送键。
原以为这条信息也不会得到回复,没想到等洗漱好回来,信息箱里多了一条信息,阮眠立刻点开——
早点休息。
她愣愣地对着这四个字轻笑出声,忽然间就对明天有了无数的期待,它们像暗夜的流星一样,摸不着捉不住,只能远远盼着,可让人心生欢喜。
他那么出色,她也要努力变得更好。
她把“a”修改成“齐俨”,想了想,去掉了前面的“齐”,只留下单个的“俨”。
她趴在chuáng上,对着那个字看了一遍又一遍,藏不住的笑意在淅沥的雨声里绽开,少女的心事也在安静的夜里明明灭灭……
第十六章
次日,阮眠天未亮就醒过来,躺在chuáng上,闭着眼回忆了一遍昨晚睡前背的一篇英语短文,她的记忆力还不错,几乎一字不落地背了出来。
这是一个很好的开始。
她侧身去看窗外,天空澄澈得如同一幅蓝色画卷,无边无垠,太阳也露出完整轮廓,红霞满天。
阳光开始爬进来,纤尘微浮。
chuáng头桌上的相框笼在一团暖光里,阮眠用手遮了遮,暗影下清晰浮现中年女人的脸,眉心带着淡淡的愁绪,可目光却柔软得不可思议。
“早上好,妈妈。”她又软声加了一句,“早上好,阮眠。”
风“窸窸窣窣”chuī过窗外的树梢,像是给她的回答。
慢慢地,整个房间开始亮堂起来,阮眠跳下chuáng去洗漱。
十七八岁,正是女孩子最美好的年纪,肌肤chuī弹可破,一捧清水过面后,镜子里便露出一张清丽面容,颊边还透着淡粉。
她挂好毛巾,转身出去。
重新把书包里的东西检查过一遍,关好门下楼,经过一楼玄关处,她不经意扫了一眼落地镜。
看了一会儿,她把发绳摘下,长发垂披下来,再看看,校服裙是不是有些单调乏味?
又重新回房,在衣柜里挑挑拣拣,终于选好一条白色裙子换上,裙摆压着一道淡紫色的花边,每走一步,那花儿摇曳着似乎要绽开来。
满意出门。
大概骑了十分钟,那片蓝色的湖在小树林的掩映中若隐若现,阮眠下了车,慢慢朝老屋走过去。
大门开着,她直接进去,四处张望,并没有看见那个熟悉的苍老身影。
一声清脆的啾鸣打破静谧,阮眠下意识循声望去,只看到一截轻晃的树枝,鸟儿已不见踪影。
她看了看手表,才七点十分。好像来得有点早。
她放好单车,准备先去湖边走走,没想到刚转过身,主屋的门就被人拉开。
男人倚在门边,一身黑衫黑裤,衬衫最上面的扣子松了两颗,露出骨线分明的锁骨,阮眠不禁想起那天下午在湖边……
她连忙移开视线,怕自己的目光不受控制沿着那处往下探看得更深。
“来了。”他的声音有点低哑,听得不是很分明。
阮眠点点头,跟在他后面走进去,顺手关上门。
他似乎一点都不把她当外人,把她领进来,身影一晃,人又不知道到哪儿去了。
阮眠在沙发上坐下,把书包放在旁边,看看茶几上的酒,似乎又新添了几瓶,再数数烟灰缸里的烟头……
坐了好一会,他还是没回来。阮眠昨晚睡得晚,此时有点困,掩口打了个呵欠,有脚步声渐渐靠近,她回头一看——
男人换了一套深灰色家居服,扣子扣得严严实实,短发微湿地垂在额前,略微遮住那双狭长的深眸。
他径直走到她旁边,“困了?”
想到他昨晚发的信息,阮眠不好意思地摸摸头发,“有点儿。”
齐俨勾起唇角,从茶几上捞起手机,长指点了几下,有音乐声响起,阮眠下意识看向屏幕,心里稍稍惊讶,他要玩游戏?
还真的是。
她坐着,他迁就她,微微弯下腰,手臂垂落在沙发侧,看起来像一个半拥住她的姿势。
他一边玩一边告诉她,“前进是‘r’,跳跃是‘j’……记住了吗?”
阮眠有些心不在焉地“嗯”一声。
可是要记这个做什么?
齐俨揉揉眉心,把手机放她手里,“开始吧。”
啊,不是让她过来补习的吗?
他又接着说,“你今天的任务是通过第一关。”
“……”
就这样,阮眠一直坐着玩游戏,直到肚子开始“咕咕”叫,第一关还是没通过。
那男人轻而易举就连通三关,她还以为很容易,没想到这游戏格外考验人的注意力,小猴子吃香蕉,一根香蕉得一个金币,拿到一百个金币就可以通关,可到处都有陷阱,一不留心小猴子就会被从天而降的如来佛的手掌拍死。
她最好的成绩是36个金币,远远不到及格线。
正准备再玩一次,手机突然响了起来,阮眠来不及收手,不小心按掉了。
那边很快又打过来,这次她终于看清屏幕上跳动的名字:苏蘅音。
心口不知怎么的忽然紧了一下。
下一瞬,阮眠从沙发上跳起来,握着手机跑上楼。
她以为他这时会在书房,可里面没人,又走向另一个房间,轻轻一推,门就开了。
铃声停了。
她呆呆站在原地,望向chuáng上睡着的人,薄毯只盖到他的腰间,有一半垂下来,因侧睡的缘故,一半的脸掩在清影里。
幽静的屋内,似乎只有只有她的心跳在“咚咚咚”。
阮眠抿了抿发gān的唇,正要无声无息转身出去,手机又在她手心里响起来,她低呼一声,差点没拿稳。
“阮眠?”男人的声音带着浓浓的倦意,“什么事?”
“……有电话。”她走过去,把手机给他,自己站着不动。
齐俨从chuáng上坐起来,看她一眼,接通电话。
“齐俨,我听说你回国了?”
“嗯。”他还在看着她,目光很深。
“你怎么都不跟我说一声……对了,下星期三我生日……”
卧室里冷气开得太足,阮眠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手机里的声音戛然而止,齐俨神色未变,绕过她,弯腰捡起地毯上的遥控,关了空调。
“我下周要去英国。”
那边顿了顿,艰难吐出两个字,“是她?”
“不是。”
阮眠的全部心思都绕着“去英国”三个字打转,心口闷闷的,有一种呼吸不过来的感觉,他走了,还会回来吗?
齐俨挂了电话,见她定定看着自己,目光清软,清澈的眸底仿佛有涌涌的微光。
他这时才意识到些许不对劲。
一个小姑娘站在他大男人的房间,似乎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齐俨移开视线,淡淡问,“通关了?”
阮眠一愣,“还没。”
“继续。”
于是她又坐着玩了一下午游戏,因为这个游戏只能在指定的官网下载,普通手机根本没法安装,临走前男人又给她一个ipad,“每天玩半个小时,在我回来前通关,能做到吗?”
她心中一喜:“你什么时候回来?”
“还不定。”
齐俨一走就走了大半个月,阮眠十分听话地每天玩游戏,虽然还没有通关,可她惊喜地发现,上课时自己总能保持半个小时以上的专心听讲,这才终于意识到他的用意。
他是利用游戏来锻炼她的注意力。
然而,有的时候上着课,心思还是会飘。
历史老师说,“1864年9月28日,英、法、德、意、波兰等国的工人在伦敦圣马丁堂集合……”
地理老师问,“此季节洛杉矶的气候特征是?伦敦和北京的盛行风分别是……”
伦敦伦敦。
她上网查过,那座城市今天小雨,他会在做什么?
明天就是中秋节了,他还不回来吗?
地理老师讲完习题,又jiāo待科代表下课后去油印室拿试卷,阮眠听到前边的潘婷婷边嗑瓜子边叹气,“早知道过节还有这么多卷子要做,我宁愿不放假!”
抽屉里的手机无声震了一下,她低头一看,狭窄的视线里,只看得到屏幕上的“已回”两个字,她心里忽然有了某种预感。
摸出来一看,她盯着信息上方瘦长的“俨”字,忍不住笑了一下,又意识到还没下课,不敢笑得太大声。
简单一个字,却道破了她心里全部的欢喜。
曾玉树看到同桌忽然趴在桌子上,双肩轻轻地颤抖,他以为她在哭,有些不知所措,没想到她又抬起头,脸上却是一片笑意盈盈。
当真是笑颜如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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