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啊,阿姨,这是我应该做的。”周彦说道。是呀,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大概,别说今儿是结婚,就是出了车祸住了院,这样的qíng形他也不能不来吧!无论是道义,还是做人最基本的底线,他都该来。
周彦再次看看喇叭,对那位警长说:“警察同志,要不我上去吧!”
警察一脸为难,“我们也想啊,你那哥们jīng着呢。这边四处都被他安装了摄像头,从楼顶到地下室,是个地方他都没放过,这家伙是不是懂点儿反侦察术?”
周彦苦笑,“他懂个屁,他就是警匪片看多了。”
警察乐了,“别说,有时候我们也看,尤其是美剧,挺长见识的。”警察说完,拖过一张折椅,将一张画好的切面图放在了椅子上,说道:“这不,他那屋子,是早期的住宅,没阳台的一室一厅。这屋子前后一共有六扇窗户,如今都被钢板给焊住了。他现在待的那个地方是个死角。我们从哪边进去都看不到。他与我们用电话这样的通讯器材jiāo流,这家伙怕是懂点儿防火知识吧。”
周彦点点头,“是呀,建材市场那边的街道开防火会,都是他去的。”
警察叹了口气,接着道:“现在,他在上面戴着耳麦,耳麦连接着六楼的喇叭。据路志青说,他上面现在放着25桶,每桶34公升的汽油。你想想,只要他点着了……”那警察往后一划拉,“这一片怕是都别留了。这眼看就到chūn节了,这不是害人嘛!”
周彦呆呆地看了几分钟,最后无奈地说:“警察同志,我怕我不成,我跟他都散伙了,还打了一架呢!”
警察点点头,“没事儿,我们分析过了,从他那封遗书上看,路志靑对你心里是有愧的。还有,就是刚才,他在里面打王红娟,一边打―边骂,说‘叫你挑唆,害得我最好的兄弟都不理我了’,他还是挺在意你的。”
“周彦啊,阿姨求求你了,你就劝劝志青吧。我什么都不要,只要志青好活着……”
路志青他妈又哭了起来。
周彦无奈,一只手拿起喇叭,一只手紧紧地拉住何双双,他将喇叭对着嘴巴,努力了半天,也没喊出来什么话。他是个语言贫乏的人。
何双双能感觉到周彦的手在发抖,他是气急了。于是,何双双一伸手就抢过周彦的喇叭,随着喇叭一声jiāo流电的声音,小区上空响起了一个女高音:“路志青,你个王八蛋!老娘三十了才结婚,一辈子就一次,我们全家欠你的啊!”
人们顿时就惊了,周彦着急,又把喇叭抢过来,“你gān什么啊,激怒他做什么?”
“谁……谁骂呢,有病啊,我点火了!”路志青的声音忽然从那边楼层的喇叭里传了出来。
周彦赶紧拿起了喇叭,对着楼上喊:“我,周彦!”
那边愣了半天才说了一句:“对不住,哥们,又连累你了。你今儿结婚?”
“是,我今天结婚,双双都准备了半年,做了衣裳,还找人做了绣鞋。今儿还雇了花轿,我这还没到门上呢,就被带来了。”周彦心里难受。
“我对不起你,临死了还害你一回。哥们,你说你也不给我发张喜帖,我要是早知道,就提前几天自焚了。 ”
“你提前几天自焚,我也结不了婚啊!我哥们死了,我结婚还有意思吗?” 喇叭里忽然传出女人撕心裂肺的哭声,“别打啦,别打啦!我赔你钱,路哥,我错了,我陪你钱……”
路志青又气又恨,又把艾丽莎打了一顿。那警察连连使眼色,周彦忙举着喇叭喊:“我给你寄请帖了,你不知道!”
那边终于住了手,一时间只有女人的抽泣声。过了一会儿,路志青才问:“你把帖子寄到我旧家了吧,我没收到。对不住,哥们,我那房子早卖了,都怪这个贱货,妈的……”
“啊!别打,路哥!周哥,救命啊,周哥……”那屋里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声。
“你打她有用吗?你打她,也回不去了,哥们。”周彦很难过。这到底是怎么了。他怎么就被生活bī迫到了这个程度呢?
路志青住了手,喇叭里他的呼吸是那么沉重,就如同要断了气的急症病人一般,在qiáng行地拉着最后一口生气。
“哥们,你说,人这辈子多不易啊!咱们一起奋斗那会儿子,也没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儿。三千多万啊,那摞起来得要多高呢,就是点着了烧,也要烧一个晚上吧?”
周彦无奈,“烧不了那么久,最多一小时,还要慢慢地烧。”
路志青笑了,“你怎么还学会chuī牛了? ”
“不就是钱吗?以前咱俩能赚到钱,以后也能!真的,路志青,咱装饰城的大楼修好了,背面的街道也通车了。你要是信我,我给你留一套楼上楼下三层的门面房,你好好gān,也就是几年的时间……”
“几年,人这辈子有几个几年能làng费?哥们,我没那么多时间了!”
“路志青,你能出来点儿说话吗?我这样说话不得劲,看不到你的脸。”周彦觉得别扭。
路志青嘿嘿一笑,“不成啊,哥们,大片了都是这样演的,我一露头,啪,狙击手就把我杀了。啪!眉心就是一枪!我就是死啊,我也得带一个不是吗?”
周彦浑身冷汗,四下看看。
“别看了,我能看到你,你看不到我!我都观察过了,这附近就是这个角落落最安全,没有好的狙击点……”
我cao,这都是什么啊,这路志青真是气得人yù仙yù死的,把现场的警察都给气乐了。
周彦无奈,“哥们,你出来吧,不就是钱的事儿吗?”
“不是钱的事儿,你知道我,这钱能烧了,能扔了,就是不能被人骗了。尤其是……你知道,我这辈子就爱过这一次!妈的,我就爱过这一次啊!哥们,你说,这是钱的事儿吗?因为她,我的钱没了,朋友没了,什么都没了,我不死还有活路吗?做人总得有个奔头吧……”
路志青说得周彦都哭了,他举着喇叭,嘴唇颤抖着,“有奔头,真的,哥们,不就是钱吗?我给你,真的,五千万够不?我借你!真的!”
“傻子,你就知道骗我,你我还不清楚,买了我那点儿股份,现在你还一屁股外债吧!还借我五千万,别呀,跟我学什么不好,你跟我学chuī牛!”
周彦看看四周,鼓足勇气,对着喇叭喊:“没骗你!真的,你这会儿子要一亿我都给你拿,我没骗你,你知道我就不会这个的。我有钱,真的有,我……我爸是个煤老板!”
―群鸟被周彦的一声呐喊给惊飞了,四下一片安静。何双双着着周彦,哭笑不得,连路志青都给他逗乐了。他在那边哈哈一直笑,笑完奚落周彦,“哥们,咱们认识这么久,你啥时候长了幽默细胞的?别逗我了,我都要死了,你还逗我!”
路志青又哭又笑的,jīng神很不正常。他哭了一会儿便打王红娟—顿,打完就跟周彦回忆一下年轻的时候。其实他们现在也是年轻的时候,只是路志青觉得人生沧桑已过,他老矣。
路志青是怎么都不相信周彦有钱,愿意借给他钱的。周彦最后气得没办法只能举着喇叭继续喊:“我没骗你,你那里不是有电脑吗,能上网不?” 路志青犹豫了一下,回答:“能!”
周彦看看何双双,咬咬牙,对着喇叭喊:“你查山西X县来五煤业集团,周德凡!周德凡是我爸爸。”
楼上安静了好一会儿,路志青终于说话了,“周德凡?他真是你爸?”
“嗯,我爸就是他们说的煤老板,发家在2001年,一直到煤矿整合期间,我家先后有中型煤矿两座,小煤矿一座。青子,我知道如今网上,到处都在说什么富二代,什么这个二代,那个二代的话题。是个人就没好印象,其 实……”周彦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想了半天,还是说了:“我爸一辈子不知道 怎么跟家人相处,我也不知道,其实有钱没钱,就是吃吃喝喝那点儿事,房子大点儿,chuáng大点儿……其实,我这辈子最开心的时候,其实不是在家,而是在北拓。我有时候挺庆幸的,我要是不来这里,也许我的人生就拐弯了。真的,要不是遇到你,我也不想自己靠着自己,过我自己的日子了。”
“你这话说的,好像我对你有恩似的。”
“有恩!真的,路志青,其实艾丽莎不是第一个骗你的人,我才是呢!不过我是不会跟你道歉了。要知道髙中那会儿,就因为这点子破钱,我一个月被绑架了三次,可笑的是,绑架我的还是我的亲叔叔。”
路志青没吭气。
周彦豁出去了,“我周围很多人都有钱,也不是他们说的那样,谁不无奈呢?是个人那就会遇到点儿乱七八糟的事儿!做买卖,来来去去的,有人赚了,也有人倾家dàng产了,可大家不是还活着吗?钱算什么啊?有钱了,有真心实意的人会守在家里,为你打毛衣吗?没有!
“有钱了,你所有的感qíng,你会发现都不归你了,你都变成商品了!那些你最在意的qíng感,都会演变成价格,被放在柜台上明码标价!每个人都会拿着 自己跟你的那点儿jiāoqíng,等着卖给你!你不买还不成!
“如今,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就是gān好事儿,也只能偷偷摸摸地gān。家我是回不去了,回去了周围人也不把你当人看,就把你当提款机看!你说这样子还有意思吗?人不是人,鬼不是鬼的。有时候我就想,我们到底是什么?热得快?提款机? 114查号台?反正随你怎么说,你也找不到半点儿真心实意。哥们,不就是钱吗?你出来,好好地出来。咱不缺钱,只要你好好活着,怎么都成!”
路志青还是不说话。
周彦只好继续拿着喇叭说。那警长还悄悄地对他翘大拇指,大概觉得他是在胡说八道吧。
“哥们,你看,我今儿结婚,喜酒你都不喝,我跟你说啊,”周彦又看了看双双,咽了下吐沫, “双双怀孕了……”
何双双愣了。怀孕?她怎么不知道!周彦拉了一下何双双的手,手上使劲儿,继续在那里喊:“那不是亮子他家萌萌,认了gān爹gān妈吗?双双可羡慕了,就说以后咱要有了孩子,咱也认gān爹gān妈。我说了,认那么多gān什么啊,青子一个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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