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个月后。
chūn暖花开。
两排huáng沙水泥墙体的老旧小区在阳光里慵懒晒着,一场chūn雨过后,天气晴了,大院里到处牵了绳子,五花八门的被子在上面挂着,一片热闹的生活气息。
有个高挑的姑娘在被子中间穿行,手里还拎着水瓶,高高扎起的马尾因为奔跑的动作而跳跃着,十分有活力,要不是院子坐的全是老人,还以为是哪家学校宿舍的qíng景呢。
“小丫头你慢点哦,水撒了烫。”头发花白的老奶奶忍不住对着那姑娘的背景喊。
“知道了知道,三奶奶!”朝气蓬勃的女音一下子就消失在楼梯口了,身手矫健一下窜进了一楼一户人家。
“这姑娘真孝顺。”晒太阳的老人们七嘴八舌的聊起来。
“是啊,她妈妈一条命就是她捡回来的。”
“素眉有福气,好人有好报,当年帮助的蒋家小子,现在对她多好啊,一楼给她住,还没日没夜的过来照顾,我一开始老眼昏花,以为是她女婿呢。”
有人诧异,“谁说不是呢,奇怪了,她女婿小半年没来过了吧,和向向离了?”
“不清楚,也不好意思问,毕竟……”
有位大妈接的快,“毕竟素眉瘫成那样了,听说她女婿家世不得了,哪能让向向这么常年在娘家呆着的……”
“行了!别说了,怪烦的。”三奶奶打抱不平了,“晒个太阳,竟听你们唠叨。”
“好,好,三奶奶,我们不说了。”
“哼。”
自从安置的新小区出来,蒋池两家就搬走了,老房子空着没多久,两家人又回来了。
池向向家在四楼,虽然全是年少一家三口美满的回忆,但是带着老妈上下楼实在不方便,蒋宴把他家一楼腾空出来给他们居住。
房子墙面十分洁白赶紧,所有家具全部换新,实木的质感十分好,地板踩上去才超级舒服,但是一旦乱起来,特别不好收拾。
今天早上忙炸了,打完水回来就看到张护工给母亲上个厕所的功夫,一不小心把一盘子洗脸水打翻了,地板上湿透透的。
张阿姨十分抱歉,一边擦,一边急解释,“向向啊,我不是故意的,你妈妈刚才把小便弄身上了,我一个人手忙脚乱的。”
“没事儿。”池向向不计较的在地上一阵大擦,她做事力道十足,擦一把顶上张阿姨擦三把,地面gān净了,她站起来对怏怏的张阿姨歉意道,“这两天何护士不在,辛苦您了,别担心,我刚招的护士两天后来上任,麻烦您担待两天。”
“好好。”张阿姨嘴上说着好,心里却想下一个护士也并不一定能做久,谁年纪轻轻的愿意陪着一个毫无生气的植物人呢,不是玩手机就是疏忽大意了让刘素眉身上一片láng藉。
唉,都不容易,希望下个护士能看在高薪的份上做事稍微上心点。
张阿姨系了围裙到厨房做饭,想到中午蒋宴可能过来,又多添了把米,这个小青年很不错的,对母女俩的照顾十分尽心,就是不明白他和池向向是什么关系,兄妹吧也没有血缘,男女朋友吧又不行,那天她无意在楼下和邻居聊起,竟然得知池向向结过婚,还生了个儿子。
张阿姨真是凌乱了,她来池家四个月可从没见过那位姑爷啊,这是离了?
……
池向向端了温水都房间看望母亲,天气暖和,卧室里全是阳光,然而,药味浓郁的她一阵发呕,无论闻多少次还是习惯不了,但没关系的,母亲能活下来便是谢天谢地,她没什么可抱怨的。
“妈,chūn天来了,你该苏醒了哦。”
无人应答。
“唉。”池向向懊恼的叹了一口气,“你就折磨我吧,反正我不怕,总有一天你会醒。”
她给自己做完心理建设,又开开心心给老妈洗手,本来今天心qíng还算不错的,只是手机上忽然响起那个人的来电,池向向扫到那个熟悉又陌生的号码时,整个脸色都是痛苦的。
她的记忆一下子回到几个月前,那个深寒的隆冬夜,他对她一声声质问,我做错什么了,你要离开我?
……
嗡嗡嗡,手机还在震,池向向眸光灭了灭,伸手按了挂断。
第73章相依(修)
池向向在军医院整整呆了四个月,有天晚上,她跟狄耀悄悄商量,后面一定生二胎,狄小池一个孩子太艰难了,父母不病还好,一旦病下,他连有商有量搭把手的人都没有。
“我是男人,怀孕生产受辛苦的是你,确定要生?”
“生!”
独生子女太辛苦了!
她拍板决定的事,狄耀向来依她,定下生二胎的那晚,小池外婆还在重症监护室里随时有走掉的可能,两人靠在病房外的沙发里凑合了一夜,那段时间的池向向真是累疲了,如果不是嫁的男人特别给力,她没法支撑下去的。
……
所谓久病chuáng前无孝子是真的,池向向深刻体会到了这种孝子是多么难当,伺候病人得身体力行,就算孝心永在,但最先支持不住的肯定是身体。
住院期间,她的头发掉了一半,在医院周边租的公寓里洗头时一洗就堵地漏,渐渐地她不再数自己掉了多少头发,而是开始失眠,整夜的睡不着,她在chuáng上自责的想着狄耀换她回来睡觉,她却睡不着的làng费了,多可惜。
原来转到大医院并不是万事大吉,因为病危还是一张接一张的下,但大医院总归救治能力qiáng些,他们下的间隔时间比较长,一般一个星期一下,下完后老人挺过来了,池向向也挺过来了,接着治个八天,他们又下一个。
太折磨病患家属的神经了,反复的有希望,又反复的绝望。
家里人纷纷劝,与其那样受尽折磨的拖着,不如祈祷她走的痛快些。
池向向舍不得,这一放就是断了此生的母女缘,到时候,一个在坟里,一个在坟外,即使叫里面的人一万声妈又如何,没了,便是永无瓜葛了。
池向向哭啊,哭的眼眶肿的看不清路,爬五台山时,她扶着小树一步步往上求。
狄耀本不信佛,而那天,他是一路跪上山的。
当时狄家一位来探望的长辈建议他们夫妻去五台山求一趟,佛有慈悲心,求一求又何妨。
池向向立即动了心,到了山脚下,看到三步一跪的苦行僧们,她也想诚心跪一跪,但她的身体在医院里已经熬垮了,风一chuī就倒似的,这qíng况狄耀哪肯让她跪,哪怕一步也不行的。
“我来我来。”他急切的像哄小孩子一样把她拦下来。
池向向常在想,自己上辈子修的什么福报才嫁给了他,那天两公里的山路,途中一千零八十八阶,最后,到了文殊菩萨面前,他双膝抵在地上足足七八分钟没起的来。
池向向哭的看不清菩萨的面容,也是因为他,这辈子嫁给他真是无憾,狄耀为她们母女做的太多,她在心里求菩萨,看在这个男人三步一跪到您脚下的一片孝心份上,保一保我们母亲的xing命吧。
如果菩萨再不显灵,下一个倒下的就是狄耀了。
那段时间,他瘦了二十斤,一米八八的身高,只剩七十公斤,脸颊的轮廓瘦削的每一个角度看过去都有棱角,有些病态的俊美。
他经常坐在重症病房外面,一坐至少一小时,因为学的生物,具体也牵涉到医学,所以,那些病历与片子都看的懂,池向向觉得人太聪明根本不好,劳心劳力的地方太多了。
刚开始的那个月,因为与各方沟通不断,他甚至用嗓过度引发炎症,整整三天没法儿说出话来。后来好了又反复的发作,厉害时,他连耳膜都会痛,但这些,狄耀从来不说。
他每天带着蓝色的口罩在医院穿梭,与人jiāo流时全靠纸笔,就这样半残了,口罩外面露出的那双黑眸随意一瞥,还到处乱电人。
脑科的小护士没有哪个不在背后花痴他的,狄耀充满了人格魅力,他对丈母娘的上心处处引人惊叹赞美。
那段时间,池向向却对他发了无数次的火,水果篮在医院被砸烂了一地,就为了谁回公寓休息的问题而起战火。
狄耀让她回去,她却要让他回去。
一言不合,加上压力又大,池向向qíng绪失控的恨不得破罐破摔把老太太呼吸机拔了,大家一起同归于尽。
这时候,狄耀才会软下心肠,把医院里的事jiāo给蒋宴,带着她回公寓。
他们相拥在一起,把吵架当成过眼云烟而去,狄耀太累了,一碰chuáng会很快的入眠,但极其容易惊醒,池向向因此守着他而一夜不眠。
从五台山回来后,菩萨好似被狄耀为丈母娘跪破双膝的诚心打动了,老人家从一张张病危通知书中死里逃生出来,这场与死神抢夺生命的战役终于chuī响初步胜利的号角。
这时候池向向迫不及待的要赶他走,狄耀问她,“我做错什么了,你要离开我?”
当时,他的表qíng特别悲qíng,因为嗓子发炎无法说话,所以,这一句其实是用笔写下来的。
他需要休息,完完全全的休息。
“你什么也没做错,妈的事qíng一天两天结束不了,这是一场持久战,你该恢复正常的生活节奏,研究所的同事们都在等你。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原因,我们的孩子,他经常在电话里哭要爸爸妈妈,听的我心都碎了。我们两个都在这里,孩子太可怜了,想来想去,只有你回去照看他,我在这边心理上的牵挂也会减去大半,这样我们都能得到休息,你说呢?”
这话漂漂亮亮的,也非常实际,为了孩子也要回去一个人,池向向根本不可能回去,毕竟是女儿,又没有工作在身,照顾母亲比较方便。
狄耀没有意见,当晚就从医院开车走了,他当时留给她的最后一句话,“好,你有蒋宴就够了。”
说到底,对她坚持带母亲回湾城的事耿耿于怀。
狄耀是块被用完就丢掉的抹布,他打算把岳母接回s市照顾,成为植物人被唤醒的几率极低也是场持续的战役,可池向向却要把人带回老家过日子,并且一两年没有归来的打算。
他本该由着她在老人充满回忆的地方试一试,但蒋宴的存在让他违背了对丈母娘当初所说的永远相信她的话。
记忆是很可怕的事qíng,可以对植物人有唤醒治疗作用,对正常人也有着极大的诱惑力。
岳母住院期间,池向向的qíng绪极其敏感,甚至有中度的抑郁症状,她向他隐瞒,包括每天晚上睡不好黑眼圈用很厚的粉底盖起来,狄耀当时分身乏术,顾不了她,医院里每晚都要人看着,但他还是一眼发现她的异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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